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节

作品:《贤德妃

    终于他道:“其实,我有一件事不明白,只不知该不该问。”
    西闲道:“什么事?你且说。”
    关潜想到那日在陆府,终于道:“我明明听说瑛姬相助王爷拿下了祁山,后来自己跳崖身亡,是个烈女,可……”
    西闲见他问的是这个,想到张斌,就也无奈的笑了笑:“其实并不是你所听得那样。”
    于是西闲便把事情真正的来龙去脉都同他说了一遍,道:“其实瑛姬跟那孩子都没有死,王爷已经是放他们一条生路了,只可惜……阴差阳错。”
    关潜惊异之余,皱眉道:“这张斌果然是该死!其实算起来这件事的罪魁祸首就是他,就算瑛姬死了,他才是最大的元凶,他想报仇,就去找王爷就是,还偏冲着你跟孩子……”
    西闲道:“这也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关潜又想了会儿,这才明白那日西闲想说又没能说出的话。
    小公爷蓦地抬头:“对了,那天,为什么不把瑛姬跟孩子还活着的事告诉他,兴许他就……”
    “那日我本是要说的,只是王爷拦着,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西闲摇头。
    这件事西闲当然不同,因她的性情跟赵宗冕本不是一路的,可关潜仔细一琢磨,却道:“我知道了。”
    西闲疑惑:“你知道了?为什么?”
    关潜冷笑道:“舅舅做的对,舅舅从来行事果决无情,张斌是知道的。以张斌那种偏狭自私的性子,就算那会儿你告诉他瑛姬两个还活着,他必然也不会相信舅舅会如此好心,还会认为你是缓兵之计呢……兴许还会要舅舅把瑛姬跟那孩子带来,眼见为实呢,呸!”
    关潜倒不愧是赵宗冕的亲外甥,把镇北王当时的心意猜了个十之八/九。
    张斌做出这种必死之举,当然不会轻易放下屠刀。
    他先前跟瑛姬苟且,赵宗冕却没派人去追杀,是因为并不把他放在眼里,至于后来放了瑛姬母子,则已经是开了天恩了。但任是哪个男人都不能容忍所谓绿帽,尤其赵宗冕是杀伐果决的王爷,放走瑛姬母子?张斌哪里会信杀人如麻的魔王忽然成了菩萨。
    而在赵宗冕看来,张斌此人该千刀万剐,且知道现在提瑛姬母子非但无用,反让张斌以为自己已经服软,以镇北王的脾性哪里会做这种事,宁肯让张斌到死也不知瑛姬母子还活着,便是要他死不瞑目之意。
    关潜猜到了赵宗冕心意大半,可又不敢跟西闲深说,免得旧事重提让她心绪波动,于是只转开话题:“我后天要走了,以后不能常来看望小舅母,你……你一定要好好保重,等我回来,兴许就能看到小世子了呢。”
    西闲听他说到孩子,才又转忧为喜,笑道:“好好好,托你吉言。”
    关潜见她笑面如花,心中却十分惆怅,一时无言。
    西闲想了想,却叮嘱道:“这次跟着队伍出去,万事留心,不懂的事一定要问有经验的同僚,千万别自个儿冒险。”
    “是。”
    西闲停了会儿,又道:“另外虽然开了春,如果队伍进山只怕仍会冷,大毛的衣裳记得带着。别冻坏了。我听王爷说起,山中的雪到夏天还不化,还能没了人的小腿肚子呢。”
    “是吗?回头我就包一件儿。”
    “还有,所谓刀枪无眼,若是到了军中……”
    西闲说一句,关潜就答应一句,慢慢地西闲自己醒悟,哑然失笑:“我是不是太啰嗦了?”
    关潜笑道:“哪里,也没有人跟我说这些,我巴不得多听听呢。”
    西闲道:“章令公主不在你身边,这些话,就权当是我替她叮嘱儿子的吧……算来我是你的小舅母,说这话不算冒犯罢了。”
    关潜勉强一笑。
    关潜又坐了小半个时辰,虽仍是有些恋恋不舍,却知道西闲容易乏累,便起身告辞。
    一路从桃城到雁北,内宅中关潜的种种暗中维护,以至于在陆府的以命相博,西闲慢慢地对这少年产生了一种疼惜怜爱之感。
    如今她也快是做母亲的人了,看待关潜的眼神便越发多了几分关切,虽然她也知道,关潜并不是什么都不会的懵懂少年,论起心计,他比王府之中多半人都要更胜一筹。
    队伍在两日后开拔。
    先前雁北军队伍拉出去,不管规模大小,镇北王每次都是身先士卒,亲与同行。
    他的手段又狠又高,爬山涉水,卧雪藏冰,时不时地还能让士兵拿小股的贼寇练手,常常一整天都没有闲暇的,从将领到官兵都给他操练的叫苦连天。
    但也之所以有这样的手段,雁北军的体魄跟气势才会出类拔萃,才能成为一支连蛮人都能对抗甚至打败的长胜之军。
    可是这一回,赵宗冕并没有跟队伍同去,他接到了从京城送来的东宫急报。
    第52章
    京城, 东宫。
    太子幕僚周健垂手立在跟前:“张家派人来送急信, 说是在王府里出了事, 素华已经死了。”
    赵启吃了一惊:“张素华……是镇北王府的二夫人?好好的怎么就死了?”
    “正是镇北王的二夫人, ”周健皱眉道:“张家的人说,是因为后宅侍妾们争风吃醋,其中有一个叫瑛姬的侍妾,跟人私通, 可镇北王偏说是二夫人栽赃的,张家暗中调查的很明白, 的确是那侍妾不干净无误, 却把二夫人拉出来当替罪羊。”
    “是怎么死的?”
    “听说是被关押在柴房里, 屈打成招,二夫人不忿, 自缢身亡。”
    赵启皱紧眉头:“居然会有这种事。”他忖度着看向周健:“你怎么看?真的是后宅里的阴私所致?”
    周健微微一摇头:“臣看,只怕没这么简单。”
    “说下去。”
    周健道:“张素华为人十分精明, 行事绝不会授人以柄,连镇北王妃都对她青眼有加,按理说她不可能去针对一个宠姬。何况张家的人确实已经查明那宠姬跟人私通是真。所以对张素华的罪名只怕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臣看, 这恐怕是镇北王府已经察觉了什么,所以才下手剪除……”
    太子听着周健的话, 思索了一会儿后说道:“张家虽然是我们的人, 二夫人也算是我们在镇北王府的眼线, 可是这么多年来, 她并没有向我们透露些十分有用的关于镇北王的消息,我想如果王叔真的知道张素华是眼线,就更不会贸然杀了,毕竟一来留着张素华无关紧要,二来,他毕竟也会顾忌孤。”
    周健道:“殿下,镇北王的那个脾气,很难让人揣测他真正在想的是什么。也许,他是故意这样……”
    “你说他是故意杀了张素华向孤挑衅?”太子变了脸色。
    周健道:“这次跟北蛮作战,镇北王在朝野的威名大震,近来,又听说他在北研剿匪,居然把贼人赶入了祁山,杀的片甲不留,尤其雁北现在还有二十三万的兵马,以雁北军的战力再加上王爷的威望,就算镇北王如今并无异心,也绝对不是朝廷之福呀。”
    “早在王叔回雁北的时候,父皇也提过要分他的兵,谁知他竟出言不逊,跟父皇顶撞起来,”赵启笑了笑,道:“后来父皇也跟我说,如果王叔真的有异心,他绝不敢那样在金銮殿上直言不讳,他敢那样贸然冲撞父皇,正是因为他心中未藏私的缘故,所以才放他走了。何况他才打了胜仗,立刻就分他的兵力,恐怕真的会伤了他的心……”
    太子说到这里,忍不住又叹道:“原先皇上把镇北王调到雁北封地,本来是因为雁北的黑衣贼势大,想让他跟贼人互拼,哪成想反造就了他,非但剿灭贼人,而且赫赫扬扬拉起了二十万大军,现在骑虎难下,要削除他的势力也不能操之过急,只能再徐徐图之了。”
    周健道:“那么,张素华的事,东宫不插手了?”
    赵启想了会儿:“不,这倒是个契机。你告诉张家来人,尽快叫雁北的御史写个密奏,就说……”
    两人商议了片刻,周健便退了出去。
    这日晚间,太子回到内宅,太子妃迎着,笑道:“殿下今日如何回来的早?”
    赵启说道:“今儿事少些。想早点安歇。”
    太子妃命人备饭,两人吃过了,赵启突然说道:“近来没见到苏良媛,不知她怎么样了?”
    “正要禀告殿下,”太子妃道:“前几天因为下雪地滑,她摔了一跤,在屋子里养了半个多月。臣妾因见殿下忙于政务,所以先前并没有告诉。”
    “伤的怎么样?”
    “只是扭到了,幸而没伤着骨头,”太子妃笑道:“如今她已经好了,殿下要不要去看看?”
    赵启道:“今晚上就去她那儿吧。”
    太子妃道:“臣妾即刻命人去通知,让她稍微准备准备。”
    故而这夜,太子赵启便到了苏良媛这边,入内之后,接了通知的苏舒燕同几个宫女躬身迎接,赵启见她行动还有些不便,就上前扶着她:“免礼。”
    苏舒燕抬起头来,四目相对,太子突然发现她竟瘦了很多,不过一个月没见,先前圆圆的脸蛋竟有些变成瓜子脸的趋势。
    赵启道:“听说你先前跌了一跤,怎么这样不小心?”
    苏舒燕低着头道:“回殿下,是走路的时候没看见地上结了一层冰,没有大碍。”
    赵启打量着她,觉着也不像是才嫁过来时候那样灵动活泛了。
    “跟随的人都有谁?也不好好地看着?”赵启有些不快。
    身边伺候的宫女们忙跪在地上:“殿下恕罪。”
    苏舒燕忙道:“殿下息怒,这不干他们的事,是……是那会儿看着下雪,臣妾一时贪玩跑了出去,结果就……”
    赵启听了才转怒为笑:“原来你是贪玩儿闹的。今儿也算是长了个教训,看以后还这样毛手毛脚的不了。”又问:“给太医瞧过了吗?”
    苏舒燕道:“看过了,太子妃也亲自来探望过,如今已经好了。”
    赵启笑道:“这段日子孤忙的很,竟没顾得上你,今儿回来才听说,迟了来看你了,你可莫要怪孤啊。”
    苏舒燕抬眸看他:“臣妾不敢。”
    于是宫女上来,伺候太子更衣,苏舒燕见太子意图叫自己侍寝似的,越发忐忑,跪在地上道:“殿下恕罪。”
    赵启回头看她,苏舒燕道:“臣妾今日……月事未退。”
    太子一愣,继而一笑:“好了,起来吧,不要动辄就跪,你过来陪着孤说会儿话就是了。”
    苏舒燕松了口气,这才起身更衣,两人上榻。赵启抚过她的腰,觉着腰肢细细,果然比先前清减了好些,不由心生怜惜:“你病了这些日子,可有好生吃饭?”
    苏舒燕道:“回殿下,都有。”
    赵启道:“那怎么瘦了这么多……是不是……见孤没来看你,心里怪我呀?”
    苏舒燕忙道:“臣妾哪里敢。”
    赵启将她抱了回去,又笑说:“跟你玩笑,何必当真。”
    两人闲话了片刻,苏舒燕方放松下来,突然听太子说道:“对了,镇北王离京数月了,听说林妃已经怀有身孕,你可知道了吗?”
    苏舒燕脸色微红:“前阵子听说了。”
    赵启道:“听说你们从小儿一块长大,是最好的,自打她去了雁北,可曾跟她书信来往吗?”
    苏舒燕摇头:她再天真烂漫,也知道些规矩。
    本朝律例,外封的王公大臣,一律不许跟京官私下结交,有什么都得是公函往来,否则,重则以谋逆论处。
    而苏舒燕是太子府的良媛,西闲却是镇北王府的侧妃,一个未来的储君后宫,一个外封王爷的妃子,虽然两人私交甚厚,但若真的书信来往起来,不管怎么样,都会有瓜田李下的嫌疑。
    赵启笑道:“知道你懂事,只是也不必太拘谨了,你进了东宫,她去了雁北,算来还是她更孤苦些,只怕她心里也想念你呢。你得闲不妨写些书信给她,一来全你们姐妹情谊,二来,她在雁北那僻远地方,也有些安慰。”
    “我可以吗?”苏舒燕迫不及待地问。这段日子她在东宫十分难熬,尤其是摔伤了腿之后,自觉举目无亲,黯然伤神,只能不停地回想当初跟西闲耳鬓厮磨的时候,只恨不能再回到当年未嫁之前的时光。
    她先前听太子妃说西闲有了身孕,着实为她高兴,恨不得就立刻飞到她的身边嘘寒问暖大谈特谈,可却偏偏一个字也不能说。心里虽有无限的话,也没有人去倾诉,如今听太子许可,一时惊喜交加。
    赵启说道:“这是当然了,不用担心,你写好了信,我派人用公函发过去,一点嫌疑都没有,如何?孤看你近来瘦的厉害,只怕也是想这位林妃了吧?”
    苏舒燕因多日不见太子,越发拘谨,此刻听他说了这些知冷知热的贴心话,心扉才逐渐打开,便抱着太子的胳膊,忍着鼻酸道:“我还听说她身子弱,怀这一胎很危险呢。殿下,也不知她现在怎么样了?”
    “放心,”赵启抚了抚苏舒燕的头,“这毕竟是镇北王府的头一胎,当然是万分金贵,必会视若珍宝。说来这位林妃也是有福之人,这么多年了王府都没有一子半女,偏她才嫁了就有了,合该是她的福气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