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7章 终章(八)沈蓉
作品:《卿卿请见谅》 梅花与迎春芳华落尽,春日神君的脚步缓缓远去,彼时细风与暖阳缠绵,却是梨花开的极盛的时候。
绿叶英英簇簇,雪白的花瓣在微金的阳光下呈半透明的玉骨之姿,花心嫩绿托着红色的花蕊,含烟带雨,繁盛如雪。
有温暖的风拂过,花瓣纷飞如飞雪蔽日,带着舒心的清幽香味,如雪如雾的铺呈在空中。
皇帝开始如常上朝,处理朝政,然后当朝宣布了立李卿为太子的旨意,此举于高位的老臣自是有所心理准备,而于远离权利中心的官员来说便是一头雾水的懵了。
对于那一晚发生的事情皇帝开始做清算。
李怀一派的老臣,皇帝一个都没去处置,他们倒也算识趣儿,相继上了折子乞骸骨归乡,皇帝朱批准奏了个上蹿下跳最来劲的,算是杀鸡儆猴了。
另外参与逼宫的官员,如皇甫青和、晁廉之流,抄家、落狱、流放、砍头,皇帝劫后重生的手腕颇是雷厉风行,京中总似笼在一片血色的迷雾中,百官战战兢兢。
最后,从陈吉的口中得来一个名字,顺藤摸去,疟原虫竟当真是陶源这个老狐狸去大宁查阅军中时弄进宫的。
陶源此人颇是狐狸,向来八面玲珑,当年李怀、李彧、李锐斗的如火如荼时尚能作壁上观,却不想最后竟是他对皇帝下了手。
可细细剖析,却也可看出事情走到今日一步也是情理之中。
毕竟,如今内阁里的老臣,都是四五十年的年资在那里。地位无可撼动。
而陶源虽入内阁已有二十载,六部三司、地方官员中有不少是他的学生,也称得上桃李满天下,可到底比不得那些须长眉白的三朝老臣。
人心是贪婪的,尤其是尝过权势滋味的人,野心便是无底洞了。
终究是不甘为人下人,而支持李彧的阁老中又不乏比他年资深久的,便想着推了曾被流放藩地一回的李怀上位,届时自有他的风光出头之日。
谁想一朝事败,落了个夷三族的下场。
李怀被遣回崇州,密旨下达崇州千户所,终身幽禁。
终究有大公主的情分在,逼宫的罪名自有人替他顶下。
然后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清晨,靖王府的人进宫报丧,静王服毒自尽,留下遗书,伏罪天下。
皇帝默然语序,随即又对当日镇乱有功的臣子加以封赏。
徐悦清清静静的在家中陪着妻子,逗着儿女,看着外头风起云涌,一个只剩了都督府佥事的虚职的人,倒也无人去打扰。
待一切归于风平浪静时,徐家长房嫡长女徐宴姑娘已经满月。
皇帝的赏赐自是少不了的,并册封了郡君,与清光郡主一样,等同亲王嫡孙女。
同时带来的还有复徐悦镇抚司指挥使职的旨意,并升都督府右都督。
秦宵将圣旨交到徐悦的手中,笑眯眯的道:“陛下说了,世子爷陪着妻儿已经好些时日了,腿脚也该养的利索了,该上衙办差了。”
徐悦轻笑道:“还以为能再拖赖一些时日,看来是不能了。”
秦宵道:“陛下对世子自来信重,有您给陛下盯着前朝,陛下心里才太平,哪能一直让您清闲在家了。”微顿了一下,虚上两步,低声又道,“听陛下的意思,是想将五军营的节制权借给世子的。想来,这几日陛下就会诏您进宫了。”
徐悦点头:“劳你为我留心着。”想了想,问道,“可有听说雍王的去处?”
秦宵微微低眉,低语不传六耳,“陛下的意思是京里雍王是不好待了,怕是会给太子殿下带来困扰,至于去哪里,尚未有口风出来。”看向灼华又道,“奴婢瞧着,若是雍王不肯主动提就藩一事,由陛下开口的话,恐怕去处不会好。”
四月底的清晨有绛色、微金的朝霞梳梳散散,映的天际的云朵有明艳的色彩缠绵在长空中。随着照样升起,渐渐变成一片金黄,铺洒在青瓦琉璃上,烙在福寿绵长的书房窗格上,有温柔的温度。
送了丈夫出门,送了儿子去上学,又哄了女儿睡下,灼华独自坐在小书房蕉下鹿鸣的长案前,慢慢烹着一壶茶,细细体味着初夏的风带着栀子花浓郁的香味拂面的愉悦,半透明的松绿色绣折枝白梅的轻纱被吹进来的风轻轻拂动,漾了如水的涟漪。
一缕明媚光亮斜斜照进,穿过徐徐升起的乳白茶烟,和光同尘的静谧,空气中缓缓有茶香流淌,如一湾春水碧波无声的蜿蜒在芳草如茵的山涧,清新怡人。
静月带着沈蓉敲门进来。
灼华一身天青色的衣衫绣着翠色的柳叶,举手投足间有一种翠柳临水照影的柔婉雅致,斟了杯茶水放到对面的位置,请了沈蓉坐下。
沈蓉显得有些局促,不住的拧着手里的帕子,“不知公主寻妾身有何事。”
灼华澹澹一笑,缓缓呷了口茶,品着各种滋味,“这些年姑母心里不大好受吧,见不着想见的人,压抑着想说不能说的话。眼睁睁看着事情走进死局,无能为力。”
沈蓉心头激灵灵一颤,仿若被一卷巨浪兜头湃下,瞳孔猛然一缩,木愣愣地看着灼华许久不能言语,直到指尖被茶盏滚烫的温度刺痛才回过神来。
她勉力弯了弯嘴角,“公主说的高深,妾身听不大明白。”
“听不明白?”灼华看了沈蓉一眼,淡漠的眸子里有浅浅的怜悯,“那我说的明白一些,二十七年前的四月二十六那一日,你失去了什么,又得到了什么?”
“咚!”沈蓉手中的青玉杯掉在了长案上。
翠色的茶汤泼洒,氤氲随茶汤流泻,沈蓉僵硬了动作,任由滚烫的茶水低落到身上,张了张嘴,却发现震惊和痛苦将她的喉咙堵住了,发不出声来。
灼华淡漠的眸子依旧,如深潭幽幽,不见底色,“失去了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得到了一个随时会引来灭门的大祸。”
她放下青玉杯,杯底与长案震了一声。
沈蓉面上血色尽褪,迷乱的眼波如柳絮纷飞,“你、你……”
“我怎么会知道?”
照进窗内的光线随着渐渐升起的日头发生偏移,落在紫檀长案上,灼华把手伸进那缕光线中,照的她如水葱的手更是润白的几乎透了明。
她语气如天上闲云,薄薄的,“我知不知道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最不该知道的人,有了察觉。”
沈蓉眼中有惊恐之色慢慢溢出,面上勉力控制的表情如冰山缓缓开裂,最后破碎成渣,那岁月侵蚀的颈项间渐渐又水色莹莹,泛着细碎的冷色,一脉青色汹涌澎湃,泄露了她所有的情绪。
西番莲花的桌旗上有丝丝缕缕的引线掺在花纹里,落在金色的光线里有静谧沉稳的色泽闪耀,风拂过,垂在桌旗两侧的流苏微微晃动,落了一抹长长的阴影在桌下。
案上错金香炉里的青烟从雕着折枝花纹的镂空炉盖缓缓吐出,朦胧了流苏的阴影,恍然一场不能摆场台面的恶梦。
沈蓉撇过脸望着窗外,眸中含着盈盈水色,“公主与我说,也是枉然,她的性子,何曾轮到我来说什么。曾经我想着狠狠心,杀了他,也免白家来日遭了灭顶之灾。”
她。
他。
旁人听不懂,灼华却明明白白,唯有叹息一声。
沈蓉咬牙之间太多的复杂情绪溢出,“可我终究下不去手,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被她推上一条不归路!原本他可以安安稳稳做个侯府世子,何尝不能挣得一个好前程,可她!可她却肆意嚣张的毁掉了旁人的人生,叫我这一生都痛不欲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