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1 宠溺(两更)

作品:《首辅娇娘百度百科

    顾娇又去了一趟皇宫,再次来到西南角的位置。
    他午时听见仁寿宫的秦公公唤她顾姑娘。
    此时日薄西山,天际灰蓝一片,只余下一抹夕阳的红光将最后一点暮色点亮。
    “那边是什么?”顾娇抬手一指,问。
    陈国与昭国不睦已久,陈国来的质子自然不会住在多么奢华富丽的宫殿,而是给了一处僻静的小院,与后宫隔了一条养蜂夹道,两头均有侍卫把守。
    不是对方住在皇宫西南角,也不是对方出入皇宫西南角,而是站在皇宫西南角可以将对方看到。
    树上的知了叫个不停,更是仿佛平添了几分燥意。
    廊下的灯笼被宫人渐次点亮,巡逻的侍卫手执长剑,神色威严。
    小身影的动作极轻,没惊到任何侍卫,然而看似不起眼的角落里突然闪出一道灰影,速度奇快,疾如闪电,眨眼间便将一柄弯刀架在了小身影的脖子上。
    屋内一道慵懒中透着一丝戏谑笑意的声音徐徐传来。
    他一瞬不瞬地看着顾娇,仿佛只要顾娇有半点不规矩,他的弯刀便会再次架在顾娇的脖子上。
    她从容地推门而入。
    元棠正坐在椅子上由一名宫人为他换药。
    他衣襟敞开,露出健硕结实的胸膛、块状分明的腹肌以及两条沟壑分明的人鱼线。
    这是一具充满了男性力量的身躯? 空气里忽然就充斥起了男性荷尔蒙的气息。
    “退下吧。”宫人要为他整理衣衫时? 他抬了抬手。
    元棠将衣衫合上? 腰带系上,他是男人,被看了也没什么大不了? 可为什么——
    顾娇的神色可坦荡了? 比他这个被看的人还坦荡。
    “你们也退下。”元棠吩咐屋子里的宫人。
    方才的灰衣人守在门口? 没有远去的打算。
    当然若是全盛时期的自己? 割他喉是没问题的。
    早在柳一笙的院子里,顾娇便与元棠有过一面之缘,那会儿顾娇尚且只觉着元棠的容貌算俊美,但不算绝美。
    可今日见了他的身材,方明白这个陈国质子也是男人中的极品。
    元棠一个没忍住? 笑了:“我是该叫你顾大夫? 还是该叫你萧娘子?”
    “那好? 顾大夫。”元棠笑了笑? 说道,“这么晚来找我,有事?”
    顾娇不爱说废话,她扫了眼他的伤处,单刀直入道:“你还亲自去刺杀皇帝了?”
    这话无疑是什么都承认了。
    元棠苦笑:“从我的穗子不见的那一刻起,我就做好了会暴露的准备,只是我没料到这么快,更没料到会是你。”
    既然蒙混不了,那又何必浪费唇舌力气?
    “职责所在。”元棠说。
    元棠转头望向窗外的夜色:“也有我自己的私心。我姨母死在庄太后与昭国皇帝的手中,那会儿他俩尚未反目成仇,我姨母是被他们共同逼死的。所以他们两个……都是我的仇人。”
    一个人的强大有时并不一定体现在武功上、身份与才学上,心里的强大才最不可战胜。
    元棠将视线收了回来,与她的眼神交锋而上:“所以世上哪儿有什么对错?不过是身份让人不得不那么做,我生在陈国,是陈国皇子,两国一日不和,我就一日要与昭国斗下去,有没有我姨母的事我都不会放过庄太后与昭国皇帝。”
    “是。”元棠没有否认。
    元棠:“是。”
    元棠:“没错。”
    顾娇的神色自始至终十分淡定,不因他承认得如此干脆而惊讶或疑惑,反倒是沉吟片刻后,开口问他:“你怎么会知道那么多事?”
    元棠笑道:“你以为陈国国君会派一个无能的质子来昭国吗?”
    没点本事的质子,去了敌国也只会在他乡客死。
    “不可以。”顾娇一口回绝。
    打同情牌对顾娇没用。
    元棠见顾娇是真铁了心,知道自己的穗子八成拿不回来了,心痛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告发你。”顾娇直言道。
    元棠道:“好歹我帮过你,你忘了?”
    元棠嘴角一抽:“表哥怎么什么都告诉你?”
    这件事算不上谁欠谁,至多是元棠好心好报,帮人利己。
    元棠冷冷一哼:“你以为杀她很容易?”
    以灰衣人的能耐,原本百步之内的动静都能有所警觉,可那丫头愣是闯到了他的眼皮子底下才被他发现。
    “并没有!”灰衣人说。
    灰衣人想了想,点头:“世上,就没有殿下笼络不了的人。”
    顾娇回了碧水胡同。
    顾娇没打搅二人,先去了一趟隔壁看魏公公的伤势,之后便去了姑婆的屋。
    屋子里只有皇帝一人。
    “我有事和陛下说。”顾娇道。
    顾娇正色道:“我知道行刺陛下的刺客是谁了。”
    “我没那么无聊。”顾娇从怀中拿出那根五彩穗子,“这是我与刺客交手时从刺客身上拽下来的,我问过陛下可认识这个穗子,陛下说不认识。陛下知道为何不认识吗?因为刺客不是昭国皇宫的人,可他偏偏又对陛下的行踪了如指掌。”
    顾娇定定地看着皇帝,说道:“陈国质子。”
    只不过,顾娇只有这么一截穗子,再无其他的佐证了。
    这也是元棠敢对顾娇坦白的原因之一,顾娇知道了真相又如何?仅凭一截穗子就给他定罪未免太牵强了。
    皇帝冷声道:“你以为栽赃给陈国质子,就能替你的好姑婆洗脱罪名了?”
    皇帝气得够呛。
    那个毒妇就这么好,一个两个,都为她前仆后继的!
    她们会被她蒙蔽,他却不会!
    夜里,魏公公恢复意识后第一件事便是拖着重伤的身子赶来探望皇帝,并向皇帝请罪:“老奴护驾不力……请陛下责罚……”
    “老奴不敢。”
    “……是!”
    皇帝让他坐着回话。
    皇帝叹了口气。
    “陛下。”魏公公,“奴才方才在院子里碰到顾姑娘了……”
    魏公公忙道:“奴才怎么会替太后说话呢?奴才只是在想,奴才当时躺在血泊中就快要死了,顾姑娘只身一人,奴才浑然忘了她只是一名女子,奴才竟然没有让她逃跑,而是拜托她去救陛下。她是怀着怎样的心情义无反顾地去了?明知前方有多凶险,也明知陛下与太后不和……”<b…”
    皇帝的心情忽然变得复杂,心底有些不是滋味。
    皇帝沉默。
    大理寺的官员道:“陛下遇刺,大理寺抓到了一名刺客,那名刺客竟然是六皇子身边的人,并且我们也在现场发现了六皇子的贴身之物,还请六皇子随我们去大理寺走一趟!”
    他没料到顾娇真有本事让皇帝信了。
    可突然冒出个证人,这就很令人蛋疼了。
    不算贴身护卫,只是个三等护卫。
    何时收买的,元棠已无从查证,万幸对方只是一个三等护卫,平日里见到他的机会并不多,也不大可能接触到他身上的秘密。
    灰衣人杀气腾腾道:“我去杀了他!让他们来个死无对证!”
    元棠当然不可能乖乖地束手就擒,只是被逼到这份儿上,不给昭国一个交代是不可能的了。
    幕僚将所有罪名揽在自己身上,说是自己的个人行为,与元棠无关。
    把人交出去时,元棠的心都在滴血!
    倒也不是他贪生怕死,而是大业未成,他暂时还不能死!
    皇帝遇刺的消息在京城掀起了轩然大波,朝堂也小小地动荡了一番,然而皇帝什么也没管,就彻彻底底在碧水胡同当起了甩手掌柜。
    刺杀的误会虽是解开了,皇帝与庄太后的关系本质上还是一块寒冰。
    庄太后也依旧不鸟皇帝。
    起先庄太后打牌还遮遮掩掩瞒着皇帝,后面见皇帝赖在这儿不走了,庄太后也就懒得遮掩了。
    皇帝望着庄太后潇洒去打牌的背影,咬牙切齿:“不守妇道,不知廉耻,违背宫规,不听祖训,不配为……”
    “含住,不许说话。”顾大夫严肃地说。
    皇帝遇刺的消息在京城闹得沸沸扬扬,他虽未对萧六郎与顾娇的家人公布自己的身份,可家里唯二没猜出他身份的也只有小净空与顾小顺了。
    顾小顺纯粹是憨憨。
    毕竟有胆子与姑婆吹胡子瞪眼的人,全天下也找不出第二个了。
    这几日天气太热,顾琰在清和书院中了一次暑,之后顾娇便去书院给他请了假,让他在家修养。
    他百无聊赖地坐在院子里的树荫下,唉声叹气。
    好想去上学……
    顾琰一怔,看了看弓,又抬头看看拿弓的人。
    顾长卿绕到他身前,拉了拉手里的弓,对他道:“想不想射箭?”
    顾长卿轻声道:“我教你。”
    他连弓弦都拉不开!
    顾长卿轻声说道:“娇娇说你的身体比从前好多了,应该能把弓拉开了,不信你试试。”
    男人都是要面子的,哪怕是才十五岁的顾琰。
    最重要的是,弓上竟然还镶了玉。
    顾长卿看破不说破,把弓递到他手中,走过去将靶子摆好:“你试试看。”
    他只是随意试试,不曾想真的拉开了!
    顾琰难以置信,紧接着心底涌上一层狂喜。
    他还专程做了一个箭筒与十支令箭,都是减了重的。
    顾琰第一次拿箭,有些不会放。
    顾琰的手白白嫩嫩的,修长细腻,顾长卿的手也很修长,骨节分明,却因长年习武而长了一层茧子。
    顾长卿有些心疼,他忙松开手,对顾琰道:“射出去试试。”
    “没事,第一箭能射出去已经很不错了。”顾长卿又拿了一支箭矢给他。
    顾琰泄气。
    二人的右手同时松开。
    顾琰:“哇!”
    顾琰鼻子一哼:“我当然厉害!用你说!”
    顾长卿没忍住,低低地笑出了声。
    顾琰本想摆出一副臭脸的,却忽然摆不出来了。
    顾长卿竭力止住笑,却怎么也压不住翘起的唇角:“教,教!”
    一下午,顾长卿都在带着顾琰练习射箭。
    顾琰气坏了,又不肯承认是自己菜,炸毛地说道:“都是这把弓不好!你做的什么弓!”
    顾琰撇过脸:“哼!”
    皇帝在碧水胡同静养,不理朝政,不问世事,过了几天世外桃源的日子,整个人的气色好了不少,连发量都仿佛变多了。
    每日最热闹的时刻是晚上,院子里鸡飞狗跳,几个孩子你掐我搡,灶屋里飘出饭菜香气,胡同里传来嬉闹怒骂的声音。
    皇帝决定回宫了,他不能让朝政大权旁落他人之手。
    谁也没料到会出这样的岔子,顾娇去出诊了,萧六郎与老祭酒在翰林院与国子监连夜加班,魏公公自个儿还是病号,帮不上什么忙。
    庄太后刚打完叶子牌,准备动身回宫,听到玉芽儿坐在门口哭。
    玉芽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那个、那个……陛……老爷……病、病倒了……是我没照顾好……我……我……”
    毕竟倒卖过顾娇的药,说不上精通医术,倒也是能勉强应急一二。
    “去拿酒来。”庄太后吩咐玉芽儿。
    家里没人喝酒,这是街坊邻居送的。
    她见娇娇这么给小净空退过烧,不过娇娇用的不是烈酒,而是她药箱里成了精的酒。
    这法子似乎确实有点儿效果,约莫两刻钟后,皇帝的高热渐渐退了些。
    医馆的大夫到了,是卢大夫,他给皇帝用针灸退热,疗效甚微。
    顾长卿直接在医馆熬好端过来。
    “你们退下。”庄太后淡道。
    几人退了出去。
    随后她一脸嫌弃地来到床边。
    “泓儿……”
    是他吗?
    “泓儿,该吃药了。”
    皇帝是当真被烧糊涂了,不记得自己已经登基为帝,不记得世上有个自己最痛恨的庄太后。
    静嫔给他生了个漂亮得妹妹,妹妹叫宁安。
    是静母妃的声音吗?
    静母妃对他最好了!
    皇帝自己都不知道的是,他心里想着静母妃,可最终一声声喊出来的却是母后。
    他抓住庄太后的手,一抓就是一整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