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辟邪木(之一)
作品:《桃木匕首》 接下去的两天,东方晴带我去划船,泡吧,看电影,观赏时装秀,当然也去品尝了本地的特色小吃。在步行街逛商店时,她看中了一件法国ELLE牌男式皮夹克,样式显得很阳刚,确实吸引眼球,她让我试试,挺合身。有道是,“人靠衣装马靠鞍”,这话一点没错。东方晴前前后后看了一个遍,问我:
“帅小伙,感觉如何?”
“就好像是为我量身定做的,真不错!”
“那就买下了!”在服装店里,女人通常是最狐疑不决的,最优柔寡断的,东方晴倒是一反常规,决断得特别快,她说,“这件衣服我送给你,你不许推辞哦”。
试穿之前,我没有留意标价,ELLE是法国的服装品牌,真要买,就得心中有底。我问身旁笑容可掬的店员小姐:
“这件皮夹克什么价?”
“8688块。物有所值,你看它的质地,它的做工,它的款式,样样都好!你们真的很有眼光!”
这件皮夹克果然价格不菲。但那位店员小姐很会察颜观色,她拿捏准了东方晴的心思,因此一副殷勤备至的样子。
“那好,开票吧。”很显然,东方晴有备而来。
“太贵了吧?”我在东方晴耳畔轻声说。
“没事,衣服体面合身,你又喜欢,贵点没关系。”东方晴对价格没异议,我知道,名牌服装专卖店销售新款服装时不砍价,这是规矩。
“让你破费,真不好意思!”这会儿,我口拙了,不知该怎么说。
“傻瓜,别见外,你送车载GPS给我,我可没说这样的废话哦。”
“我姓费,不说废话说什么?哈哈!”我总算用自我解嘲把脸上不好意思的表情巧妙地卸载了下来,没露出什么破绽。
晚上,东方晴特意煮了一壶小磨咖啡,在客厅的茶几上摆了许多点心和水果,我们一起看安吉丽娜•茱莉和布拉德• 皮特这对好莱坞最炫酷的夫妻拍档主演的《史密斯夫妇》,场面极为火爆,他们的假戏真做也极为煽情,安吉丽娜•茱莉以时尚装扮出镜,艳若桃李,但好莱坞的这类片型注定了只能让观众看个热闹,瞧个新鲜,图个刺激,除此之外,别无所获。
“我欣赏茱莉,不单是欣赏他的美丽和性感,还欣赏她特立独行、张狂不羁的作风,不管别人怎么褒贬,她只做真我。茱莉吸过毒,堕过胎,结了三次婚,领养了三个异国儿童,她与皮特组成国际化家庭,然后再怀上龙凤胎,她在众目睽睽之下生活,竟然能够我行我素,极度张扬个性,活得那么自在从容,太了不起啦!”
东方晴对安吉丽娜•茱莉赞不绝口。她为我续上咖啡,又递给我一块苏格兰小薄饼,又香又脆。她喝咖啡的模样十分优雅,犹如普鲁斯特笔下的女主人公,一颦一笑别有韵致。我都看得痴了,好一会儿才接起她的话头说:
“我以前只看过安吉丽娜•茱莉的《古墓丽影》,印象中,她是典型的硬派打女。西方文化偏于宽容,女人能够活得个性恣纵,麦丹娜那样狂骚型的女明星在东方的文化土壤中,就难以存活。东方女子闷骚型的多,狂骚型和滥骚型的太罕见了。”茱莉当然不错,但我更欣赏“大嘴姐姐”茱莉亚•罗伯兹的演技,近来她去享受做母亲的天伦之乐,已好久没见她在大银幕上露面了。
“我喜欢小S,她就是狂骚型的女艺人,她敢说‘我希望男人看见我就想占有我,女人看见我就想变成我’,她没有口忌,做事也没多少障碍,结婚生子做主持做代言,样样游刃有余,胜任愉快,这样的女人才能活出真正的精彩!”
东方晴取出影碟,换上一张舒伯特的小夜曲,小提琴的宣叙声如慕如诉,唤回心中的鸽群,屋子里极为宁谧,极为祥和。她把客厅里的灯光调得很柔很淡,然后走回我身旁,缓缓地脱下薄如蝉翼的真丝睡衣,像一座熠熠生辉的白玉雕刻站在我面前,但这座白玉雕刻是有体温的,是有呼吸的,是有爱意的,我相信天神也无法战胜我眼前的诱惑。她轻轻走过来,脱掉我的睡衣,抓起我的手,放在她饱满的酥胸上,她身上散发出一股特殊的香馨,不是人间的气息,是魔鬼才能调制的配方。我醉了,灵与肉居然同时抵达了着陆的地点。东方晴,在我眼中,是情人,是尤物,是活火山……。两个灵性充盈的**拥抱着对方,捕捉着对方,渴求着对方,在呼吸之间,在唇吻之间,在阴阳交接之间,所有的语言都已成为无用的泡沫,切实可感的爱才是玉液琼浆,才是生命的源头活水。在有生之年,每个人都不得不向死神低首下心,只有共浴爱河的时刻才是真正的例外,爱情是死神的头号劲敌,它从来都不买死神的烂账,力与美极为润滑的契合处,完全在死神统辖的疆域之外。爱在**的极速车道上狂飙,比F1更F1,兽性——人性——神性,在极其强烈的快感中完成嬗变的过程……我们的感官享用了盛宴,这酩酊的感觉远远超过醇酒的效用,因为它并不是麻醉神经,而是按摩神经,让人飘飘欲仙,芳香满口,余味无穷……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换了一个姿势,把头放在她的腋窝下,用右手抚摸她比绸缎更光滑的胸、紧绷绷的腹和纤长的腿,她则抚摸我的头,用手指梳理我的乱发。
“你用的香水是什么牌子?”我问东方晴。
“你猜。”
“是Poison?”我不能十分肯定。
“大才子,这个你也懂?”
“别人情圣级的选手能‘闻香识女人’,我的段位低,只能闻女人识香水。惭愧惭愧!”
“还假惺惺地装惭愧,不打自招,都阅尽人间春色了吧?”
“我特别留意这种品牌的法国香水,是因为它的译名叫‘毒药’。使用这种香水的女人多半感情炽烈,注重感官和物质享受,把个人成就放在重要的位置。这芳香只有上帝和魔鬼能抵御,凡人根本无法不为之心动,只有乖乖地投降。”
“那你再猜,它是五种香氛中的哪一种?”东方晴又抛出一个问题。
“是紫毒。”
“这么肯定?”
“这不难猜中,你偏爱紫色调。”
“嗯,聪明。你更喜欢Poison,还是更喜欢Chanel?”
“我爱屋及乌,当然是‘毒药’啦!梦露曾说,她最喜欢穿的衣服是香奈尔(Chanel)五号,我看你最喜欢穿的衣服就是‘紫毒’了。”
“是啊!告诉你一个小秘密,我最喜欢裸睡,身上一丝不挂,真的只剩下那若有若无的香氛。我家保姆刚来那阵,还不太懂规矩,有一次她早晨进我的卧室,吓得惊叫,三魂六魄差点全吓飞了。哈哈,太搞笑了!”
“你这一招就吓不住我,对不对?”我打趣她。
“切,美的你!我有言在先,我喜欢一个人睡,你今天照旧睡客房。”
“行,我也喜欢一个人睡,睡得更踏实。再说,我想,你也不愿变成爆米花,对不对?”
“吹吧,你反正是吹牛大师。哎呀,几点了?”
“九点一刻,怎么啦?”
“我要打一个电话。”东方晴的神色略显慌乱,她赶紧穿上睡衣。
“我去给你拿手机。”
“不用,我去楼上打。”
我躺在沙发上,没动,东方晴趿着拖鞋上了三楼。她打电话干吗要上三楼?我感到有点纳闷,我记起以前我跟她在MSN上聊天,也有几次在晚上她说她要打电话。这回,她好像有意回避我,这令我心里感到略微有些不快。我这人太敏感了,其实不好。我闭上眼睛,努力收敛注意力,去倾听舒伯特的鳟鱼五重奏,却是枉然。我仍在疑惑,东方晴的这个电话不简单。住在这栋独立别墅中的女人能简单吗?
舒伯特的鳟鱼五重奏完了,音响停了下来。我胡思乱想了好一阵,不得要领,也不可能得出什么可靠的结论。直到她的两只玉手轻轻拍打我的脸颊,我才回过神来。
“傻瓜,想什么?”
“想你啊,满脑袋里只有你,怎么办?我已成了废人一个。”
“要是有香喷喷的软饭,你吃不吃?”
“嗯,吃还是不吃?这确实是一个问题。”
“费浪,我说这话用的是玩笑的语气,骨子里是认真的,我想再赚个几百万就收手,你呢?想写作就继续写,著书不用为稻梁谋,只为开心。不想写的时候,我们就去周游世界,笑傲江湖。”
“要那么多钱干吗?钱多了未必是好事。你赚了几百万,就准定能收手吗?”
“几百万并不多,我们要给孩子一个良好的教育环境,对不对?国内的大学教育质量越来越糟,只能培养出‘实用工具’,根本培养不出爱因斯坦所极力主张的‘ 和谐发展的人’,我们必须把儿女送到国外去留学,没一大笔钱不行。别人钱多了可能会烧心,我们不会的,我的目标就是八百万,下半辈子,我们不用出去辛苦打拼,不用为过日子伤脑筋。”
“那你得花多少时间去赚足这八百万?”
“快则两年,慢则五年。我现在的积蓄是两百多万,差不多全都投放在股市中。”
“股市似乎也遭遇了冰灾,牛气不复存在啦!晴,你把这么多资金放在股市中,有风险啊!”我为东方晴感到担心,我不炒股,但我经常留意股市的动态。
“是啊!我受了某些股海专家的误导,原本想在四千多点上抄底,结果连腰都没抄到,只抄到下颌,想起来真后悔,现在割肉,又不忍心,真是进退两难。”
“股市中有一些语录非常精辟,我记得这样两句,第一句是股神巴菲特说的:‘别人贪婪时我恐惧,别人恐惧时我贪婪。’另一句也是一位资本市场上的高人说的:‘买下跌的股票就像接一把往下坠落的刀子,正确的做法是等刀子掉到地上,弹几下,不动了,再把它捡起来。’今年是奥运年,大家都认为牛市会牛到奥运会开幕为止,贪婪的人纷纷建仓进货,世上哪有这样的美事?开年就是一场大冰灾,预兆不妙啊!我有个不太成熟的建议,你现在割肉空仓,学习股神巴菲特,等到人人都感到恐惧的时候再杀入股市,只有这样才能置之死地而后生。”
“纸上谈兵,谁都能保持理性,真要是入了市,整个人的智商至少会下降一半。费浪,现在不谈这个,一谈,我脑袋就大。”东方晴微皱双眉,摇了摇头。
“不谈这个也行,那我问你一个问题,如何?你只管答记者问,要是不愿或不便回答的话,也可以不回答。”
“好吧,费记者,你只管问。”
“以前,你有没有深爱过谁?”
“哼,你一上来就提这么敏感、刁钻的问题,换上别人打探,我可真不会回答他。怎么说呢?我当然爱过,爱得很深,也伤得很深。正是那一次的爱和伤,让我改变了人生的走向。那是我读大二的时候,周末陪一位高年级的师姐参加商业活动,偶然认识了他,一个很帅气的商人,一家化工企业的老总,他姓邹。他谈吐不俗,殷勤周到,要了我的住址和电话号码。他的表现真是出人意料,第二天上午九点钟,附近的花店给我送来了11朵红玫瑰,说是邹先生送的,有一张卡片。我们整个宿舍都轰动了,她们差一点把我的卡片抢走,去先睹为快。卡片上说:‘玫瑰花要找到与它适相匹配的内外兼修的美女并不容易,现在总算找到了!’他约我一起吃晚饭。你不知道,那时我内心狂野,言谈举止却有点拘谨,并没接受他的邀请,我觉得这样的商人只是见色起意,不可能动真情。何况他三十多岁了,肯定已有家室,这样的馋猫,可不能让他闻到腥味。此后,他不断送花,不断约我,还说,他并没有结婚,他是事业型的男人。有一句话说到家了,那就是‘好女怕缠郎’,我们宿舍里的女同学多半都帮他说话,认为我做得太过分了,去吃一顿饭,能死人吗?都什么年代了?过了千禧年,已是新世纪。别人推,自己移,我就迈出了第一步。这人啦,只要迈出了第一步,后面的步子就停不下来。他那张嘴太能讲了,女人最敌不过的就是巧舌如簧的男人。他送了我不少贵重的礼物,玉的,金的,我都不敢戴,不敢拿出来示人。当时,我有些稀里胡涂,因为是初恋,而他的经验十分老到,我很快就坠入了爱河。但一年后,有位三十多岁的女人找到学校来,她用十分冷傲的语气告诉我,她是他的结发妻子,他们结婚已经快十年了。听了她这话,我真是如雷轰顶。他妻子的素质并不太低,她并没有打我骂我,也没有当众揭露真相来羞辱我。但我感到她的威慑力特别大。她走后,我万念俱灰,万念俱空。连续几天,我都关机,不接任何电话,他给我发了几十条短信,我全都不回复。直到有一天,他站在我的宿舍门外,神情憔悴不堪,我终于忍不住扑在他怀里,哭了个痛快,我的闺密都大为吃惊,但她们隐隐地感到,我和他的感情正遭遇大危机。我们走到未名湖边,坐下来,他开始自责,他说他是个卑鄙小人,欺骗了我,他有妻子,但他这么做是因为太爱我,所以不敢正视残酷的现实,不敢告诉我真相,怕我不再理睬他。他边说边哭,一个成功人士变得如此可怜兮兮的,我真不知应该说什么。我问他是否爱他妻子,他说不爱,我问他为何不离婚,他说他妻子是习惯性流产,前两年又查出患有子宫癌,他要是跟她离婚,她就会自杀。听他讲完这些不离婚的理由,我对他说,既然这样,我决定离开你,永远不想再见到你!我的话说得很决绝。说完这话,我就走了。他追上来,想挽救这份感情,但我已心硬如铁。这件事情没过多久,有一天,我师姐突然告诉我,说是他在高速路上出了车祸,死了。我独自一人去未名湖畔痛哭了一场,固执地认为,是因为我的断然离开,致使他心力交瘁,神思恍惚,所以他才会在高速路上出车祸。他的告别仪式我想去,却不可能去,他妻子在那儿,我不忍给她难堪,我也担心自己面对他的遗体时,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那天上午,我去到离殡仪馆很近的地方,望着那高高烟囱上的袅袅青烟,猜想他能在天空中看到我。那一回,我大病一场,差点要休学。我的初恋就是这么悲惨,这道伤痂愈合后,我一直不敢再去重揭,今天又揭开了,我的心依然很痛。费浪,快抱紧我!”
我抱紧了她,她的泪水在流淌,身体在颤抖,我抚慰她,说道理给她听,都不顶用。也许过了将近一个小时,她才停止了哭泣。她说:
“我也跟他讲过桃木匕首的故事,他也想看这把桃木匕首,却一直未能如愿。有时,我想,这是一段孽缘,有时我又不这样认为。他骗了我,还是没骗我?我越是想弄清楚,就越是弄不清楚。费浪,你别担心,这段感情的阴霾,我已经将它从心底扫除,我现在爱的是你,将来爱的也是你,你不许伤害我,不许欺骗我,好不好?”
“好,我向你发誓,如果我伤害和欺骗你,就天打……”
这句话我还没有说完,东方晴已伸出手来,捂住了我的嘴巴,她害怕听到不吉祥的话,更害怕遇到不吉祥的事。
“我去把桃木匕首拿来,我要将它送给你!”
我再一次见到红桃心木的匣子和红桃心木的匕首,桃木真如古人所说的那样具有避邪的神验吗?我表示怀疑,但我不敢说出这种怀疑,不愿意因为我的话破坏眼前的气氛和东方晴的心情。她双手合十,喃喃低语。仪式完了,她捧着桃木匕首,对我说:
“费浪,这把桃木匕首是我外公赠送给外婆的爱情信物。外婆临终前将它遗赠给我,她给了我深情的祝福。现在,我将它送给你,祈愿它能够辟邪消灾,祈求众神能够眷顾和保佑,我们从此不离不弃,携手走完人生长途!”
“好!桃木匕首就是我们爱情的信物,我会像珍惜生命一样珍惜它!”
在我接受桃木匕首的那一刻,这个世界就已发生鲜为人知的变化。我相信美国气象学家洛伦兹所讲的“蝴蝶效应”,一个细微的起因,有可能造成意想不到的结果。究竟是好的结果,还是坏的结果?那就只有天晓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