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母很清楚自己当初抛弃他们父子，给杜威带来多大的伤害，对杜威的回答早有心理准备。
    她抹去脸上的泪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道：“威威，能告诉妈妈，你现在在做什么吗？”
    “当兵。”
    潜龙的身份肯定不能说，杜威只有用当兵来回答。
    杜母叹了口气，说道：“唉，你还是选择了你爸爸的路，当兵太苦了，你能……”
    “我能受得了，而且我也没觉得有什么苦，这些年我什么苦没吃过。”杜威冰冷地打断她。
    杜母的泪水又流了下来，低声泣道：“妈妈知道，你这些年你受苦了。”
    杜威没出声。
    杜母又哭泣了会儿， 说道：“威威，妈妈知道你喜欢当兵，但是现在的社会，当兵能有多大出息？工资挣得少不说，早晚要离开部队，回到地方还要面临二次就业……”
    “没有我们的保护，你以为你开得了公司吗？”杜威再次冷声打断母亲的话。
    “对对对，妈妈知道，可是你也得为自己考虑，你看你现在也二十多了，也到了成家的年龄，现在的女孩没有钱谁会跟你过啊……”
    “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只知道钱。”
    “是，妈妈只知道钱，可妈妈也是没有办法，那时候咱们家过成什么样，你也不是不知道，你爸爸他……”
    “如果你只想说这些的话，现在可以走了。”
    杜威很失望，他本来以为母亲去祭奠父亲是良心发现，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没想到和当年走的时候一样，一点都没有变，竟然又要数落起父亲的不是。
    如果早知道这样，他都不会让母亲进个家门！
    杜威直接站了起来，把房门打开，伸手向外一指，说道：“请吧，不送了。”
    “威威你别这样，妈妈不说了，妈妈不说了。”
    杜母紧张地摇着手，眼中流露出哀求的目光。
    杜威的心又软了下去，终究还是自己的母亲，他怎么也狠不下心硬撵她走，把房门重新关上。
    杜母松了口气，斟酌着说道：“威威，也许真的有不在乎钱的女孩……”
    “当然。”杜威接道，眼前浮现出楚楚的娇容，心中颇有些骄傲和自豪。
    杜母察颜观色，发现杜威神情有异，惊喜地问道：“威威，你，你是有女朋友了吗？”
    “有了。”杜威坦然承认。
    “哪里的人，什么时候带给妈妈看看，妈妈一定给她包个大红包当见面礼。”杜母激动地说道。
    儿子长大了，要成家了，哪怕再不待见自己，对于为人母者，也是最大的欣喜。
    “不用，她和你不一样，她不喜欢钱。”杜威说道，却没有回答母亲前面的问题，什么时候带楚楚去见她，他也没有想好。
    “妈妈相信，我们家威威肯定能找到最好的女孩。”
    杜母顿了顿，接着说道：“可就因为她不在乎钱，所以你才更应该替她考虑。你也知道，现在这个社会就是金钱至上的社会，你的女朋友愿意受苦，但是她也有亲人，也有同事和朋友，你还要考虑其他人的看法。妈妈相信，你也不想让女朋友因为穿着打扮，而让人瞧不起吧？”
    关于这点，杜威并没有反驳。
    楚楚的家境优渥，父亲是部级高官，母亲是名校教授，注定她的交际圈子与普通人不同，也更注重外在与物质。
    他在潜龙的工资并不低，每月有两万多，相当于国内正团级的两倍，但是和那些真正高收入人群比起来，这些用命换来的钱，可谓少之又少。
    那些钱甚至都不够给楚楚买个包。
    当然，楚楚并不在意这些，每次与杜威约会，都尽量穿着朴素，那些大牌更是不会带，但是杜威可记得很清楚，他们第一次接触时，楚楚随身的那个小包包就已经超过他的工资了。
    楚楚确实不在乎，但是她周围的人在乎，杜威不想让她因为自己受到他人的轻视。
    见他没有说话，杜母认为说到了儿子的痛处，接着说道：“你看，要结婚得买房子吧，得买车吧，还得满足丈母娘的各种要求，这些都需要钱。妈妈并不是让你放弃自己的理想，你可以继续当兵，这些妈妈来承担，等你退伍了，就接手妈妈的公司，你看这样好不好？”
    “那是你的公司，我不会要的，而且我也不需要你来为我承担什么，我的婚事我自己会处理。”杜威说道。
    杜母笑了笑，她相信儿子听到她真正的资产后，绝对不会再这么坚持。
    “威威，你先不要拒绝，你还不知道妈妈的公司什么样子。妈妈这些年在外面打拼，也取得了一些成就，妈妈现在的公司资产过亿，这些全都是你的！”
    资产过亿，并不算多，也就是某位首富的小目标而已。
    但是对于绝大多数人而言，这是笔难以想象的巨额资产，足以令人疯狂，那是他们几辈子都赚不到的钱。
    如果用杜威现在的收入去换算，他要出生入死将近五百年，而且还要不吃不喝，才能拥有这么大笔资产。
    五百年，那是一个朝代的长度，那是孙悟空被压五行山下的时间，那是清朝某位圣君想要向苍天借来的寿命！
    只要点点头，便可以得到这笔钱，这种诱惑会有人抗拒吗？
    杜母认为没有。
    哪怕是那个刚正不阿，把全部乃至生命都奉献给国家，现今已经逝去的前夫，也无法抗拒，更不要自己的儿子了。
    她微笑地看着杜威，她相信儿子肯定会答应下来，那么接下来她就可以劝说他离开部队，到自己的身边接管公司，而她也可以尽享天伦之乐了。
    果然，杜威神情震动，愕然地看着母亲，显然是被这个消息震惊了。
    可是下一刻，杜威却冷声问道：“你做什么挣得这么钱？是不是违法了？”
    杜母的笑容凝固在脸上，伤心地说道：“威威，你怎么这么想妈妈？妈妈公司里的所有钱，都是清清白白的，连税都没有漏过。”
    “你以为我会信，你一个无依无靠的女人，能闯出这么大的家业？你的钱，还是留给别人吧，我不要。”杜威冷声说道。
    杜母本是个孤儿，是爷爷奶奶收养了她，供她上了大学。
    爷爷奶奶并没有养个童养媳的意思，不过也不知是为了报恩，还是因为与杜父青梅竹马，最终两人喜结连理，当时还被传为一段佳话。
    也正因为此，杜威才更恨自己的母亲。
    普通人都无法挣下这份家业，更不要说无依无靠的杜母了，如果不是自己的亲生母亲，杜威不愿意多想，甚至会怀疑这些钱是她用身体换来的。
    即使如此，他最后那句话，也带了些许意思。
    “威威，妈妈没有，妈妈真的没有，你听妈妈给你解释，妈妈当时去了南方……”
    杜母泣声解释起来，当年离婚后她便去了南方，靠着自己的专业，找了份工作。
    不得不说，杜母是个很聪慧且有眼光的人，很快就摸清了所在行业的规则，又敏感地发现了更大的商机，于是与几名同事联手创办了公司。
    后来公司遇到了困难，合作伙伴们纷纷打了退堂鼓，唯有她没有退缩，坚持到了最后，终于创下了这份家业。
    其中酸辛，想必不少，但是杜母却轻轻带过，没有与杜威过多提起。
    听完杜母的叙述，杜威深深叹了口气，说道：“你这些，也挺不容易的。”
    终于听到儿子谅解的话，杜母的眼泪又止不住流了下来，说道：“没事，妈妈不在乎，妈妈就是想给你留下些东西，妈妈知道对不起你，妈妈没有用，只能在这上面补偿你了……”
    “不用补偿我，你自己过得好就行了。你年龄又不大，公司还是自己打点吧。如果，”杜威顿了顿，“如果有合适的，你再组建个家庭吧。”
    “妈妈不会再成家了，其实妈妈一直都爱你爸爸，只是他这个人……唉，不和说这些了。”
    杜母摆了摆手，不想再提起那些陈年往事。
    杜威沉默不语，他不知道母亲的话是真是假，不过他却记得，父亲从来没有怪过母亲，也一直让他原谅她。
    半晌后，他叹了口气，说道：“你们的事情，我不管了，反正我爸现在也不在了。”
    “威威，妈妈和你说，妈妈现在很需要人帮忙，你，你能过来帮妈妈吗？”杜母终于问出一直想说的话。
    只要杜威答应，他就可以成为市值上亿的公司少东家，从此过上无忧无虑的生活，再也不用出生入死，面对枪林与弹雨。
    然而，杜威仍然摇了摇头，说道：“我不会去的，我也不懂什么经营，我只想安安心心当我的兵。”
    “威威，华夏十三亿人，不差你一个，但是妈妈的公司却需要你。”杜母说道。
    “也许真的不差我这一个，但这是爸爸的遗愿，也是我的理想，我不会离开部队的。”杜威认真地说道。
    “你就真的不再考虑下吗？”杜母不甘心地问道。
    “不用了，我早就想好了，如果我真想离开的话，就算没有你的公司，我也早就离开了。”杜威说道。
    “那，等你退伍后，过来帮妈妈好吗？”杜母试探着问道。
    “到时候再说吧，那至少也得等我到35岁呢。”杜威心里默默补充了一句，也许永远也不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