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怀春少女 (2)

作品:《野花野草:爷们和他们的女人

    那几天,锁柱在东山坡下他爹娘留下的那块玉米地里除草。
    锁柱记忆最深的,依然是小时候跟随父亲耕种的这块地,他也知终没忘爹娘都和他说过,这块地是全镇公认的最好的地,他爷爷在世时,有人曾要拿十六亩坡地换取也没愿意。
    这块地紧邻一条长年流淌的山泉小溪,南端稍高,北端稍低,旱可以从南端引来溪水浇灌,涝可以由北端排泄,不管多么旱涝的年份,这块地依然是可以产出茂盛的庄稼。师志忠在锁柱爹去世那时就思想得明白,就算等锁柱长大后这块地还要还给锁柱,可这十几年地里所产的粮食也是非常可观的。况锁柱还是他家不花钱的劳动力?
    锁柱的爹娘的那座坟就在这块土地西端。合在一起那座坟头不大,却长有两颗非常茂盛的柳树,那是锁柱送爹娘留下的哀杖长起的。锁柱自被领入师志忠家放羊那会起,便就总是来他家这块地上面的山坡,可以看到爹娘的坟,也可以看到爹娘留下的这块地。
    锁柱可以下田做劳力后便对师志忠说,那块地不需雇工耕种,全由他来打理。
    师志忠自然也乐意。
    锁柱对这块土地充满了异样的情感,仿佛地头的爹娘也给了他力气似的,干起活时由不住地异常卖力。他仿佛还有种感觉,似乎卖力耕种这块地,长出的庄稼就会属于他似的。
    前几日锁柱来此锄地,中午饭都是师曹氏送来的,这日师曹氏身子不舒坦,饭前就吩咐翠翠吃了饭后给锁柱送饭去。最近几年,随着锁柱和翠翠渐渐长大,师志忠和师曹氏也是有意避免翠翠和锁柱接触,尽管锁柱基本也算自小生活在这个家里的,每日里吃饭也在一起,但师志忠和师曹氏在心底是不会把锁柱当作这家庭一员的。尽管他们也想过他们俩不可能发生什么事,但那份防备的心理是由心而生的。对于这点,师志忠和师曹氏是有相同认识。今日,不是师曹氏实在抬不动腿,她也是决不会让翠翠给锁柱送饭的。
    翠翠听了师曹氏的话后莫名的心跳,脸上自然没有表现出异样。匆匆吃了饭就拎着瓦罐饭菜去了地里。远远看见烈日下依旧劳作的锁柱,蓦然感觉心疼。紧走过去,看着微微躬起的那张宽厚古铜色脊背,“哎”了三声。
    她已经有几年没有直接喊锁柱的名字了。
    她不情愿锁柱喊她姑,虽然心底还是想喊“锁柱哥”,却也是喊不出口“锁柱哥”的。
    锁柱听到她的喊声直起了腰,转身看她笑着应了。放下锄头,伸手拽过搭在脖子上的那块粗白布,便擦汗边向地头走来。
    翠翠在地头的树下放下瓦罐和柳条编的篮子,直起腰看着走近的师锁柱,心就狂跳。
    她无法控制自己的心慌,也无法控制自己的脸红。但此时她似乎没有顾及到自己的心绪,眼望走近的锁柱心里生出一股怨气,看着锁柱怪怨道:“你是憨了还是傻了?这么毒的太阳你就不知道歇一歇?”锁柱嘿嘿一笑,道:“也——也不累。”翠翠听了这话心里更气,便又道:“不累不累,那要热死了呢?”师锁柱便又嘿嘿笑了两声道:“庄稼人,哪有——哪有那么娇贵的。”
    翠翠愣愣地看着他不言语。
    锁柱看着翠翠,心里有些发慌,弯身蹲下,伸手就去篮中拿馍。翠翠这才醒悟,道:“这就吃?赶紧洗把脸去,你看看,你看看你这满头满脸的”师锁柱没抬头,已把玉米饼子送进嘴里,再就一屁股坐在了地,道:“饿了,吃了再洗。”翠翠也就蹲下,瞟了他眼道:“你还知道饿啊?”拿过碗来放在地上,端起瓦罐倒了碗粥,双手端起递给锁柱。
    翠翠看着锁柱狼吞虎咽的吃像,心底就蓦然生出一个女人面对自己男人的奇妙心绪,由不住又心疼道:“你自己看看这会谁还在地里?就是头牲口也知道歇一歇的。”说着话时便就感觉眼眶发涩。
    锁柱低着头,挟了筷子辣椒炒丝瓜送进嘴里,边吃边道:“自家的地”
    师锁柱尽管在心底总是认定这就是他自家的地,但从不敢说出口。这会在翠翠面前不由自主地说出后,也就有些感觉失口,抬头看了眼翠翠没再说下去。
    翠翠尽管也清楚锁柱是她家领养的,在心里却也一直认为他就是家中一员的。这会听了锁柱的话,自然也不会在意锁柱话中的含意,依旧怪道:“自家的地也不能把人累死?活能是一下子干出来的?”顿了顿便又道:“往后到了晌午,你就到这树下歇着,你看看,哪有你这样不要命的?”锁柱就笑笑,没言语。
    饭毕,锁柱抹了抹嘴往地上一躺。翠翠就道:“看看你,说了吃完去洗洗的。”锁柱笑了笑道:“洗了还不是要脏啊?”翠翠听了他的话笑了,就道:“我看你是干活干傻了,洗洗不也舒服啊。”锁柱笑笑道:“不想动,歇歇再去。”翠翠看着锁柱道:“这会知道累了?你活该你。去啊,这会也吃饱了,也该有力气了,赶紧下地去。”锁柱嘿嘿笑了声没言语。翠翠也就笑,再就叹口气道:“你看看你,就这么躺在地上,身下也铺点东西啊。”锁柱道:“不用。”话毕笑了笑,美滋滋地闭上了眼皮。
    翠翠收拾了碗筷,站起身就想去溪边洗碗,刚迈步又转回身来,道:“把披肩给我,我一块淘淘去。”稍稍顿了顿又紧接着道:“你说你,披肩也不披在身上,就让那么毒的日头晒,你就一点都不知道心疼点自己?我再心疼有啥用?也不知咋个说你。”
    翠翠也是不知不觉说出的那句“我再心疼有啥用”,话毕就刷地脸红,心跳加剧。
    翠翠所说的的披肩就是那块白布,夏日里,此地男人很少穿上衣,这块白布是披在肩上遮日头兼擦汉用的。可锁柱嫌干活搭在身上碍事,有时候挂在脖子上,有时候掖在腰里。
    锁柱听着翠翠说得这几句话心里发颤,也是感觉异常心暖。睁开眼皮就看见翠翠脸红红的,伸手拿过那块汗巾递过去。偷偷看着走去的翠翠,心就感觉慌慌的。
    在锁柱的脑海里,也从未曾把翠翠当作他的姑姑。翠翠比他小,尽管辈份摆在那里,但他就是不情愿喊她姑。尽管也是八岁起就和师耀武、翠翠生活在一个家庭里,但自他从进了师志忠就清楚,他是师志忠家的孩子是不同的。师志忠虽算不上大财主,可也有几十亩地,翠翠是这个家的小姐,他也就是翠翠家养的一个劳力。
    他本想合眼睡一会,早几天吃了翠翠娘送来的饭后都要睡一会,可今日却毫无睡意。
    翠翠洗完碗回来,看着合着眼的锁柱,以为他已睡去,却还是不由自主地轻轻“哎”了声。锁柱马上睁开眼皮,看着她笑笑。翠翠就笑道:“还以为你睡着了呢。”说着话递过汗巾,道:“赶紧擦擦脸,这瓦罐里我拎了水来的。”
    锁柱坐起身来,擦着脸时,忽然心又狂跳。俄顷,蓦然明白,刚才之所以无法睡去,原来就是为了翠翠对他表现出的这份关爱。这么多年,还没有那个女人对他这般说话的。
    锁柱也清楚,在师志忠家除了翠翠,是没有谁是把他当作家里的一员的。
    但是,尽管翠翠没有把他当作外人,他和翠翠也常年相处在一起,随着年龄的增长,他们也都知道了男女有别。有几年了,两人单独在一起的时候并不多,单独说话的时候更不多。
    也随着年龄增长,锁柱的思想深处,那份在师志忠家嘬食的感觉也愈来愈烈。
    他不知道多少次想过离开师志忠家。
    他自然记得清楚爹临终前告诉他和合约里的内容。那份合约师志忠和族长各执一份,锁柱爹自然也留一份,那上面都有师志忠、锁柱爹和中人、族长按上的血红手印。
    爹把和约交给锁柱时交待了他放于何处,而今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锁柱也忘不了爹临终前流泪对他说,你要好好活,别跟任何人逞强,和约里有你长大成人后师志忠要给你娶亲的条文,娶了媳妇可要好好过日子,切记的是,不能让咱家断了后,能生几个就生几个,后人多了家才会兴旺。
    而今,已经二十岁的锁柱,自然也浑身充盈着成熟男人的渴望和激情,可眼见镇子里家境稍稍富裕的同龄男人大都娶了媳妇,他这个身强力壮,生得一表人才的男人却不知自己的媳妇身在何处。尽管师志忠当年也是当着他爹和族长、中人的面保证,等他成人后就立马给他说媳妇,可师志忠一次也没提过这样的事情。锁柱心里虽也经常想着,可他也是不好意思在师志忠面前问起娶亲这件事的。
    他有时候就想,就是师志忠不给他娶媳妇,要回这旱涝保收的五亩地离开了师志忠家,凭着自己满身的力气辛勤耕种,往后也是不愁娶不上媳妇,过不上好日子的。
    此时,师锁柱边擦脸,边偷偷看着翠翠那张笑得甜蜜可人俊秀的脸,心跳便又加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