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9章 帝心莲(八)温养
作品:《卿卿请见谅》 灼华神色和缓,细白的指尖掠过鬓边的红玉流苏,扬起一阵沙沙之声,有细风的凉意,眉目清敛:“路不是唯一的路,药也未必是唯一的药。”
南宫璃微微拧眉,目光凝着徐悦手边的三龙出水错金香炉,青烟悠悠沉缓的从镂空的缝隙里飘出,拢起了一层如梦如幻的屏障,将她与他们彻底隔开。
窗外枝影婆娑,微微摇曳之下的碎碎泠泠之声带了几分秋日的凄凉。
电光火石之间,她眉心一震,“你练了噬心蛊?”
南宫瑾的眼神落在她心口,飒飒眸子里满是震惊,心底有什么东西瞬间分崩离析,“你、你拿自己练噬心蛊?”
末了,又呐呐道,“居然真的有用。”
古籍记载了一笔,谁都不确定成不成,她竟拿自己的身体去尝试。
疯子!
她居然跟个疯子抢丈夫,南宫璃忽然觉得自己可能脑子不大好。
徐悦温然的眉眼一凛,转头看向妻子,“什么噬心蛊?”
灼华手中握着一把南玉扇柄的半透明扇面的团扇,微微一顿,团扇摇过眉眼,她依旧一副浅淡的神色,弯唇一笑,“没什么,她气糊涂了,胡说罢了。”
南宫璃本是洒脱之人,得了想要的答案便也不再做纠缠。
偏出了门去,走了几步又回了头。
站在门口,乌澄澄的眸子瞧了她半晌,喃喃道:“我做不到这些。”默了默,“可你真的是个疯子!”
被人叫做疯子,灼华挺无语,却又觉得十分有趣。
自重生后,她以为自己这辈子大约也只会淡淡然下去了,没曾想会为了丈夫豁出去到这个地步。
夏日晨起的清光透过薄薄的蝉翼纱投进了内室,一丝丝又一缕缕,便似夏日傍晚天边沉醉的晚霞,旖旎了一片丰艳空间。
徐悦侧身坐在枕屏前矮桌旁的一团福寿绵长的软垫上,目光深深的瞧着灼华,似要望到她的心田里去。
灼华团扇半遮面,小心翼翼的靠过去,“哥哥做什么这样看着我。”
徐悦一把将人扯到膝头上,扔掉了她手里的扇子,扯开她的衣襟,目光沉沉的盯着她心口的伤,伤口已经脱痂了,暗红色疤痕似一头妖兽伏在她白皙的皮肤上,依旧触目惊心。
灼华倾身靠在他的臂弯里,丰满的胸脯随着呼吸起伏着,她有些羞赧亦有些无奈,便伸手拉了拉衣襟,他却是不肯松,指腹抚了抚那粗糙搁楞的痂子,怜惜之余带了几分沉怒。
“什么噬心蛊?你瞒了我什么?不许撒谎诓我。”
糊弄不过去了,想了想,灼华谨慎道:“就是拿血养的蛊虫,它吐出来的毒液可以克制你身上的毒。”
“只是如此?”徐悦盯着她的神色,显然不信她的说辞,“若只是如此,她如何说你是疯子?说实话。”
说实话,他怕是要气死了。
灼华咬了咬唇,瞄他一眼道:“要人身上血气最盛的地方采的血才能养的住那蛊虫,就是、就是要拿心头血养着它。”
徐悦的手一紧,骨节更是凸显分明,他气的狠了,也愧疚的狠了,一拳垂在矮几上,震的香炉和瓷瓶晃荡了一下,袅袅青烟叠影重重。
可脑海里一抹光亮闪过,他又察觉了不对。
“你中箭是意外,如何那么巧就正好能取血养蛊虫了?你那几回莫名的高热不止,是不是跟这个蛊虫有关?沈灼华,你还要骗我!”徐悦捏着她的下颚,沉沉的气息拂在她的面上,一松手,将她抱离了膝头,撇过脸道:“好好好,你不说,今日起,那药我不喝了。”
镇抚司待久了,真是越来越不好糊弄了啊!
灼华无奈的一叹,南宫璃啊南宫璃,你猜到就猜到好了,说出来做什么呢?
她们家这位恨不得伤风咳嗽都替她受了,若晓得她是怎么养蛊虫的,怕是要愧疚一辈子了。
扯了扯他的衣袖,扒拉扒拉他的手臂,灼华从他的臂弯底下钻进去,又缩到他的怀里,搂着他的颈项,细细碎碎的吻着他的脸颊和唇,小小声道:“如今你的毒解的差不多了,我也很好,何必知道那么多不重要的事情。”
徐悦不吃这套了,大掌拨开她的脑袋,又把她搬了下去,沉着脸不说话。
不重要,若真是不重要,她又何必瞒着不说!
灼华锲而不舍,追着伏到他的肩膀上,撒娇着摇晃他,“我伤口疼,哥哥抱抱我吧!”
徐悦下意识的转身,又立马顿住转了回去,抿了抿唇,却忍不住道:“伤口都脱痂了,怎么会疼。”
“就是疼,哎呀,心疾都要犯了。”灼华拽他的胳膊,看到他经不住转身的时候,手脚并用的又爬上了他的膝头,双手扣在他的后颈处,任他怎么搬就是不撒手,“不下、不下。”
徐悦哼了她一声,撇开头,不看她了,“公主殿下主意大,同我说不到一处了,那便不说好了。”
哎呀,还会拿她的招数来对付她了,这个家伙真是出息了呀!
夏日的天光无遮无拦的流淌,若悬河瀑布激烈澎湃,灼华叹了一声,掰过他的脸颊,浅眸中悠悠有柔情,温柔而澄澈。
“噬心蛊要养在心房里。”
似一滴血色的雨落在了澄澈无波的湖水面,激起一阵惊涛骇浪的潮涌,徐悦脑中轰鸣,只觉心跳几乎要出破心房,浑身的血液都在翻涌。
宛然一笑,她缓缓说着,语调平缓仿若当真只是说着一件平淡至极的事情,“种进去,便要发作一次。待它长成便要经历一次破茧,若是它钻破心房,我死。若是能压制住它,我活。每日它吸食我的血液成长,待到蛊成,便要划破心脉引它出来。那次中箭确实是意外,不过恰巧那几日正是蛊成的时候。”
当然不是意外,原是不想让他知道蛊虫的事情,不过是借着萧瑾的刺杀,让姜遥身边的暗卫射出的弩箭。
他们的准头足以保证只伤心脉不会伤到心脏。
当然,这话更不能说了,说了丈夫更是要疯了!
她眸中含雾,一笑,凝了一道彩虹的光芒在眼角眉梢:“原是要陪着你的,我若是生,这蛊虫也便能救你。我若是死,正好你我同穴了。你看,我熬过来了,是不是很厉害。”
一点碎冰从骨缝里钻了进去,冷冽的彻骨锥痛。
那日取箭头,她那一声凄厉绝望的叫喊,他只以为是取箭不顺,何曾想会是蛊虫从心脉出来时撕心裂肺的痛。
那蛊虫破心有多痛徐悦不知道,蛊虫从心脉出来多痛他也不知道,可他知道心窝里扎着的那一箭有多痛,他确实清晰的经历过的,何止是锥心之感。他更知道,她中箭时的痛亦比不上蛊虫发作时的折磨,更比不上引蛊时的痛。
那两回病势突然,她痛苦成那样,却还咬牙忍着,只为了不让他太愧疚,直到今日,若非南宫璃说破,她大抵这辈子都不会说了。
他眼中的情深如许,便如此刻夏日的艳阳高照,热烈的似要将她融化,徐悦将她紧紧拥着,想骂她不知爱惜自己,可到最后也只是沉沉然的心痛与不舍,“傻子!沈灼华,你就是个傻子!”
灼华笑盈盈的裹着泪,伏在他的肩头,贴着他颈项间的经脉,听着那突突有声的脉动:“徐悦,我很高兴,我们还能长长久久的在一起。”
徐悦说不出话来,只是将她拥的更紧了,闷闷的“恩”了一声,默了良久,“叫你吃这样的苦头,我情愿……”
灼华眨眨眼,把沉重的眼泪眨回去,长长的羽睫带着几分水润,扫在他的颈间的皮肤上,留下一缕缕及不可查的水痕,打断他的话,又蜜蜜一笑,势要打破这样沉重的气氛。
“徐悦啊徐悦,是不是觉着更爱我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