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家弃笔从戎，十一人戎马征战，最后全军覆没。
    这铮铮铁骨与忠肝义胆值得称颂，然而要是这十一人都是武将，或许结局就不会这么惨烈了。
    父叔兄长都不是打仗的好手，她从来都知道。
    但她心底到底是不想因为父兄不会打仗，就抹杀他们是英雄的事实。
    所以，她一直为壮烈牺牲的父叔兄长为荣。
    然而卫骁面前，她还是选择了坦诚，说出那残酷的真相。
    卫骁眸子闪了闪，有奇异的光划过，他又问：“顾姑娘认为，何为文臣？何为武将？”
    顾明舒道：“武将马上取天下，但不可以马上治天下；文臣可以治天下，但不可以取天下。”
    “这就是为什么，我祖父呕心沥血一辈子，也只能保东陵在强敌环伺中生存，因为他是文臣，他能治天下但不能取天下。”
    “而顾家挂帅北伐，最后八万将士全歼，那是因为他们都是文臣，不是武将，所以无法取天下。”
    卫骁笑道：“你这话中之意，似乎抹杀了顾家挂帅北伐的价值。”
    顾明舒喉咙哽了哽：“且不说就算换了别人去，结局未必比这个好，就说他们明知前方十死九生，也毅然决然前往这份勇气，便是多少人都不及的，无论输赢，他们在我的心里，都是顶天立地的好汉。”
    卫骁又问：“你认为取天下和治天下，有什么不一样？”
    顾明舒顿了顿，道：“领兵打仗，讲求的是以人治军。靠的是统帅运筹帷幄的谋略与一言九鼎的权威，还需要杀伐决断、令行禁止，更讲究将士用命，三军听令。”
    “治国行政，讲求的是以众治天下，需要的是集思广益各尽其职，最忌讳独/裁专断，刚愎自用。”
    “这便是我认为的区别。”
    卫骁沉默良久，再问：“那么，顾姑娘认为你是哪一类人？顾姑娘领兵出征，靠的是取天下之能，还是治天下之才？”
    顾明舒放下棋子，肃容答道：“我/靠哪一方，这要留给世人去评说，但我认为自己靠的，是一颗与父叔兄长一样，甘愿为所珍视的一切，血战到底的决心。”
    “天下时局千变万化，但无论如何变，受苦的终究只有百姓。而如今东陵百姓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既然世道已经这样了，再多的大道理有什么用？”
    “一句话，干就完事。拼上这条命，若能争他个力挽狂澜的结局，也不枉来世上走一遭不是？”
    说完，顾明舒又落下一子。
    “卫大当家的，你又输了。”
    卫骁挠了挠头，哈哈大笑。
    一直观战的顾琇莹听不到他们二人在谈什么，但看到卫骁的神情，她忍不住道：“风公子，为何我觉得那卫骁根本听不懂长姐在说什么？”
    风墨白淡声笑道：“他本就听不懂。”
    顾琇莹震惊道：“嗯？！”
    风墨白淡声说：“这天下武林，谁都知道卫大当家空有一身蛮力，但却不识字，那些经史书籍里总结出来的大道理，他能听懂就奇怪了。”
    顾琇莹惊奇道：“你听得到长姐说了什么？”
    风墨白反问：“这不是很显然的事情么？”
    顾琇莹疑惑道：“既然听不懂，为什么还要聊下去？”
    风墨白轻轻笑了：“那是因为，这卫大当家的识人方法，有些与众不同罢了。”
    顾琇莹呢喃：“长姐想要做什么？”
    风墨白扬起的笑意不再那么浅薄：“你长姐是个好猎人，她在用她的方法打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