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章
作品:《千里东风一梦遥》 睁开眼,不意外的发现自己已在军营中。而且是在快速行进的军中。马车宽大而且舒服,隔着帘子看见外面是井然有序的部队。不过似乎人不多。
这里的动静被人发现,过来的是个年长的军官,看年龄已经快四十了。
“夫人!”他抱拳行礼,“得须再走一个时辰的路。将军说——”他看看我,目光里似乎又什么东西,“将军说,到子辽关自然会把小公爷交给夫人。不过,将军希望夫人能留在子辽关。等到战争结束,将军自会给夫人一个说法!”
呵,杨不愁终究不放心我。我现在已经不知道这个世界真的能有什么说法了。秋菊打官司要的就是一个说法,可是真给她说法时,看着村长被警察带走,她也疑惑了——自己是不是真的要个说法?而我,却是永远不需要说法。那些真的假的半真不假的,听得看的太多了,多大已经麻木的无所谓了。
但是,杨不愁就是杨不愁。他想留下一个人的时候,绝对不会让你有离开的机会。就像曹冲称象,他永远是那个顽皮的童子,挑着高高的香蕉,轻巧的走在前面;而我就是那只大象,看的见够不着,为了一点似浓还淡的希望,摇摇晃晃的跟着!
我又何尝想这样受制于人,若他真的善待墨墨,若我真可以割舍,若是……
叹口气,注意到车帘还挑着,那军官还在旁边纵马相随,便道:“有劳大人了。多谢!”
好像我永远也逃不出这个怪圈?
马车摇摇晃晃,好像没有尽头。
又看见那个喇嘛了,他依然微笑着看我,旁边是明亮的光圈。摆摆手,我却犹豫了。
“怎么?你不要看了吗?”他开口说话,迷蒙的雾气把光圈晕染开来,心里有些失落。
“能回去吗?”
“你这么想回去吗?”喇嘛问道。
一道灵光闪过,我忍不住问:“不会……不会是我自己……”
不会是我自己要来的吧?
喇嘛却点点头:“机缘巧合,有了这场偶遇。您自己选择的路,现在要回去了吗?”
“我……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为自己选这样一条艰苦的路,难道他不提前警告我一下?或者有什么其他的理由让我非做不可吗?
喇嘛道:“为什么?其实喇嘛也很想问啊。为什么您明知这里艰苦却仍然要来?”
哦,看来我是很清楚这条路的。
“我总是梦见一个人?还有,薄云是不是……死了?”
喇嘛点点头:“所见即所发生。”
“现在如何了?”
“喇嘛被困在这里,不知道。”
“这是哪里?”
“过去、现在、未来。”
“我可以回去吗?”
“可以!”
“怎样回去?”
“把过去变成现在,把现在变成过去。”
“太玄妙了。是不是说我记起过去,选择回去。到那时,现在这些事就成了一些……幻觉?”
“是吧,也不是!喇嘛修行不够,不知道啊!”
“我什么时候会记得全部的事情。”
“他们就在这里。”喇嘛伸手一指,那个光圈重新出现,我克制着慢慢走过去,看见自己和那个已经长成大人的少年在一起。
只是,场面有些尴尬。我站在门边,地上是凌乱的衣物,他赤身坐在床上,旁边是那些衣物的主人——一个精裸的女子。身材曼妙,五官精致的尤物。
这个男人正兴致勃勃的把那个女人往上拱,浑不在意门口立着的人。
直到他尽兴的嘶吼着,和那女人一并开心到死后,才似乎注意到这里似的摆摆手:“怎么?想通了?我说过,在现在这个社会别说报仇了,你就是要个烈士称号都得求我!”
还是那个翻身的习惯,只是现在已经皮厚的根本不在乎床单的遮掩。挥手拍了一下那个女人的屁股,骂道:“快滚!没见这还一个催命的等着爷呢吗!”
那女人嗔怨的看了一眼门口,两腮还有着欢爱的潮红。却忙不迭的抱着单子,勉强遮着身体,侧身快步离开。
我看见自己站在门口一动不动,而那个男人休息了一会而,才走下床,毫不在意的裸露着,伸开手臂,下流的笑着说:“红锦,来,让我看看你这个医生的本事!哈哈哈!”
我心里一阵揪痛,略一闭眼,再睁开的时候所有的一切都定格了——光圈里的我手里握着一把手术刀,搁在他的脖子上:“我的本事。周子难,你忘了,我在学校的时候就是手术狂人。刀子,我很熟。”刀尖下滑,从他昂然的生殖器上贴过,轻轻拍了拍,“这个本事,喜欢吗?”
短暂的沉默,周子难重新放声大笑,一把揽过眼前的女人,放肆的吻起来。
我以为那个自己会杀了这个男人,可是她什么也没做,只是任由这种侮辱性的侵犯继续着。周子难吻够了,拍拍——那个圈中的女人的脸:“老老实实的在我身边待着有什么不好?好歹我们也算青梅竹马,招惹那个警察做什么!今后老实了么?”
我看见那个女人艰难的咽下一口气,说道:“那薄云的称号,和抚恤……”
周子难桀桀怪笑,听不出喜怒,却把女人生生的挤向墙边,毫无预兆的狠插进去。扯着女人几乎变形的脸颊说道:“那要看你会不会让我开心了,大医生!”
拔出来已经充血的东西,按着女子的头让她跪在面前……
我猛的转过身,闭上眼不想再看!
静默了许久,喇嘛耐心的等待着。
我问道:“这些都结束了?”
“不知道?”
“我一直都可以这样选择吗?随时——都可以?”
“不,只要您把手上的那串佛珠交给喇嘛,这一切就不会再出现。”
佛珠?想起来了,是杨不愁送的,我一直带在手上。摩梭着,犹豫着,看着光圈,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还有不舍:“让我……再想想。”
喇嘛点点头,并没有强求。
到了子辽关,杨不愁已经到了沙棋关外扎营,听说万铁子的大军已经快来了。
“大战在即,将军怎能私自调拨人马,擅自留下一部分呢?”等着送来墨墨的空当,我问那个军官。
他叫林风,少一臂。听说是在战场上砍的。
“我们都是杨府的家将兵丁,保护小公爷的。”
“大人在军中何职?”
“不过是军前效力的士兵罢了,当不起这个称呼。”他推辞,沉吟了一下,才说:“我是大人从战场上救下来的,将军也曾问我是否愿意为官。我只希望能报答将军的救命之恩,别的没什么好想的。所以这次,将军特地命在下看护小公爷。”
原来如此,难怪我看鞍前马后,这一路都是他在照应安排。原来杨不愁身边还有这样的“隐士”。
墨墨送来的时候已经天黑。他已经睡着了,个子大了很多。这一个多月两个月的时间,不仅我的生活天翻地覆,墨墨也长的“改天换地”了。
看着墨墨熟睡的样子,我突然觉得很累,好像我从来没有像墨墨这样睡过:“林风?”我轻声喊。
“夫人?”他从外面走进来。
我说:“你家将军还有什么吩咐吗?”
“这……”他似乎有些为难,看看我才说:“将军说夫人的命在,末将的命就在;反之亦然。”
“我很擅长逃跑的。他不怕我带着墨墨跑了吗?”
林风犹豫了一下才说:“夫人此番逃难应该知道世事艰难。其实,依末将看,夫人是个聪明人,知道只有将军才能保护的了您——和小公爷。”
我懒得与他辩解,杨不愁不会保护我就像我永远不会相信他一样:“若是我真逃了怎么办?”
林风垂目道:“将军说,若是夫人真的逃走。这护送夫人的二百一十二人全部陪葬。”
“哼!”我轻哼,就知道他有后手,“我会在乎?”
“将军说,夫人是不会在乎不相关人的性命。可是这二百一十二人中还包括凤嫂和宛芳,杨四。”
“胡说!”我吓了一跳,“他们不在此处!”
“在万元帅的大营里。这也是元帅的意思!”
明白了!原来是万铁子和杨不愁合计好的,拿人来要挟我!
我想告诉自己,个人有各人的福气,碰上我是他们倒霉。我抱着墨墨走到住处的门口,吹了一会儿夜风,竟然有些秋天的凉意!秋高气爽,星空万里,明月无踪。
我看着高高的天空发呆,所有的心事——好的坏的不好不坏的,挑出一丝丝的温柔,却发现这些温柔丝线的那端都系着一条人命。杨不愁,他真的掐着我的七寸啊!
叹了口气,折了回来。
摇摆的灯影下,林风仗剑而立。看我回来,僵硬的脸上没有一丝波澜。我认命的挥挥手:“放心吧,我不走!”
原来以前是杨不愁从不曾留过我,所以才那么轻而易举的被劫走,轻而易举的逃脱。这个世界真的很奇妙,原以为自己无所不能的时候,回头才发现都是别人的游戏!
三天后万铁子进城,城里已经开始动起来。我住的地方是当地一个土财主的家,院子不大,只有三进。因为战乱,财主一家都跑到古道镇。这里只留了几个忠心耿耿的老仆人,代看院子。大概杨不愁已经安排好了,我进来的时候径直住了进来。
万铁子的行辕设在总兵衙门里,他住在和我这院子一街之隔的地方。
我不想惹事,却隐隐觉察到,他似乎是奔着我来的。
趁他们没来,把林风找来,斟酌着问:“林风,杨四和宛芳都好吗?”
“回夫人的话!杨四已经向宛芳家里下了聘礼,只等战事结束就要成亲。”林风回答的恭敬。
我赶紧说道:“啊……,没事的,没事的。如果……如果将军吩咐你不必理我,你大可走开。我不介意的,真的不介意!”
“夫人说笑了,将军并无此类吩咐。”林风倒是个憨人。
我说道:“既然如此,我其实……其实……”结结巴巴的,我突然问不下去了。其实我很想知道自己下一步的命运,可是他能知道吗?就算他知道能告诉我吗?
林风仿佛了解一般笑了笑说道:“夫人是不是还想知道将军对诸汗国的态度?”
我点点头。他道:“其实,在古道镇的时候,将军把夫人抱回军营就已经有人飞报回去。”他面上显出一丝不屑,傲岸的表情让我想起杨四,怎么杨不愁手下竟是这样一些人?看着恭谨,骨子里却傲气的没边!
“后来万元帅曾经派人过来索要夫人,将军说,此系家事,不劳别人操心。信使说,这不仅是万元帅的意思,也是皇上的意思。将军道,此去定当生擒敌酋,外保边疆,内保家国。嫣梨公主已经交给诸汗国,交妻之事一次已是大丈夫之羞,不能再为第二次。说什么也不肯交出夫人。”
我心道,你若是不理我,我们擦肩而过不是更好。说到底,有今天全是你自找的。对他慷慨之处全无感觉,反倒多了几分幸灾乐祸。
林风继续说:“之前杨四飞鸽传书,说夫人可能坠崖身亡。将军……唉,我从没见过将军会那么没有主心骨。连发三道急信,告诉杨四,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说着微微欠身,为用词致歉。我亦回礼,但说无妨,“隔了一日,杨四说崖下只见到夫人的衣服,看方向是沿着溪流走了。将军这才放心。那几日,朝中为是战是和争论不休。将军原本作壁上观,此时却甘犯龙颜,力主作战。被纪相讥为:为女子而坏国之大义。最后,将军立下军令状,圣上这才答应出兵。但是还是派了一个万铁子来节制将军!”说到这里恨声乍现。
我皱了一下眉头问道:“据我所知,兵者乃国之凶器。历来用兵当慎之又慎。圣上怎么能为一纸军令状就——未免轻率吧?”
林风看看我说道:“夫人虽是番邦人,却知道的不少。其实,诸汗国屡次骚扰我边境,虽然讨厌,却不构成威胁。只是现任国主,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不仅中止岁贡,还口出狂言。对诸汗国用兵,名为攘外,多是为了安内。”
我了然,比如最初的用兵是为了削夺太师的兵权,后来又是为了调动兵马,杀回京师。那现在——,我不解的看着林风。
林风低头不语。沉默中一个念头冒了出来:“圣上要借刀杀人?”
“夫人言中了。功高震主,其实将军早有退隐之意。这一次不过是顺水推舟而已。”
“那他此去必败无疑?”
“倒也未必!万元帅会大获全胜,将军可能会有些失手。”
可是,这是打仗啊!一失手就是成百上千的人命!
“他就那么笃定?”我的声音有些颤抖。
林风摇摇头:“出来后才知道,将军此去,是抱着必胜的念头的。他要一劳永逸的铲除诸汗国!”
“他……他一个先锋……怎么敢?”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将军以为万元帅会同意他的看法!”
万铁子?那个曾经憨笑的少年,那个矜持的坐在我面前,模仿权贵的驸马爷,那声结结巴巴的对不起,交织在我的心头,一句话脱口而出:“若是元帅不同意呢?”
林风轻轻的说:“大丈夫当马革裹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