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四十四章 残信

作品:《寒门宰相全本

    十二月,岁末之时。
    汴京十一月下过数场雪后,进入十二月却是再也不下雪了,进入了一个旱冬。
    如团行年底祭祀最多,至于演杂剧的‘绯绿社’,唱曲的‘遏云社’,纹身花绣的‘锦体社’等等各自聚集,到处都是人头攒动,社众游街过市的景象。
    期间也有不少学子与青楼女子结下终身的友谊,这样的事在每次的科举前都有流传,其中不少脍炙人口的被人编作了戏剧。
    乍看这汴河甚好,但若走到近处仔细一看,可以见得住在两岸的汴京百姓每日将脏物倒入汴水中。脏污泡沫及杂物不住随着汴河船的往来而浮沉起伏。
    从王安石那回来后,章越一直闷闷不乐,这算自己入京后遇到的一个不小的挫折。
    太学生是社会的精英,他们不少出为官员,也有在地方教书,甚至经商的也有,通过太学学录这个身份是可以将这些资源整合到一起的。
    但如今章越人就是高兴不起来。
    章越吓了一跳,立即支起窗户,上前摇动黄好义双臂,见之不醒,当即挥起手掌甩了他两个耳光。
    章越见此放下心来道:“哎,与你说了多少次了,点炭炉时不可将门关得这般紧,好歹支个窗啊。”
    “有吗?何人为之?”章越摇头否认。
    章越道:“打蚊子打得吧。”
    黄好义远去后,章越坐在自己的榻上看着一旁的炭盆,从兜里取出一物。
    此信可谓是针砭时弊,算是自己从论坛上看来后来史学大家们,对王安石变法纷纷纭纭评论的一个总结。
    这算是一千年来无数人集思广益的结晶,既有对变法的褒奖,也有对变法的批评。
    可惜自己在面对王安石时用力过猛,导致表现翻车,以至于这封信还没拿出来,即被送客了。
    于是章越索性往炭盆里一丢。
    又过了片刻,但见黄履带着王安国,王安礼二人来到章越的斋舍。
    王安国,王安礼对视一眼,然后道:“无妨,我们坐此等候就是。”
    “请便就是。”
    章越是他认可的朋友,但若因自己兄长的关系而失去章越这位朋友,如何是好?
    王安国左等右等也不见章越回来,不由得心情烦闷,正待这时他看到了炭盆里似有一封残信。
    黄好义犹自不觉,一边在床上抠脚,一边与王安礼聊天,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
    但信头上写着是‘王公亲……’,下面大半截被火烧去了。
    字迹上可以看出是章越所书,这点他是认得出来的。王安国猜想是章越写给自己兄长的一封信,但最后却给丢入了火盆之中。
    王安国当即动意对王安礼道:“既是度之不在,我们改日再来就是。”
    黄好义道:“野鸭有何好吃?不如下饭鱼肉好。”
    黄好义道:“好说,好说。”
    王安礼走到外头问道:“兄长,何故急切走了?不见度之了?”
    “哦?取来看看?”
    二人看后,王安礼问道:“此中何意?只有这三分一截啊!”
    “也好。”
    这时候王安石继续闭门在家,两位弟弟也知兄长心情不好,这一次难免牵连到章越身上。
    王安石踱步于庭中与儿子王雱就经义进行辩论。
    古人教子称为庭训。
    等到二人庭训后,王安国,王安礼走到了王安石面前。
    王安石也没说什么,对着信看了下来。
    但见信上写着,闻周礼有保息六政(一曰慈幼,二曰养老,三曰振穷,四曰恤贫,五曰宽疾,六曰安富)。
    ……
    王安国道:“我记得兄长曾于度判厅上所书‘夫合天下之众者财,理天下之财者法’,是否与其中相合?”
    王安石又见下面写道:“合天下之众财,乃因三代无异财,人主手持操柄,如天持斗魁。兼并者奸回也,奸回者法有诛……”
    聚天下之财,是为了遏制兼并,催之奸回,以免利出百孔。钱财的开阖敛散,必须聚之于朝廷之手,然后方能运用自如,以免民间出现豪强兼并之家侵食百姓。
    法家不正是这样变得人人喊打的么?
    当行周礼的保息六政,管仲的九惠之教……再然后呢?
    王安石举起残信对着日头抖了抖,似想看看下面被火烧去的大半截写了什么,终究不能如愿,故而叹息一声。
    王安国看了兄长一眼,然后低声道:“是章度之。”
    但见王安石举着信的动作,停在了半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