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一章:安心了

作品:《雪夜歌行

    林泉国,白龙观。
    白龙观一带,若不是昔日的辉煌还没有这么快就烟消云散,凭借现如今的白龙观实力,根本不可能形成这般大的影响力。
    玄武的现身,表面上仅仅是将白龙观的地形毁得七七八八,实际上更多损失还有白龙观的宗门大阵,以及上千年深藏着的人心。
    修行之人修缮祖师堂,重定建制,大张旗鼓地进行着,每过多久白龙观焕然一新,可是哪怕白龙观有了些许起色,前来上香问道之人,却许久不见人影。
    在白龙观之下,江曼曼依旧忙活着自己的小酒铺子,原本送完张缘一,她已经打算收拾东西走人了,可是走到一半,发现白龙观惊天动地的异象,还是选择留下来再看看情况。
    之后帝国有人来找过她,询问她是否愿意回归帝国,为皇室服务,原本在她的预想之中,若是不愿意自然要落得一个悄无声息消失不见的命运,本就依旧厌倦了这般鬼鬼祟祟,见不得光的生活,抱着必死的决心抗争到底。m.
    江曼曼哪怕再一根筋,再死板,也知道这一切是张缘一的功劳。
    不过没有关系,她本来就是一个人生活,对于花费开支所需极少,又有一技之长,日子也算是过得平平稳稳。
    江曼曼放下手中的活,声音晴朗,回答道:“好咧!”
    江曼曼从地窖取出最好的酒水,拨开帘布说道:“客官,这是我们这里最好的桃花......”
    青衫书生眼疾手快,一个瞬间,如同清风吹过,身子微微一弯,即将掉落在地的酒水被他一把提在手中!
    江曼曼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见,瞬间泪眼朦胧,她捂住嘴巴,不敢大声说话,害怕这只是她的一场美梦,只要自己稍稍大点声,美梦也就消失不见了。
    江曼曼瞬间泪流满面,小声骂道:“混蛋!你还知道回来!”
    ......
    天气寒冷之后,山中落叶如同风雪吹芦花,一夜落尽千千万万,早上才打扫完,天一亮立刻恢复昨日模样,扫之不尽,去之不尽。
    只要下了雪,所有的落叶都将被掩盖在大雪之下,化作来年的泥土,宗门检查的人也看不见雪下的落叶,一劳永逸。
    他越扫越气,手中扫落叶的力道越来越重,在地面之上刷出巨大的声响。
    杂役弟子生气之下,最后将手中的扫帚一把摔在地上,骂骂咧咧道:“我是给你母亲扫墓,对她老人家不尊重吗?至于这么搞我吗?”
    杂役弟子:“......”
    对于张缘一他怎么会陌生,当初在天阙宫与陈断一长老联手将白龙观的修士打得屁滚尿流,从此再不敢来进犯天阙宫的大人物,他当初可是在场的。
    其实不仅仅是他,整个天阙宫之内,对于张缘一,几乎所有弟子都对这个拯救宗门于危难之中的年轻人,那是万分敬仰。
    张口就是两句仙师,张缘一也是十分无奈。
    杂役弟子挠挠头,看着张缘一尴尬的神情,说道:“曹云山宗主一直说,张缘一前辈与我天阙宫有大恩,这里就是您的家,随时欢迎您回来。所以下意识就没忍住......”
    这时杂役弟子望着张缘一身后还跟着一位男子,疑惑地问道:“这位是?”
    杂役弟子点点头,既然是张前辈带来的人,那必然也是一位响当当的大人物,而且看着对方笑容和曦的样子,应该很好说话,到时候可要留个好印象才行。
    这时一位身穿黑色道袍的男子脱离飞剑,从天而降,一步落到张缘一面前,张缘一定眼一看,是天阙宫宫主曹云山。
    张缘一点点头,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张缘一回答道:“放心吧,我已经封印了他的穴道,顶多就是一个身强力壮的修士罢了。”
    杂役弟子虽然不知道他们要讲些什么,却很高兴有一个独处的时间和前辈交流,回答道:“好,这位前辈请跟我来。”
    张缘一快步走到陈断一的床前,望着气息微弱的陈断一,急忙问道:“为什么会这样?”
    张缘一难以置信道:“怎么可能?当初我走的时候,陈长老明明还很好的,不可能就这么快大限将至!”
    当初他走的时候,陈断一一身精气神高昂,断然不可能如此之快就走上末路。
    张缘一轻轻按住陈断一的脉搏,脉搏紊乱如乱石穿激流,他松开手,相信了这个事实。
    张缘一不知道到底是多么强的信念才可以支撑起一个人如此。
    张缘一握住陈断一的手掌,尽量压抑住颤抖不已的声音道:“是我,是我!陈前辈我回来了。”
    修道修道,临死之前,又有几人能够真正的摆脱人的身份,都一个样。
    想来他也没有寄希望于张缘一会带陈墨回来,所以说了这些话语。
    张缘一一抹眼泪,小声说道:“陈长老说的是什么话,我看你明明还精神满满,怎么就说自己临终这种混账话,我回来看看你只是我那边事情都忙完了,跟曹宗主没有关系。”
    他的气息微弱,话语断断续续,大多伴随着大量的咳嗽,“再说了,我陈断一在江湖上混迹了这么多年,见过的大场面多了去了,死亡什么的不过是家常便饭,到了自己身上不会想不开的。”
    陈断一继续断断续续说道:“人老了,看这江湖越看越难受,总觉没了以前的味道,那时候的我们还讲究一个江湖气,一诺千金,路见不平一声吼,这几年在外面无所事事的晃荡,满眼看着都是些举着大义旗帜,干些勾心斗角的争斗,我说实话有些失望了。人心嘛,终究是要变的。”
    陈断一说道:“你可别嫌弃我老了话多,实在是这么多年的过往看在眼里,想法积压在心里,若是死了没个说出,遗憾太多了。”
    陈断一说道:“不过好在江湖上还是有你这样的人撑起整座江湖气,我不至于耿耿于怀。还有一个晚辈名叫罗浮,我想你们俩个若是见过面必然心有灵犀,也是个十分不错的晚辈。”
    英雄在哪里都心心相惜,从来不嫌太晚。
    一辈辈人的接力,江湖也就就是这么传承下去的。
    张缘一艰难地点点头,望着说话极多,越发虚弱的陈断一,哽咽道:“我知道的......我知道的,缘一一定不会让前辈失望。”
    这一生熬到现在,为的就是等一等,想等的人,虽然没有十全十美,可好歹是等到一个,已经足够了。
    天阙宫一处招待外客的山峰之上,陈墨随意坐在一张凳子上,面前是上好的水果点心,他却盘子中用两根手指捡起一粒花生,笑着说道:“对对对,但是你的左脚还要再往外张开一点。”
    只见他右腿独立,另一只腿展开举得极高,左手绕后摊平在背后,右手高举成掌,满头大汗,摇摇晃晃。
    陈墨点点头,“差不多,就是少了许多神意。往后多加练习,相信日后必有大用!”
    至于教得这些东西,顶多就是一些强身健体的动作罢了,跟功法秘籍半点关系都搭不上。
    在陈墨的心中,曾经无数次设想过回到天阙宫的情景,是羞愧不已?还是惊喜万分?是面对众人的指责无所遁形?还是接受大家的原谅?
    就好像远游在外,漂泊多年的游子,回到自己家乡时,见着青山还是青山,那份熟悉感唤起陈旧的记忆,唯有心安。
    至于对自己的处罚,是杀是剐,他都接受了。
    陈墨挥挥手,刚要打招呼,张缘一抓住他的后颈,驾着金广浮尘快速向着远处疾驰而去!
    张缘一带着陈墨来到屋外,说道:“你自己进去吧。”
    他不敢想象,面前这个骨瘦如柴,如同将要枯竭的蜡烛的老人就是自己的师傅,他犹豫道:“师傅......”
    躺在床上的陈断一,猛然间睁开眼!
    张缘一与曹云山见此动静,赶紧进入屋内。
    他干枯的瞳孔流出汹涌的泪水,只为了能够看清这个大逆不道的逆徒!
    陈墨一把跪在陈断一的床前,痛哭流涕道:“师傅,弟子回来了,对不起......我来晚了。”
    晚辈做错了事在外混迹数十年,再回来,总觉得会被长辈责备,害怕被人瞧不起,实际上,对于长辈来说,身边多年没有小辈,比起怒其不争更多的还是思念和担忧。
    对于他们来说,晚辈就是一切。
    还记得在最初见到陈墨时,小家伙就是给人一副阴沉的模样,见了谁都像是对方欠了他一大笔钱一样,没有一个好脸色,稍稍有人打趣他就如同疯狗一样咬人,自从他带在身边,长大了反倒成了一副见谁都笑脸相迎的好好先生。
    当年的老宗主就曾经戏谑道,若是等陈墨再长大些,兴许就能够继承师傅的衣钵,作为新一任的执法堂大长老。
    只是陈断一不明说,总觉得再多等他一些时间,总有一天对方会想通的,结果这么一等就是十多年,等到陈断一叛逃师门,在江湖上掀起一场场血雨腥风,一门门惨案!
    若是他当初能够不那么狭隘,或许能够一直陪伴在师傅的身边,能够......
    陈墨说道:“不会的,不会的,师傅的再造之恩,弟子一生难忘,若是没有师傅,我只能是孤魂野鬼。”
    那主人也是一个暴脾气,一边打,一边骂!
    打着打着打上了头,提刀就是要将陈墨的双手砍下来,以示警告!
    年纪还那么小的他,没了双手,等待他的可想而知,只有死期。
    陈墨不断点头,再难开口。
    他缓缓闭上眼眸,床边的魂灯如同被一阵风吹过,摇晃两下,恍然熄灭。
    张缘一与曹云山,背过身去,泪流满面。
    那一天,这位天阙宫执法堂大长老的首席大弟子,号称数百年来天赋冠绝于世的天纵奇才。
    亦如昔年在茫茫人海中一无所有,漂泊流浪,偶然见一束光被彻底拯救的孤单少年。
    少年终究还是少年,逃不脱天煞孤星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