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节

作品:《宫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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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宫檐》
    作者:阿琐
    文案
    她许诺,要为深爱的男人,看一眼大清江山未来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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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01 玲珑如玉
    二月的盛京,依旧笼罩在皑皑白雪中,晌午太阳化开的雪水,日落后,就会在屋檐下结成冰棱子。
    入夜时分,唯恐坚硬的冰棱子坠落伤人,手脚利索的小太监便要爬上去折。
    只见苏麻喇从后头疾步赶来,轻声道:“还不下来,小心摔了,吵着大汗歇觉。”
    寝屋里,地龙烧得火热,长舒一口气后,皇太极将怀中人儿轻轻一啄,爱不释手道:“好玉儿。”
    他翻过身,四仰八叉地躺下,温暖的热炕熨去身上每一寸疲惫,大玉儿起身用锦被裹身,取过一旁从明朝江南送来的丝帕。
    皇太极被伺候得很舒服,轻声念:“玉儿的肌肤像脂玉一般。”
    “大汗,早些睡吧,这些日子您累了。”
    为丈夫盖上被子,见他阖目睡去,大玉儿才自行抱过几只靠枕叠在一起放在脚边,躺下后,将一双修长的腿搁在上头。
    良久,皇太极眯了一个瞌睡,惬意地翻过身,却看见身边的人将双腿高高搁起。
    他顿时清醒了几分:“你做什么?”
    大玉儿尚未睡着,睁开眼,只见枕边人霍然起身,粗-暴地将自己的双腿从枕头上拽下,他剑眉深蹙,低沉地问:“想要孩子?”
    大玉儿迅速爬起来,将身体蜷缩成一团。
    “科尔沁就惦记着,让你给我生个儿子,而你只知听他们的,将我的话全当耳旁风。”皇太极冷笑,利落地下了炕头,大喝一声,“来人!”
    屋外的人闻声纷纷进来,见大汗展开双臂站在炕前,赶紧麻利地为他穿戴,不消片刻,皇太极便拂袖而去。
    大玉儿的贴身婢女苏麻喇,一直没敢上前,直等大汗走了才跑来,担心地问:“格格,大汗怎么不高兴了?”
    大玉儿摇了摇头,慢吞吞地躺下,继续将双腿高高地搁在枕头上。
    她对苏麻喇说:“你再给我拿几个枕头来,姑姑说,要垫高一些。”
    苏麻喇跪在炕边,心疼不已:“格格,大汗不是对您说过,要您别……”
    “苏麻喇,我累了。”
    大玉儿合上双眼,不知是对苏麻喇说,还是对她自己说:“要听话。”
    这一年,是后金天聪七年,亦是明朝崇祯六年。
    大明逐渐走向衰败,政局紊乱,军队派系缠斗不休,处于弱势的明将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等,为求自保纷纷归降大金。
    皇太极善待一切归降的汉臣,亲自率诸贝勒出迎至浑河,孔有德与耿仲明不仅带了一万两千多精壮官兵,为表归降诚意,更送上明朝的红衣大炮。
    因军务繁忙,皇太极常年在外奔波,这年春末离去后,再回盛京,已是隆冬十一月。
    这一日,皇太极率诸大臣在郊外试放改良后的红衣大炮,地动山摇间,唯有新建的皇宫稳若泰山。
    而此刻,早春受孕的大玉儿,正临盆分娩。
    轰隆声中万物颤动,大福晋哲哲站在产房门外,见影壁墙后的索伦杆在空中摇晃,她暗暗握紧了指间的念珠,吩咐身旁宫女:“派几个人,好生扶着索伦杆。”
    话音才落,又一声巨响传来,风浪卷起石粒子,打在脸上生生的疼,胆小的宫女们捂起耳朵蜷缩在墙角里。
    哲哲看见了,责备道:“慌什么,是你家大汗在试红衣大炮,这是我大金的国威。”
    当烟尘散去,大地平稳,有神鸦飞来停在索伦杆上,哲哲望见,不禁合十祝祷:“玉儿,这次你可一定要生下小阿哥。”
    产房里,大玉儿正经历她的第三次分娩,接生婆说生到第三胎一定不会疼,可是为什么,每一次她都觉得自己快死了。
    “姑姑,姑姑……”
    大玉儿痛苦地喊出声,腹下猛然一松,痛楚消散了。
    婴儿的啼哭,从产房传来,大福晋的心都吊在了嗓子眼,有宫女急匆匆跑出来,哲哲焦急地问:“如何?”
    可是看着宫女怯懦的神情,她心里就都明白了。
    是日傍晚,待得皇太极带着满身硝烟回到宫中,哲哲早已等在清宁宫门前。
    皇太极见到妻子,才想起出门时侧福晋正要生,他淡淡地问:“玉儿怎么样了?”
    侧福晋大玉儿,是大福晋哲哲嫡亲的侄女,科尔沁博尔济吉特布和贝勒家的小格格,原名叫布木布泰。
    然而当年初初到来的小姑娘,玲珑如玉尚未长大,“大玉儿”这个好似汉人一般的名字,就从皇太极和哲哲的口中传开。
    此刻,只见哲哲愧疚地说:“玉儿生了小格格,虽然母女平安,终究没能为大汗添一位小阿哥。”
    皇太极心中一笑,面上则淡淡道:“女儿怎么不好,将来与各部联姻,一样是大金的功臣。我这就去换了衣裳,随你去看看玉儿和孩子。“
    哲哲见丈夫这般说,心中定了几分,忙道:“多谢大汗体谅,玉儿到底是辛苦了。”
    皇太极挽过她的手往门里去,可身边的人才挪了几步,忽地身子发软往下坠,皇太极眼明手快将妻子抱住,关切地问:“哲哲,你怎么了?”
    第002 大福晋有孕
    哲哲只觉得胸口烦闷浑身无力,弱声道:“大汗,我头晕得厉害,透不过气。”
    皇太极立刻命人去寻大夫,亲自将妻子抱入殿中,安置在南炕,寸步不离地守在她身边。
    这一边,产后睡得昏昏沉沉的大玉儿才刚醒转,奶娘抱来小格格给她看,虚弱的人伸手轻抚孩子的面颊。
    奶娘告诉她:“侧福晋,小格格哭声嘹亮,可健康了。”
    大玉儿温婉地一笑:“叫我抱抱。”
    嫁来盛京时,她才十三岁,转眼过去八年,如今已是三个孩子的母亲。
    炕头酣睡的阿图还不满两岁,四岁的雅图此刻不知在何处玩耍,大玉儿小心翼翼地从奶娘怀里接过孱弱的婴儿,只见门前帘子打起,苏麻喇搓着手匆匆跑进来。
    她本该去为格格取药,却两手空空地归来,伏在炕边对大玉儿说:“格格,奴婢听说大福晋身子不适,就到清宁宫去看了一眼,还没进门就听见大汗的笑声,您猜怎么着?”
    大玉儿立时担心:“姑姑怎么了?”
    苏麻喇欢喜地笑道:“格格别担心,清宁宫的人说,大福晋是有身孕了,真是可喜可贺。”
    大玉儿愕然:“姑姑……有身孕了?”
    当年十三岁的姑娘,天真懵懂,被父兄送来盛京成为姑父的侧福晋,那时候皇太极还只是个贝勒,而大玉儿小小的,所谓的丈夫亦是姑父,也只把自己当个孩子看。
    直到天聪二年,姑姑再次产下一位格格,含泪对她说:“玉儿,姑姑不中用,但你一定要为大汗、为科尔沁,生下儿子。”
    那天夜里,她正式成为了姑父的女人。
    偏偏,她和姑姑一样,只会生格格。
    怀里的婴儿咿呀一声作势要哭,大玉儿立刻熟练地解开衣襟来喂奶,看着小娃娃吃得心满意足,她欣慰地说:“小乖乖,你才出生,就要做姐姐了。”
    苏麻喇笑道:“格格,大福晋这回若是生下小阿哥,您就能……”
    大玉儿伸出手指,抵住了苏麻喇的嘴,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
    恰好门外传来声音,是大福晋身边的阿黛。
    苏麻喇将她引进门,阿黛放下一些东西,便和气地说:“侧福晋,您也知道了吧,大福晋有喜。大汗叮嘱福晋这些日子要静养,这会儿正和福晋说话,所以福晋不能来看您和小格格。福晋说了,请您安心调养身子,过几日她便来看您。”
    大玉儿含笑:“替我恭喜姑姑,请姑姑好生保重,待我出了月子,便去伺候她。”
    阿黛应下,叮嘱奶娘宫女们要尽心伺候侧福晋和小格格,便恭恭敬敬地退下了。
    苏麻喇将阿黛送到门外后才折回来,见格格将喂饱的孩子递给奶娘,待奶娘抱着孩子去了另一边炕头,她才轻声劝主子:“既然大汗和福晋为您选了奶娘,您就别亲自喂了,回头大福晋该不高兴,说咱们不体面。”
    大玉儿捂着胸口,垂下眼帘,沉吟许久后才道:“我明白,就让奶娘来喂养吧。”
    那之后的日子,除去几位庶福晋登门贺喜,皇太极忙于政务,哲哲安胎不出门,便再没有人来过。
    大玉儿出月子时,已是腊月,盛京在日复一日的鹅毛大雪下,又变成了白雪皑皑的世界。
    苏麻喇为格格新缝了一件红斗篷,大红锦缎里攒着羔羊绒,披在身上既喜庆又暖和,雪白的风毛领子衬托一张精致的小脸,只是好些日子不出门,显得苍白无血色。
    “就几步路,你还折腾这些。”大玉儿摸了摸身上的斗篷,脸上却是欢喜的,夸赞苏麻喇,“你的针线活,越来越好了。”
    “格格回头再夸我,大福晋等着,咱们赶紧去吧。”苏麻喇催着格格出门,宫女们将棉帘打起,明亮的光芒闯入双眸,在屋子里躺了一整个月的人,不禁微微有些晕眩。
    “格格,您小心脚下。”苏麻喇搀扶大玉儿,沿着宫人们在积雪中扫出的路走向宫苑正中的清宁宫。
    这一边,皇太极披着铠甲从凤凰楼走来,铠甲发出清脆的声响,他单手解开系带,正要将甲衣脱下递给身旁的随侍,但见被白雪覆盖的宫苑里,一抹鲜红的身影盈盈而立。
    大玉儿听得声音回眸,见是大汗,忙后退几步要让出道路,可是这一退,却脚下一绊,实打实地跌进路旁的积雪。
    “格格……”
    苏麻喇刚要搀扶,感觉到一道身影压来,她立刻让到一边,果然是大汗走来,向窝在雪堆里的人伸出了手。
    第003 你是我皇太极的女人
    大玉儿已经很久没见过皇太极,上一回还是他领兵归来时,在十王亭那儿张望了一眼。
    再后来她挺着肚子不能伺候,夜里没有她的事,而白天,永远也见不到这个大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