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裴翔的院子，他拿了个西瓜出来切了。
    弯弯蹲在地上啃着西瓜，抬起头来说道：“爷爷，这个西瓜好甜哦。”
    “甜就多吃点。”他就喜欢看弯弯吃得多多的样子，“饿了吧，爷爷去给你做饭。”
    “我来吧。”他还没站起来，裴贤就先起来了，拿了块西瓜递到他手里，“您在这儿陪客人。”
    说着，就走了出来，弯弯抬头看了他一眼，发现他耳根子都是红的，悄咪咪挪到裴爷爷身边，说道：“哥哥害羞了呢。”
    裴翔也回过神来，他也没想到，以前一言不合就跟他开吵的儿子居然还有这么孝顺的一天，心下熨帖，又更加感激弯弯，多亏了她救了他一条命，要是他真出了什么事的话，儿子怕是一辈子都要走不出来了。
    而弯弯那天确实看到，因着冲动，害死了父亲的裴贤痛哭流涕，绝望地跪在父亲床前。
    这事他们自然不会知道，弯弯也不会说，只侧头去看裴翔，见他这会儿唇角带笑，忍不住说道：“爷爷以后要多对哥哥笑嘛，不然的话他总是很怕你。”
    “哼，那臭小子还有怕的东西？”一张口就又是之前的调调了，“他啊，从生下来就是气我的，早晚有一天我会被他气死。”
    说完，抬眼看到儿子无措地站在门口，登时眼神一慌。
    还是裴贤先回过神来，他垂眸道：“爸，酱油在哪里，我没找到。”
    裴翔看着他，心下慌乱，脑海里浮现的都是刚刚儿子盛满痛苦的眼神，回想起他这些日子来都是逆来顺受，再不会和他说一句重话，他说什么他都听着，一下子失去了往日的戾气，也少了几分鲜活，更多的是小心翼翼，他看着心里也不是滋味。
    刚才那话并不是他的本意，但话已经说出来了，他又做不出道歉之类的事情来，父子俩只能沉默对视着。
    弯弯看看他，再看看他，忽然道：“哎呀，没有酱油可做不了菜啊，爷爷，你和哥哥去买酱油吧。”
    “我……”裴翔还要再说什么，奈何弯弯不听他说话，拉着他的胳膊往外走。
    刚才看她提袋子知道她力气大，这会儿被她拽着，更是真切感受到她的力气到底有多大。
    他们两个大老爷们儿，硬是被她一手拉着一个往前走。
    不过小孩子的力气应该不会这么大吧，那就是对方在有意配合咯？
    脸上装着不乐意的样子，实则脚却诚实得很？
    父子俩悄悄看对方一眼，不料眼神撞到一块，又跟碰着什么滚烫的东西一样快速挪开。
    “好啦，你们去买酱油吧，走着去吧，也不是多远。”
    裴翔看着他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儿，小声道：“弯弯，其实还是有些远的。”
    “那您告诉我地方，我自己去吧。”裴贤闷声道。
    裴翔沉默了一下，摆手，“算了，还是我跟你去吧，拐弯的地方多，你找不到，走吧，不开车了，路不平。”
    “嗯，好。”
    于是，父子俩在平坦整齐的路上径直走了两千多米，来到一家小超市，买了瓶酱油。
    裴翔拿的烟被裴贤给退了回去，察觉到他的怒视，好性子地劝道：“您身体不好，该少抽些烟的。”
    他随手从货架上拿了包糖出来，“想抽烟的时候就吃糖吧。”
    末了，犹豫了下，还是补充了一句，“我自己就是这么戒烟的，有用。”
    裴翔愣了下，他戒烟了？上个月见他的时候他明明还是抽着的，他从初中的时候就开始抽了，他打了他几次都没让他纠正，反而他打得越狠他就抽得越凶，故意跟他作对。
    现在居然说戒了？
    他愣愣看着儿子，忽然道：“对不起。”
    裴贤也愣住，不敢置信地看着他，“您，您说什么？”
    裴翔老脸一红，眼神有些飘移，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就是不看他，最后见他跟看怪物一样看他一样，又忍不住大着嗓门道：“老子说对不起。”
    店家都忍不住看了他一眼，他这才降下音量。
    开了个头，后面的话就很好说了，“刚才我说的话不是真心的，你也知道，我说话不中听，看在我刚做完手术的份儿上，你就别跟我计较了。”
    裴贤看着父亲闪烁的眼神，注意到他的余光一直在看着他，忍不住背过身去，手胡乱在脸上抹了一把，扭过头来笑道：“我觉得你院子里那些雕塑不错，我拿去店里，配上颜料和画册，给小朋友们涂吧，就不到别的地方进劣质粗糙的玩意了。”
    听到这话，裴翔狠狠瞪了他一眼，“败家子！”
    这次裴贤没生气，付了账一手拿着酱油，一手悄悄搭在他胳膊上，“我爸那么会挣钱，我作为一个富二代，不败家点好像说不太过去呀。”
    “哼。”裴翔气哼哼喘着粗气，胳膊假装不经意间抬了一下，两人胳膊挽在一处，他移开视线，唇角勾起，嘴里说着凶巴巴的话，“要败家败你自己的家去，别惦记我的。”
    “那可不行，我自己的都败完了……”
    送走他们之后，弯弯继续蹲在地上吃西瓜，还不忘嘱咐许静和许母多吃一点，“裴哥哥和裴爷爷可能要好久才能回来，我们先吃点西瓜垫垫肚子吧。”
    许静母女俩自然也能看得出来裴家父子的相处有问题，只是有些时候有些事不是那么容易说开的。
    许母忍不住问道：“你给他们创造单独的相处空间，有用吗？”
    弯弯想了下，摇头，“不知道，但是爷爷刚才说的那些话会让哥哥伤心的，他们要是不说说话两个人都会很难过。”
    “你看得还挺透。”许母忍不住嘀咕一声，说完不等她看过来，不大自在地站了起来，“那什么，我去把西瓜皮扔了。”
    弯弯还没来得及说话，她就已经站了起来，快步往外走去。
    甫一收回视线，忽然察觉出什么不对劲来，弯弯猛地回头又看了她一眼，撒开腿赶紧往外跑。
    “弯弯？”许静一抬头，就感到一阵风刮过，门外，只听她妈一声惨叫，吓得她也赶紧拔腿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