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节

作品:《嫁冠天下

    季老太爷和族人们迎了过去。
    季子安这次虽然是九死一生,却终于风光了一次,小小的御史引来不少清流老臣上奏疏,将他太原之行说得如此惊天动地,季子安听了自己都感动的落泪,只不过那个顶天立地,用单薄的臂膀维护百姓的“季青天”,着实与他沾不上边。
    “六叔,”季嫣然沉着身边没有旁人不禁小声道,“您怎么也不吃些饭食,再这样下去真要饿出人命。”
    季子安睁开眼睛,泪水毫无预警地落下来,拉着季嫣然道:“都没事了吗?”
    见到季子安这般模样,季嫣然不禁感叹,她方才也差点被六叔的悲壮被骗了:“没事了。”
    季子安这才长长地舒了口气:“饿死比砍头下大狱来的舒坦,再说……你不是……说……我越惨……皇上越不能杀我吗?
    为了保命,我只能一口水都不喝。”
    如果那些清流老臣知道季子安的“死谏”是这样来的,不知会不会被气吐了血。
    丫鬟端了碗水来,季子安抬起头就要凑过嘴去。
    季嫣然却坐下拿起了勺,一点点地盛给季子安喝,一个脱水那么久的人,一下子喝太多水只会引来急症。
    “六老爷、大小姐,亲家老爷过来了。”
    管事妈妈立即上前禀告。
    季嫣然起身走出去,在门口迎了李老太太和李文昭。
    好些日子没见到季嫣然,李老太太拉着季嫣然说了几句亲切的话,这才跟着进门去看季子安。
    几个人见面,李文昭话还没说,整个人弯腰向季子安拜了下去:“多亏了子安,我们李家的冤案才得以伸张,季家和子安的恩情我们离家铭记在心。”
    季子安的脸不禁有些发红,看来季嫣然和李雍并没有将他的事告诉别人:“亲家老爷不要放在心上,早知这样,几年前我就该……来帮忙。”
    “都怪我,若不是嫣然,我恐怕还躲在屋子里谁也不肯见,”李文昭顿了顿接着道,“嫣然能嫁到我们离家,真是我们的福气……这些年委屈她了,不过……将来我们会加倍补偿。”
    李文昭说到这里顿了顿:“特别是雍哥,若是再敢辜负嫣然,我便不能容他。”
    季嫣然心中咯噔一下,这话可不能轻易说,将来她离开李家时,李文昭若是以为这是李雍的错,那岂不是要糟了:“爹,您不要这样说,我……”
    “你瞧瞧,现在还替雍哥说话,”李老太太叹口气,“你这孩子真是傻,将来雍哥做了错事,你还要替他申辩不成?你可是救了雍哥性命的,他若是不将这个放在心上,不肯好好待你,就是要气死我这个祖母。”
    李老太太说完话紧紧地攥了攥季嫣然的手,眼睛说不出的明亮,仿佛早就将一切都看透:“我们家的长孙媳就该是这个样子。”
    季子安似是被此情此景所感:“我哥哥和嫂嫂知晓定然欢喜,只可惜他们远在边关,也不知到底怎么样了。”
    “我让人去给岳父送了信,”李雍恰好进了门,“算一算时间,也该快有了消息。”
    季嫣然向李雍眨了眨眼睛,这些事李雍竟然都没有告诉她。
    “不但如此,”李雍道,“岳父当年入狱恐怕也另有内情,当年主办此案的正是江庸的妻弟。”
    这位江夫人的娘家虽然不是什么名门望族却十分有名气,因为阮家出美人,江夫人的几个亲姐妹都嫁的极好,阮家靠着裙带关系也就支起了门庭。
    李老太太伸出手拍了拍季嫣然:“别着急,慢慢来,你父亲必然能够沉冤得雪,将来一家人在京中团聚。”
    季嫣然点点头。
    “三嫂。”一个声音这时候插进来。
    季嫣然看过去,只见一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女子,穿着藕色衣裙,梳单螺髻,头上只簪了支银簪,身上也不见贵重的配饰,却因此多了几分素雅,向季嫣然施施然一拜:“在太原府,母亲多亏了三嫂照应,否则还不知能不能平安进京。”
    多看那女子几眼,季嫣然脑海里蹦出一个名字“李宛彤”。
    就是李文庆的次女,李二太太嘴里的彤姐儿,李老太太回到太原府,将淑姐儿和彤姐儿都留在了京城。
    季嫣然将李宛彤扶起来,李宛彤道:“三哥和三嫂的院子已经收拾好了,三嫂总不能一直住在娘家,不如……”
    李老太太笑道:“嫣然好不容易回京,便是在娘家住上些日子也是应该。”
    季嫣然没想到李老太太会这样的宽容,不过她真的曾想过搬去李家的宅院,那边没有这么多人看着,她与阿雍晚上也好分开休息。
    “三嫂嫁到太原之后,我和姐姐都在京城侍奉祖母,都不曾与三嫂好好说过话,”李宛彤说到这里,一脸的羡慕,“听人说三嫂的医术也十分厉害,能够让人死而复生。”
    季嫣然道:“哪有这样的事。”
    李宛彤抿嘴笑起来:“我也猜想这都是不符实的谣传。”
    “那些假胡药,也算为胡僧正了名,”季子安舔了舔嘴唇,喝了水之后他的声音就没有那般沙哑了,“刑部比对了几个与胡僧有关的案子,果然其中有许多不实之处。当时负责查验的太医院也有失职之罪。”
    季嫣然想到了释空法师,若是法师尚在……心里定然高兴。
    说完了话,季嫣然将李老太太、李文庆等人送上了马车,李雍也跟着一起出了门。季嫣然回到屋子里正想安下心来看看脉案,就听到头顶上传来“哗啦啦”的声音,仿佛有一颗小石子在瓦片上跳动,然后落在了地上。
    开始她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可是那声音不断的响起,季嫣然喊了声唐千,唐千却没有进门来。
    她立即就觉得有些不对,快步走到院子里,只见唐千抬起头正看向不远处的房顶,那里坐着一个人,用袍子兜着石子正笑嘻嘻地望着她。
    一口大白牙说不出的刺眼。
    顾珩。
    他竟然敢出现在她面前。
    第一百四十四章 你吃了我
    这样大白天的蹲人家房顶,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季嫣然恨不得立即叫唐千将顾珩抓下来,二话不说先赏他一顿板子,再问他栖山寺失火的经过。
    可是瞧着顾珩那得意洋洋的模样,像是所有事都尽在掌握一般,季嫣然很快心情平复下来,不准备理睬他,这样的人让他自己唱戏自己看,憋死他。
    他还以为见了面季嫣然就会喊打喊杀闹起没完,谁知她竖起了眉毛却又平和的放下,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世子爷,玩大了吧?人家不理你了。”
    常征在一旁笑,自大的毛病得改,要不然他已经和唐千两个人去喝酒了,哪里要在这里晒咸鱼。
    季嫣然回了屋。
    “三奶奶,就这样算了?”唐千低声问,“万一他不下来呢。”
    季嫣然道:“那就让他长在房顶上给我们看家。”
    反正她不怕被人说房顶多了个野男人,再说,既然顾包子找过来自然是有事要和她说,她不好奇不去问,他自己主动会说。
    释空法师的事早晚能弄清楚。
    “将胡愈叫过来,我们要看脉案。”
    院子里就这样安静下来。
    顾珩索然无味地收起了手中的石子,坐在那里看不远处的天空。
    “世子爷,”常征也坐过来,“就算要看景色好歹也找个地方先梳洗换换身上的行头。”
    四只靴子摆在一起,破了三个洞,光看这个也知道他们这些日子有多狼狈。
    半晌顾珩从屋顶上下来。
    小和尚胡愈已经在院子里等他:“师姐说了,请你吃饭。”
    顾珩肚子“咕咕”作响,不远处的大厨房正冒着炊烟,一口大锅支在那里,里面的水不停地翻腾着。
    顾珩迎着光笑着道:“这是请我吃饭,还是准备吃了我?”说着眼睛中满是嫌弃,“这锅太小了,进去之后施展不开手脚,再说了总要让我先洗洗澡,跑了半个月身上都是臭的。”
    “没关系,煮熟了喂猪。”
    季嫣然的话传来,胡愈立即低头念经文。
    下人摆了桌案顾珩就要坐过去,季嫣然道:“那是给常大哥的。”
    一只小锅子摆上,季嫣然走过去看向常征:“常大哥辛苦了,等吃过饭我再让人拿身衣服和靴子来给你换上。”
    常征脸上有些羞怯:“怎么好劳烦大小姐……三奶奶。”
    季嫣然道:“从前您救过我,自然情分不同。”
    肉片放在小锅中,立即泛起了一层油花,那肉片也变得晶莹剔透。
    “这是润锅子用的,接下来的肉片才好吃。”
    肥瘦相间,一看就十分诱人。
    常征吞咽一口看向旁边的胡愈:“怎么好在小师父面前放肆,我还是……到外面去……”
    常征自己将桌案搬去了厨房。
    季嫣然看向顾珩:“说吧,你将法师带去哪里了。”如果他们真的害死了释空法师,就算包子能腆着脸站在这里,常征也会吃不下饭。
    顾珩睁大眼睛:“释空法师不是已经圆寂了吗?”
    还是不肯说实话。
    不等季嫣然再说话,顾珩已经自己找来了锅,学着常征方才的模样蹲在地上吃起了饭,吃了一会儿他抬起头来,看到院子里的季嫣然只是端起茶慢慢地喝,脸上没有半点的浮躁。
    这才过了几天,她好像就更加游刃有余了。
    饭菜不停地送上来,两个人吃的大汗淋漓,顾珩捂着圆圆的肚皮很想就躺下来睡一觉。
    “世子爷从哪里过来啊?”季嫣然道,“是吐蕃吗?释空法师的故乡龟兹怎么样了?”
    顾珩不说话,方才饿着的时候他还处于劣势,如今肚饱溜圆他什么都不怕,这样想着他几步走到院子里靠在了长廊上,翘着一只修长的腿:“我哪里都没去,也不知道吐蕃和龟兹。”
    话才说完忽然就觉得肚子有些微微的疼痛,紧接着就像是烧开了水般“咕噜噜”冒起了一串的泡。
    顾珩脸色微微一变,眼睛中是不可置信的神情,片刻之间常征也捂住肚子跑了出来。
    顾珩这次再也笑不出来了:“你给我们吃了什么?”
    “毒药,”季嫣然站起身笑了笑,“让你肝肠寸断,痛不欲生的毒药。”
    常征摆了摆手:“世子爷,我不行了,先走一步。”
    唐千让开几步:“外院里马厩边有个茅厕。”
    两道身影一先一后地跑了出去。
    容妈妈上前道:“三奶奶,这两个人可是吃了不少,看样子一时半刻都走不出去了。”
    “不要给他们厕筹和纸。”
    她和小和尚悲痛欲绝的时候,那包子正在暗地里得意,所以这笔账必然要与他清算,再说,顾珩不是不肯说实情吗?
    那么以她这个释空法师徒弟的身份,就要跟他敌对到底,这也算是成全了他。只有人人都相信,这件事才能成为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