第六十四章

作品:《如梦令之天朝女捕快

    看到我们满身的血污,明德的目光从最初的震惊渐渐的变成了不可测的深沉。
    在他的身后,窗半开着,晚霞在西边的天空灿烂的燃烧,在御书房清幽幽的油砖地面上镀上了一层耀眼的金色。书案后面的屏风和淡金色的帐缦都已经隐入了浓重的阴影之中。还未到掌灯十分,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沉甸甸的气氛。
    御案旁的王公公微微有些不安的挪动了一下脚步,小心翼翼的抬头瞟了一眼书房中来回踱步的明德,有意无意的又把目光落到了我的身上,又是那种让我很不舒服的目光,里面混杂着探究、无奈和几分意味不明的疏离。接触到我审视的目光,他迅速的移开了视线,脸上微微流露出不自然的神色。、
    明德停住了脚步,用一种十分平静的语调说:“起来吧,你们都辛苦了。回去好好休息。朕明日就有封赏。王公公,传朕的口谕,让御膳房送两桌席面过去。再把南丸岛国贡来的青果酒送过去十坛。”
    王公公连忙答应了一声,躬身退了出去。
    我们也磕了头,刚站起身,就听他又说:“西夏,你留下。”
    这是在我的预料之中必然会有的盘问。我看到石云飞快的抬起头瞟了我一眼。没有什么温度的目光,里面既没有敌意,却也没有往日里熟悉的亲近和信赖。就好像我是一个十恶不赦的骗子,令他可以高姿态的表示:尽管原谅我的错,却再也不打算当我是朋友了。
    在他的旁边,竹保和李春江等人都向我投来安慰的目光,可是他们这样的目光,反而让我加倍的难过。
    待他们都退下去之后,明德将一盅热茶递到我的面前,很平静的说:“说说看,是怎么回事?”
    我把事情的经过详细的讲了一遍,因为不想节外生枝,只说是对方人员战死之后才发现了他们身上佩带着九门提督的腰牌。香鼠皮地图引来巨蜥一事,也只说了是我们的推测。
    明德皱着眉头,一言不发的在我面前走来走去。直到我说完,他才停住了脚步,微微的闭起了双眼,发出了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
    不知道我这样算不算是告状。其实,即使是真的告状,也不能把韩高怎样。且不说当今的皇后和皇太后都是韩家的人,单是朝中究竟有多少韩姓的官员,恐怕连韩高自己都数不过来。连右丞相沈乾都已经做出了一副低眉顺眼的姿态,我一个小小的五品官,能怎样?只不过是不甘心自己的兄弟们吃这么大一个哑巴亏罢了。
    “西夏,”明德径直走到了我面前,低声说:“这件事以后不要再提。”、
    我淡淡的应了一声:“是,陛下。”
    我抬头看他,他微微侧着头,目光落在我身后的某个点上。他的眼睛里除了隐忍,更多的是一种乌云般翻滚不息的怒意。我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不过是陈列在书架上的一对翠盈盈的雷兽。在禁宫里看到这样的东西,并没有丝毫的出奇之处。
    我还没有来得及从翠玉雷兽的身上收回目光,就听到明德用低得宛如耳语般的声音说:“三年。最多三年。你相信我,我一定给你报这个仇。”
    我不禁一怔。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会说出“报仇”这样的字眼。在我看来,韩家的势力对他应该是不构成威胁的,毕竟焰天国最有势力的两个女人,一个是自己的老婆,另一个就是他的老妈。尽管不是生母,但是他毕竟也算是由韩太后教养长大的……
    看到我疑惑不解的神色,明德的眼里漫过了一丝极微弱的苦涩。但是很快,他就垂下了眼睑。再抬起头来的时候,眼中已经浮起了浅淡的笑容:“回去休息吧。你也累了。明天就是刑部武试的日子,你也必须要出席的。”
    听他说起刑部武试,我不禁又有些发愣。眼前顿时浮现出去年自己参加刑部武试的情景。一年,竟然这么快就过去了?
    明德象是猜到了我的想法,笑微微的说:“说到武试,又想起了去年你参加武试的时候,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我看你进来,心里正想着,你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家,不知道打输了会不会哭鼻子。明仪就凑过来跟我说:老天,这不是明韶那个小兄弟吗?怎么变成了大姑娘?!”他说着呵呵笑了起来:“没想到,不过一年的时间,你就已经从捕快变成了禁军的副统领。”
    我没有笑。他既然先提到了明韶,我自然不能放过这样的机会。我深吸了一口气,抬头望着他说:“陛下曾经答应过微臣,演习之后允许臣去见一个人。”
    明德的目光微微一跳:“你不是很累了么?”、
    我没有出声。
    明德凝神想了想,洒然一笑,说:“也好。去吧。这事拖了不少日子了。你先回去休息休息。一会儿,我让王公公送你出去。”
    马车平稳的行驶在中京宽阔的街道上,透过竹帘的缝隙,依稀可以看到外面夜市上热闹的情形。快到夏节了,早有抢先的商家提前挂出了各式各样的灯笼,映着食肆上摊贩们挂出的微黄的牛角灯,一派热闹的节日气氛。
    小的时候,会好奇的围着福嫂子看她带着下人们扎各色的灯笼,大一点之后,跟着师傅跑了不少地方,心也野了。这些小孩子的玩意渐渐的不放在心上了。不知道今年,福嫂子还有没有再扎灯笼?
    正胡思乱想的时候,马车在福烟楼的门口缓缓的停了下来。华灯初上,正是福烟楼最热闹的时候。人还没有进去,已经听到了里面传出的阵阵喧哗。坐在我对面的王公公完全无视我询问的目光,自顾自的跳下了马车,替我打起了帘子。
    看着福烟楼气派的大门,我情不自禁的又想起了去年在这里巧遇明韶的情景。认识明德也是在那一天,我们之间的纠葛似乎就是从那一天开始的。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是不是愿意避免这样的一场相识?
    我摇摇头,抛开无谓的感慨,跟在王公公的深厚走进了大堂。一个满面笑容的伙计迎了上来,象早有默契一样冲着王公公行礼,一言不发的领着我们上了二楼。
    二楼远比楼下来的清静。从走廊的尽头隐隐传来丝竹之声,一个柔和的女声正在弹唱时下流行的一首祝寿歌。混合着酒香的空气里流淌的,都是愉悦的气息。似乎只有我,穿行在这富贵温柔乡里的时候,是怀着如此忐忑的心情吧?
    当那个伙计把我们领到一间雅室门外的时候,我忽然就有点紧张起来,心跳也快得让我透不过气来。我伸手扶住门框,还没来得及透透气,紧闭的雕花门扇“哗啦”一声从里面拉开了,我下意识的抬起头,正对上一双布满了红丝的黑眼睛。
    在我的印象里,明韶的眼睛永远都是黑白分明,湛然生辉,从未见过他的眼睛里有这样疲惫的神色。尽管那满眼的疲惫刹那间就亮成了一团混杂着愕然的惊喜。
    王公公似乎说了几句话,可是我一个字也没有听到。我越过他朝着明韶走了过去,明韶后退一步,将门扇“砰”的一声合拢在我的身后。
    下一秒,我的手臂环住了他的腰身。我把自己深埋进这个熟悉怀抱里,任由他用力的抱紧了我。他那么用力,就好像要把我嵌进他的胸膛里一样。我那颗紧绷的心也奇异的放松下来,我的明韶,他真的回来了。那么,一切都会好起来了。
    “西夏,”他埋首在我的耳边,用低柔的声音自言自语:“西夏……西夏……”
    我抬起头,伸手抚上了他晒黑了的面颊。还未来得及看清楚他的表情,热烈的亲吻已经铺天盖地的落了下来。
    我醺醺然的攀着他的脖子,感觉自己象一株攀累了的藤蔓,终于靠在了一株大树上。从心底里涌起了浓浓的疲倦,全身上下也开始酸痛难忍。
    明韶抱着我坐在了椅子上,手指轻轻的碰了碰我脸颊上的一处擦伤,眼里浮起了疼惜的神色。我笑着摇了摇头:“不是什么大伤。”
    明韶的眼里飞快的掠过一丝隐忍的怒意,环着我身体的手臂也猛然用力。
    我抵住了他的额头,无声的笑了。
    在我们身旁的桌子上,已经摆了一满桌了酒菜。我伸手拈起了一块糖糕举到了明韶的嘴边。我知道他是不爱吃甜食的。但他还是很顺从的张开嘴咬了一口。
    我忍不住笑了。
    明韶抬起双眼,怔怔的看着我的笑容。从他眼瞳的深处,渐渐的浮起了一丝无法掩饰的痛楚。
    我小心翼翼的捧住了他的脸,他这样的神色让我心里隐隐的有些不安,有什么东西在我意识的深处蠢蠢欲动,又被我勉强的压了下去。
    “明韶,”我轻轻在他的眉心落下一个轻吻:“我们去草原吧,再也不回来了。好不好?”这是一个突如其来的想法,但是说出来之后,却让我突然感到了许久不曾体会过的轻松。脑海里也刹那间铺展开了一片无比开阔的绿色。
    明韶没有出声,只是用力的抱紧了我。我低头去看他,却发现他低垂的眼睑下,竟然闪烁着一丝隐隐的泪光。
    会是我看错了吗?
    可是分明有一点寒意从这星星点点的泪光里弥漫了开来,渐渐的将我笼罩在其中。内心深处那勉强按耐下去的恐惧也如同冰面上飞快延伸的裂纹一般,不可控制的越裂越大。我的手不知怎么就有些发抖,战抖不知不觉就爬满了全身,连声音也微微的颤抖了起来:“你……不会是……不会是……”
    我不确定的看着他的脸,想从他的脸上找到我想要答案。
    明韶猝然闭紧了双眼,仿佛我的目光烫痛了他。在他的额角,涨起了一根粗大的血管,突突直跳。他把头缓缓的靠在我的胸前,我清晰的感觉到他的身体也在不受控制的微微发抖。
    我哆哆嗦嗦的想扳起他的脸,可是他那么用力的保持着这样的一个姿势,我的手只能茫然的抚过他的头发,落在他微微抖动的肩膀上。我忽然想到自从我们见了面,他几乎什么都没有说。可是他那带着绝望的拥抱,却象极了他出征之前和我告别时的情形。
    在我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明德的话象一个恶毒诅咒,闪电般掠过我的脑海。那个赌约,那个我拿自己做赌注的赌约……,我竟然真的拿自己打了一个赌……
    这一切,会是真的吗……
    可是明韶分明就在我的怀抱里,那样隐忍的痛楚,似乎比我的疼痛来得更加深切。竟象是一个迷了路,无所适从的大孩子了。
    我的心里有什么东西慢慢的碎裂开来,在那里激起了一阵剧烈的疼痛。他的头还依偎在我的胸口,我的手还抚摸着他的肩头,我们的身体还在亲密的纠缠,可是一切的一切,却已经不同了。为什么会这样?
    我想要平静的发问,可是声音却不由自主的抖成了风中的一块破布:“你至少应该给我一个理由。”
    明韶抬起头,唇边浮起一个悲哀的笑容:“理由?我背弃你的理由?”
    我的眼睛里有热的东西涌上来,又被我强忍了回去。
    明韶温柔的把我鬓边的一缕头发捋到了耳后,平静的说:“冲喜。我父亲病了……”
    我飞快的打断了他的话:“我要听真正的理由。”
    明韶的脸上又重新浮现出悲哀的神色,他移开了视线,意兴阑珊的说:“什么叫做真正的理由?事已至此……”
    “为了六王爷?”我静静的反问他。
    明韶霍然转过头,与我对视的双眼之中竟然很奇异的掠过了安慰的神色。
    我心里又是一痛:“皇上……他……究竟是怎样逼迫你的?”
    明韶垂下头,轻轻的握住了我的手。他的手还是那么温暖,可是我却汲取不到丝毫的温暖了。
    “不能说吗?”我逼问他。
    明韶垂头不语。
    我的身体慢慢的变沉了。我挣扎着抬起头,竭力想作出平静的姿态来问他:“那么……你们的喜期……”
    明韶表情显得很空洞,很勉强的说:“三天之后。”
    三天?我茫然的瞪着他,这个出乎我意料的答案再次打破了我勉强拼凑起来的平静。如果他是一个三天之后就要娶亲的男人,我现在坐在他的怀里,又算什么?
    我轻轻的抽回手,费力的从他的怀里站了起来。心里的感觉疲乏而又麻木。
    “西夏!”明韶从背后环住了我,急促的说:“西夏,他是我的父亲。他的身体已经再也经受不起什么打击了。只有我自己的幸福可以换回他活下去的机会……”
    自己的幸福?那么我的呢?
    从麻木的心里慢慢的浮起了隐隐的钝痛,两行热泪缓缓的滑下了面颊。
    我轻轻的掰开了他的手指,伸手按在了门把手上。
    “恨我吗?”身后传来明韶无限悲怆的低喊。
    我摇了摇头:“我只会更爱你。”
    我茫然的走在夜色深沉的街道上,在我的周围,是夜市上熙熙攘攘的人流。可是他们分明和我隔着某种看不见的隔阂。我既听不见他们的声音,也看不清楚他们的样貌,连他们的存在都显得这么不真实。我好像游离在一个梦里。这让我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孤独。
    在我的头顶,是渐升渐高的一轮圆月。看到它,我恍然间想起了一件极重要的事,我忘了告诉他,我已经有了我们的孩子,一个属于我和他的孩子。
    可是告诉了,又如何?我的手轻轻抚过平坦的小腹,麻木的心里掠过了丝丝酸涩。
    告诉了,又能如何呢?
    我靠着墙,在街边缓缓的坐了下来。
    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也不能想,什么也不愿想,我只是茫然的注视着眼前不断闪过的一双双腿脚。此时此刻,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地方是我可以去的。
    月亮升得更高了,月光脉脉如水。这里没有嫦娥后羿的传说,可是月亮上仍然有一刻桂花树的阴影,嫦娥应该就在那桂树下守着没有尽头的寂寞吧……
    街道上的行人慢慢变得稀少了。一辆马车不疾不徐的从我面前驶了过去,在前面不远处停了下来,车门打开,一个人从车门里探出上半身,试探的叫了一声:“西夏?”
    我没有出声。但这个人还是跳下了马车,快步走了上来。深色的软靴,深色的长袍,再往上看,一双碧幽幽的眼睛宛如出现在夜色里的精灵。
    “你……在哭?”他蹲下身,小心翼翼的问我。
    我摇了摇头。
    风瞳挨着我坐了下来。他身上有酒香,还有女人身上的脂粉香。我皱了皱眉,却实在没有力气再挪到离他更远些的地方去了。
    从敞开的马车里,又有一个女人探出头来朝这边张望。在明亮的月光下看去,依稀有几分眼熟……
    “你回吧。”我淡淡的提醒他。
    风瞳却不介意的摇摇头,顺手从怀里摸出了一个银质的酒壶,拨开塞子往嘴里倒了一口酒。转头问我:“见明韶了?”
    心头蓦然一痛。却无暇顾及他是如何得知的了。也许就象他自己所说的那样,有自己的眼线吧。
    风瞳把酒壶递到了我的面前:“喝两口。”
    我摇头。若能真的大醉一场,这长长的夜晚会不会变得好过一些呢?
    风瞳颇感慨的“咳”了一声,说:“其实,我盼着这一天已经盼了很久了。可是看到你这副样子,我还真是一点也高兴不起来。”说着,又把手里的酒壶递了过来:“喝吧,没人看见。你自己也能舒服一点。”
    我看着他手里的酒壶,没有出声。
    风瞳的目光从酒壶移到了我的脸上,诧异的问我:“连酒都不喝?为什么?”
    为什么?
    一股汹涌的热潮瞬间冲进了我的眼眶,我还没有来得及忍回去,就已经化做了滚热的液体顺着眼角倾泄而出。
    我迅速的把脸转向了另一边,尽力用若无其事的语气回答他:“因为孕妇不能沾酒。”
    我听到酒壶“当”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我没有回头。眼泪弄得我脸上一片湿漉漉的,很不舒服。可是我不能伸手去擦。我不想被他看出来我在流眼泪。
    马车里那个女人又在探头张望了。我希望风瞳能够说一句“节哀顺便”之类的话,然后回到马车里去。但他只是沉默无声的坐在我的身旁。
    “你走吧。”我说:“我想自己坐坐。”
    风瞳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他没有理会我的话,沉默良久,用一种很隐忍的语气反问我:“你……有什么打算?”
    “没有。”我说:“我只是想一个人坐坐。”
    “出城向西六十里的童家集有一处名叫‘翠玉峡’的峡谷。”风瞳缓缓的说:“我在那里有一处庄园。你如果能够离开中京,随时可以去那里住。那里很安静,景色也很美,很适合……很适合……”他没有再说下去。
    “谢谢。”
    “不用。”他微微一叹。
    风瞳什么时候离开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当晨雾弥漫的街道尽头隐隐传来整齐划一的脚步声的时候,他和他的香车美女都已经不见了。
    在薄薄的晨光里,影影憧憧的,有不少禁军正沿着街道的两端朝我这边围拢过来。左边那一组人马的最前面,是那位身材矮胖的王公公。他大概还在恼恨我昨天晚上在福烟楼的走廊里点住了他的穴道。尽管已经一整夜过去了,仍然是一副气急败坏的表情。
    两队禁军迅速的靠拢,在我的面前合拢成了一个严密的半圆。王公公上前两步,似乎竭力要把自己的表情转换成更加合宜的庄重,但是却不怎么成功。他清了清嗓子,语气很生硬的说:“传皇上口谕,宣禁军副统领西夏即刻进宫面圣。”
    我没有动。只是出神的看着第一缕阳光缓缓的照在了街对面的高墙上。淡青色的晨雾越来越稀薄。金色的光线里有茸茸的尘埃浮动,带着些微的暖意。
    远处传来城市苏醒的声音。
    王公公干咳了两声,上前两步说:“西大人,皇上……”
    我想说我出宫也是奉了皇上的口谕,但是不知怎么,他们的出现让我突然之间有些心浮气燥。我干脆闭上了眼睛。他、禁军还有眼前变得越发明亮的街道,都是此刻我不想看见的东西。
    “西大人,你最好……”一个男人粗鲁的声音,带着不耐烦的腔调,这个声音我似乎在那里听到过。
    “李队长!”王公公的声音及时的制止了他的后半句话。两个人似乎到了更远一些的地方开始窃窃私语。当李队长的声音再度响起来的时候,语气明显的客气了很多,但是措辞却更加犀利了:“西大人,我们奉了圣命请大人进宫。西大人莫非是要抗旨?要是那样,可别怪我等……”
    王公公干笑了两声:“怎么会呢?西大人怎么会……”
    我从腰畔摘下了银刀,平放到了自己的膝头。耳边顿时想起了一阵兵器出鞘的声音。淡淡的晨光中刹那间就多了几分肃杀之气。
    数骑快马突然自远处飞驰而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远远的就喊了起来:“队长!”
    我睁开眼,看到竹保石云等人正穿过禁军让出的一条通道,急匆匆的朝我跑了过来。他们都穿着簇新的盔甲,腰畔佩着闪亮的刀,看上去英姿飒爽。
    我笑了笑,抬头问竹保:“来拿我?”
    看到我抬头,几个人的脸上都流露出十分异样的神色。似乎有些惊讶又带着些微的恐惧,就好象我凭空的长出了两只兽角。
    石云不动声色的上下打量着我说:“皇上请队长即刻进宫议事。”
    竹保把他拨拉到了一边,走近了两步蹲了下来,悄声说:“队长,到底出了什么事?你……”
    我摇摇头,对别人来说,什么事也没有。我只是突然间烦透了逆来顺受的过日子。我只是想不明白,我被人打了左脸,难道真要把右脸再递过去吗?
    竹保飞快的扫了一眼周围呈半圆形的包围,压低了声音说:“整条街都已经被封锁了。队长,你现在插翅难逃飞,外面……”
    石云冷冷的打断了他的话头:“你胡说些什么?皇上请队长进宫是要商议今天刑部武试的相关事宜。”
    我的目光依次扫过了竹保、李春江等人,最后落到了石云的脸上。心底里有一丝勃发的怒意涌了上来,又被我强压了下去。
    “皇上亲自下的令?”
    听到自己的声音,心里不禁微微一惊。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不知何时,竟然变得异常低哑。但是现在显然不是考虑这种小事的时候。
    竹保等人听到我的声音也都面面相觑,流露出惊讶的神色。石云最先回过神来,低低的应了一声:“是。”
    我又问:“如果你们没有把我带回去,会怎样?”
    竹保愣愣的说:“皇上说如果没有和队长一起回……唉呦!”
    我看到石云在他的身后重重的踢了他一脚。竹保跳了起来,狠狠的白了他一眼,但是却什么也没有再说。
    我握住了刀柄,用力的握紧。
    石云流露出戒备的眼神,而竹保等人却显得十分担心。
    我点了点头:“我跟你们走。”
    回去的路上,我反复的揣测被石云一脚踢回去的后半句话,到底是什么?他们会被降职?罚薪?或是……
    无论如何,这对我来说都是最后一次了。无论再拿谁来做筹码,这都是最后一次了。
    我发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