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节

作品:《我真不想当天师啊

    踩着黑色长筒靴,女人走至长椅边,顿了顿,看了眼长椅上坐着的廉歌,女人重新挪开脚步,绕过了长椅。
    走至长椅后侧,女人就像是失去浑身力气般,瘫软着坐在了长椅上。
    靠着椅背,女人仰着头,看着草坪里玩闹着的小孩,依偎着的情侣,神情依旧木然着,沉默着。
    ……
    “你说,这个世界上,是不是真得有报应?”
    女人看着远处,神情没什么变化,不知是自言自语,亦或者是在和廉歌说话。
    闻声,廉歌顿了顿动作,转过视线,看了眼坐在长椅后侧的女人,
    女人的眼睛正注视着远处,眼里就如同一潭死水,一片死灰般,看不到半点光彩,
    涂着浓厚粉底脸上显得苍白,神情木然。
    收回视线,廉歌也没多说什么,再次翻开了一页书页。
    而那女人,似乎也没想要听到回答,自顾自地,继续说着,
    “……你知道吗,我就要死了……嗬嗬……我就要死了。”
    女人看着远处,脸上笑着,嘴里说着,
    笑着笑着,女人脸上笑容重新消失,沉默了下来,
    瘫靠着长椅椅背,无神地看着远处。
    ……
    而就在这时,之前那提着编织袋,捡着饮料瓶的老人重新走了回来,
    一只手提着编织袋,一只手擦了擦脸上的汗,老人站在道路边,转动着视线,看着草坪边的一张张长椅,似乎想找张空长椅歇息,
    在廉歌所坐长椅上微微顿了顿视线,老人犹豫了下,还是攥着编织口袋,佝偻着身子,走了过来。
    走至长椅旁侧,老人将装着饮料瓶的编制口袋放得稍远了些,又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才走近,
    看了看长椅后侧坐着的女人,又看了眼长椅前侧坐着的廉歌,犹豫了下,老人看向廉歌,
    “……小哥,不知道这里有没有人坐,要是有人坐的话……”老人看着廉歌,询问道,
    “没人坐,老人家自便吧。”廉歌看了眼老人,摇了摇头说道。
    “谢谢……”老人点着头,说了声,然后转过身,才长椅边上,紧靠着扶手的位置,小心坐了下来。
    “这天气,还真是热啊……”老人擦着汗水,说着话,
    “是挺热的。”
    廉歌应了声,又转过视线,看了眼那长椅后的女人,女人依旧木然地看着远处。
    那老人也不禁转过身,看了眼长椅后坐着的女人,
    “……姑娘,有心事啊,是家里出什么事儿了吗?”老人看着女人,出声问了句。
    “家?嗬嗬,家……”
    女人闻声,身体抽动着笑了起来,
    “你看不出来吗?我就是个婊子,就是个妓女!是双破鞋,婊子会有家吗?”
    女人笑着,似乎眼泪都要笑出来,
    “……还是个人老珠黄,得了病的破鞋,想要和我上床吗,八十块钱就行!”女人笑得有些癫狂,
    老人看着那女人,听着那女人的话,先是愣了下,紧接着陷入沉默,
    “……姑娘,我活这么大岁数了,见过的事情也不少。有什么事情,你可以跟我讲讲。”
    看着那女人,老人出声说道。
    闻声,女人笑声渐渐平息,脸上笑容渐渐消失,转过头,看了眼那老人,陷入沉默。
    长椅周围,随之骤然安静下来。
    ……
    “……二十多年前,我还有家,住在一个小山坳里,周围就那么几户人,邻居家有个男孩,比我大两岁,”
    女人转回了头,瘫靠在椅背上,看着远处,眼神依旧木然着,
    “……从小我就喜欢他,但是家里父母不同意,说他家里穷,人也不好,等我才十八九岁,就早早给我安排了相亲,想让我嫁到隔壁村子的一户人家……那天,他跟我讲,他要出去挣钱,挣钱回来娶我,让我等他,我答应了,第二天,他就走了,离开了小山坳里,去了大城市。
    我就在家,一直拖着,不管父母说什么,我都不同意,在那等他……”
    说着,女人笑了起来,笑得有些凄凉,
    “你说……那时候,我是不是太蠢了……”
    “……从十八岁,得到二十岁的时候,他回来了……那天晚上,他跟我说,他要带我走,离开那小山坳里,去他打工的大城市,去那一起生活……
    他跟我讲,我们可以在那结婚,然后生一个孩子,然后他负责工作,我就在家里陪着孩子。开始的时候,我们可以先租一套房子,然后攒一些钱,在买一套小房子……
    我答应了,第二天晚上,我就带着行李跟着他,离开了家……离开的时候,还被我爹发现,我爹在后面撵,但也没追上。
    他朝着山喊,跟我说,以后后悔了不要回来,他就当没生过我这么个女儿……那时候我在想,我这辈子都不会后悔。”
    “……我跟着他,走了十几里的山路,到了镇上,又从镇上坐车,到了县城,从县城坐上了火车……那时候,是我第一次走那么远的远门,一切都很新奇,觉得城市里的建筑都好高,人也好多……
    坐了两天的火车,我和他到了长安,刚来的时候,我觉得这座城市特别繁华,热别漂亮,我一下子就被这城市给迷住了……”
    看着远处,女人眼睛依旧如死灰般麻木,表情也没什么变化,
    “……他带着我,去了他住得地方,那是一处城中村,沿着那路边,到处都是些污水和垃圾,房子也像是好久以前的,墙上的灰要么拱起,要么就已经从墙上掉下来了,还有些……那种女人站在那种小屋子门口,穿着很漂亮,很艳丽,脸上也涂着妆,嘴里叼着烟,招揽着客人,小屋子的门就用床单遮着……”
    “他住得屋子,就在一个那里面的一个小巷子里,巷子里堆着很多杂物,很乱,过人都困难……屋子就在一楼,屋子里也很乱,有张床,有个小厨房,卧室里还有个很老的那种电视,但是在那以前,村子里就只有村长家有台电视……他教我怎么用,虽然只能搜到几个台,但是我也特别开心……”
    “……在他住得屋子对面,也住着个那种女人,经常都能看到,有人在她屋子里进进出出,有老得,有年轻的……”
    第232章 床单
    “……刚开始的时候,一切都挺好的。虽然待得地方比较差,但总归和他在一起了。”
    女人神情木然,眼里透着麻木,语气没什么起伏地说着,
    “……他出去干活的时候,我就在家收拾屋子,买菜,等他回来了,就一起一边看着电视,一边吃饭……”
    “……有天,他晚上回来得很晚,回来之后,也不说话,问他怎么了他也不讲……好一会儿,他跟我说,我们住得房子快到期了,但是我们没钱交房租,如果接下来几天不找点钱,我们就得流落到街头了……
    我问他,那怎么办……我跟他说,不行的话,我们可以回去,重新找个地方……他说不行,他不能回去……
    然后我也着急了,问他怎么办……他告诉我,他有个办法……”
    说着,女人脸上眼神麻木着,脸上露出如之前一样的笑容。
    ……
    听着女人的叙说,廉歌翻动书页的动作顿了顿,也没回头,也没多说什么。
    而旁侧坐着的老人,则是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
    “他说,他有个办法,只要我像住在对面的那种女人一样,出去卖,我们就能很快有钱。
    到时候,我们就能从城中村搬出去,搬到那种高楼里去住。”
    女人笑着,说着,
    “那时候,我们住得卧室,侧面有个窗,窗框上的玻璃已经碎了,只能勉强用两张肥料口袋,绷在上面挡风,那时候,我总喜欢把那窗户开着,因为那窗户正对着城中村外面,每天晚上,那些高楼里,灯光亮起的时候,我都能看到……
    那天晚上,也一样,窗开着,我看着那亮着灯的高楼,心动了。”
    “……他跟我说,只要赚到足够的钱,我们就不干了,到时候我们就去那高楼里买套房子,开始新的生活,他还跟我保证,他说他绝对不会嫌弃我。”
    “……我没说话,也没拒绝……然后,他就出门,去叫了那对面的那种女人过来,说要让她教教我。
    那女人看着我,就叹了口气,说让我想清楚,跳进泥潭里,即便能再爬出来,也得沾一身泥,这泥一辈子都洗不干净,说那话的时候,那女人还看了眼他,只是我当时脑子里,眼前闪过地都是那亮着灯的楼……”
    “……我自己作孽,我爱慕虚荣……这就是报应,报应啊。”
    女人笑着,眼泪却从眼眶里涌了出来,
    紧随着,女人笑容又是一滞,眼神麻木着,继续叙说起来,
    “……从那以后,我和他住得地方,也拉起来了一张床单,我就站在那巷子口,穿着暴露的衣服,抹着浓妆,招揽客人……任由那胖得瘦得,在我身上折腾……他就站在床单后,收着钱,数着钱,笑着……
    开始的时候,我不让别得人亲我,我还想留个干净的地方……
    第一个月的时候,他给我买了件大衣,我还挺高兴,然后问他,我们还要多久能搬出去,能不干这个,他跟我说,快了……再只要几个月就行,然后他跟我说……有个客人想亲我,说他给了很多钱……还告诉我,他不介意……那以后,我最后一个干净的地方也没了……”
    “从我接第一个客人开始,他就不怎么碰我了……那时候,我也不怪他,因为我自己也觉得自己恶心,觉得自己就是个人尽可夫的婊子……”
    女人看着远处,说着,
    “……第三个月的时候,我又问他,还要多久,他还是跟我说,快了……再只要几个月,我们就能不干了……慢慢地,我麻木了,认命了,觉得这或许就是自己的命……每天除了接客人,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透过那扇窗,看着远处的城市……”
    “……有天,警察来扫黄,我被抓住了,他跑了……我被查到的时候,正被一个人按在身下……一个人在警察局的时候,我很害怕,我以为他会来找我,但到最后,我也没能等到他……我被拘留了五天,等从警察局出来的时候,我以为,他会在家里等我……”
    说着,女人再次笑了起来,笑得有些癫狂,
    “……等我再走进那城中村的时候,我正好看到他从一个拉着床单的小屋子里走出来,腰上的裤子都还没系好……嗬嗬嗬……哈哈哈……”
    ……
    “真是个畜生东西!”听着话的老人忍不住骂了句,
    “那男的呢?现在在哪?”
    “在哪……嗬嗬嗬……”女人脸上笑着,
    “……就那么没多久,他就被车给撞死了。”
    “……本来那城中村里都没几辆车会过,而撞死他的那辆车,正好就是我之前招揽过来的一位客人,
    那天,他开着车来我那儿,那男人从一个拉着床单的屋子里走出来,正好就被那辆车给撞死了,你说好笑不好笑……嗬嗬嗬……”
    “……报应啊,活该!”老人义愤填膺地说了句。
    “是啊,报应……现在这报应也该轮到我了,轮到我这个人尽可夫的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