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干！”
    “不行！”
    仁寿宫的寝殿内，听完顾娇建议的庄太后不假思索地拒绝，半点回旋的余地都没有。
    认识姑婆这么久，头一次遭遇了被拒绝得如此彻底的时候。
    可看样子，姑婆似乎对姑爷爷的提议不大满意啊。
    “哼！”庄太后不为所动。
    “嗯……五颗？”顾娇量了量自己的五根手指。
    “唉。”顾娇叹气。
    小净空在时这里有多热闹，他不在时就有多冷清。
    顾娇坐在秋千架上，百无聊赖地荡着秋千，一下一下叹着气。
    顾娇用脚尖点住地面，停止了正在荡来荡去的秋千。
    秦公公在秋千架旁站定，看了看顾娇，又看向无边的夜色。
    这丫头哪里是不懂规矩、不知天高地厚？她分明是把规矩踩在脚下，把天捅出个窟窿。
    她没那么多花花肠子，也没那么世俗包袱，她要对一个人好，就是掏心窝子、不计代价、没有丝毫保留与怀疑地去对一个人好。
    她有自己的信仰，并且坚定无比，没人能够轻易动摇她。
    秦公公偶尔会想，若当初的陛下也能如顾姑娘这般坚定、这般深信不疑，是不是就不会与太后走到如今这一步？
    秦公公说着，像是回忆起了有趣的事，自己都笑了起来，“老奴记得有一回……太后牵了个庄家的小公子过来，是那小公子不识路，又被柳贵妃的狗吓到了，太后不愿抱他，才随手牵了牵他。哪知陛下就为这事儿醋上了，晚上不好好吃饭，夜里也不肯乖乖睡觉，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使性子，可就是不说自己是怎么了。
    顾娇的神色一言难尽，小净空都没这么幼稚。
    秦公公回忆地笑道：“后来静太妃把人送去了太后的宫里，也就是萧皇后如今居住的坤宁宫，陛下爬到太后床上和太后睡了一晚，第二天就活蹦乱跳了。”
    顾娇道：“陛下那会儿多大？”
    和小净空差不多，看来她不用太担心小净空的个子，有些人确实是大了才开始逆风生长的。
    秦公公叹气：“再后来啊，陛下与太后不知怎的慢慢疏远了，具体从哪件事开始老奴也说不清了，总之二人关系越来越僵，宁安公主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之后陛下登基，太后垂帘听政，并将静太妃发配去庵堂，二人的关系彻底破灭。”
    顾娇理解不了太复杂的情感，不过她代入了一下小净空与自己，如果有一天小净空为了另外一个人厌弃自己，那她也会很难过、很难过的吧。
    “姑婆与静太妃也是这样的吗？”顾娇问。
    敌人的攻击并不可怕，来自最信任的人的背叛才是真正的切肤之痛。
    秦公公无奈摇头：“不是没办法，是不想去想办法，一旦寒了心，就什么都无所谓了。”
    秦公公点点头：“没错，是这个理。”
    这其实就叫做麻木。
    庄太后是人到中年才经历这些，她无法做到彻底麻木，只能努力让自己心死。
    顾娇明白了，她握住秋千的绳子看向秦公公：“我知道了，多谢秦公公。”
    既然姑爷爷的法子行不通，那她就来想别的法子。
    可惜他是阉人，没什么本事，也疼不了她什么。
    庄太后看折子看得火冒三丈——她手底下居然又有人手脚不干净被逮住把柄了，她并不是用人唯贤的君主，在后宫与朝堂沉浮这么多年，她深深地明白一个道理，那便是水至清则无鱼。
    凡事都有个限度，不能真去杀人放火，也不能肆无忌惮地鱼肉百姓、以盈其欲，凡事都有个度，过了她是不会纵容包庇的。
    庄太后冷哼着将折子扔进左手边的那一堆折子里，这些是可以呈给皇帝的折子，以皇帝那眼里揉不得沙子的性子，一定会严办此事。
    一颗圆溜溜的脑袋伸了进来。
    庄太后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干什么？”
    说罢，她轻轻地为姑婆合上房门。
    “嗯？”顾娇复又将房门推开，眼珠子转了转，迈步跨过门槛，一双凤眸一眨不眨地看着庄太后。
    庄太后拿庄太后拿了一本折子，漫不经心地说道：“方才的话还算不算数？”
    庄太后清了清嗓子：“就……五颗那句！”
    庄太后在心里怒摔奏折，一个成功的太后是不能和蜜饯过不去的！
    “好！”顾娇没有犹豫，正巧她的荷包里装了最近新糖渍的蜜饯，她将蜜饯盒子拿出来，数了五颗留在蜜饯盒子里，其余全塞进了自己嘴里。
    庄太后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滚：“不是八颗吗？怎么只有五颗了？”
    她今天正好忍住了，一颗都还没吃。
    庄太后在脑海中回忆了一番她的原话。
    她当时没答应。
    “四颗？”
    后面两句好像的确没有加上“多吃”二字。
    ……草率了！
    皇帝那边就没这个待遇了，老祭酒那是一坑接一坑地挖，让皇帝栽得不要不要的，直接出不了坑了。
    老祭酒语重心长道：“陛下，眼下不是耍性子的时候，把幕后真凶揪出来要紧呐。是陛下您的面子重要，还是太妃娘娘的命重要？还有娇娇的命。娇娇的命都不说了，反正也不是陛下什么人。”
    合着全天下只有庄锦瑟那个毒妇会疼她，自己就会对她不管不顾了是吧？
    这可是静太妃主仆自己说的，静太妃有旧伤，虚弱得很！
    于是翌日早朝出现了令文武百官齐齐惊掉下巴的一幕——皇帝竟然与庄太一起上了金銮殿。
    二人来到金銮殿的门口，皇帝停下了步子，对庄太后微微一笑，比了个请的手势，说道：“母后请。”
    庄太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忍住，她颔了颔首，步履从容地跨过门槛。
    庄太后一马当先地走过去，临上台阶时秦公公清了清嗓子，庄太后嘴角一抽，顿住步子，伸出手来。
    还有这操作的吗？
    皇帝忍住心底抽抽，扶住了庄太后的手腕。
    皇帝：嫌弃！
    今日的早朝亦无比和谐——皇帝处置了一名庄太后阵营的大臣，庄太后不仅没横加阻拦，反而称赞皇帝明察秋毫做得好。
    “母后所言极是，儿子记下了。”皇帝对着珠帘的方向语气恭顺地说。
    有生之年居然能看见皇帝与太后和好，是他俩疯了，还是他们疯了？
    只让文武百官看见是不够的，还得让后宫也人尽皆知。
    “陛下，该笑了。”魏公公提醒。
    “太后，该您了。”秦公公提醒。
    不到一日功夫，六宫上下全听说二人冰释前嫌了。
    静太妃微微地笑了笑：“皇后过来坐吧。”
    其实以萧皇后的位份根本无须向一个太妃行礼，可皇帝心中视她为亲母，萧皇后也唯有做个孝顺的儿媳。
    静太妃笑着问道：“方才皇后想问陛下什么？”
    皇帝语气坦荡：“既然你们都知道了，那朕就无需多言了。”
    斗了十几二十年的人陡然之间冰释前嫌确实挺奇怪的，为了不惹人怀疑，老祭酒为二人的和好找到了天衣无缝的说辞。
    萧皇后眸光一冷：“臣妾自是记得！”
    皇帝就道：“凶手找到了，不是太后指使的，背后另有其人。朕这些年都误会太后了，让太后蒙受了不白之冤，真有愧。”
    他严重怀疑老祭酒在假公济私！
    静太妃垂眸，端起茶杯静静地喝了一口茶。
    萧皇后：“陛下……”
    萧皇后直接站了起来：“陛下，臣妾不信！”
    皇帝以为自己说的是假的，萧皇后也以为皇帝是被人蒙骗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指使了张绣的人会明白这件事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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