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瑞麟与老严如此折颜热场，楼毅的面上终是缓缓露出一抹真切的笑意。“我也有不对的地方，没搞清楚状况就让关先生为难了。”一抬手，他也将自己面前的那杯酒喝了。
    “都是一场误会，解开就好！”安瑞麟闻言，忙敲定根脚。“楼先生赏识夏至，夏至自然不会不识抬举。只等楼先生安排好与各投资商见面的时间，夏至必定随传随到。”
    恐怕跟夏至同时到步的，除了安瑞麟和关山，还有一众媒体记者。楼毅双眼一眯，闻弦歌而知雅意。好在，他今天约见关山志不在夏至，也就对安瑞麟的小花招一笑而过了。“关先生，今日相约，原是我们火炬报业有一笔比夏至更重要的生意愿与关先生合作。”
    关山知道戏肉来了，即刻正襟危坐。“能得国内的报业龙头赏识，那还有什么话说？楼先生尽管吩咐，关某不敢不从。”
    “关先生客气了，生意嘛，总要你情我愿。”楼毅的话再客气也终究是要图穷匕见。“光、影！”他目视关山，冷冷地吐出两个字来。
    只这一瞬间，原本和乐的假相便如残雪遇见了朝阳，霎时冰消雪融。
    安瑞麟与老严皆已是面色煞白，咽喉发紧。商场大佬仗着钱权要包一个势头正好的明星，这明星隶属的娱乐公司老板几经权衡，或许还能从了。可若是要动那家公司，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谁能善罢甘休？
    关山却毫不动怒，平静回道：“还请楼先生不吝赐教。”
    “这段时间里我仔细调查了关先生的光影影业，发展非常好，是一家很有资质也很有潜力的中型影视公司。”深坐在位置内的楼毅轻轻地一拂膝头，仿佛是抹去了不必存在的一抹灰尘。“正巧火炬报业近两年也在拓宽业务范围，我们对影视行业未来的发展相当乐观，十分愿意与光影影业长期合作。”
    “楼先生是要投资我们光影？”关山沉静发问。
    “不，”楼毅望住关山，眼睛虽在笑，吐出的语句却如钢刀一般锋锐。“是收购。既然光影还没有上市，关先生对光影未来的发展便有最大的发言权。所以……开个价吧！”他话音一落，原本前倾的背脊就地陷入了椅背之中。显然，心中早已认定关山除了束手就擒奉上产业便别无他法。
    关山呼吸猛窒双眉微轩，似是挑起了心头的万丈狂波。可过不了多久，他又得体微笑，缓慢而坚定地回道：“楼先生，光影是我一生心血，我是不会卖的。”
    楼毅早料到了关山的回答，只轻松续道：“关先生，我们不打不相识。这一个星期，我的能力、火炬报业的能量，你应该深有体会。究竟怎么选，才算是对光影、对夏至的未来最好，你清楚。”
    关山的心下瞬间一静，他很明白楼毅的言下之意。如果自己不愿将光影双手奉上，他就会继续他的各种小动作，直至玩死光影、彻底搞臭夏至为止。到那时，夏至身败名裂又失了光影的庇护，就算他肯屈膝求楼毅潜他，那也不是如今的这个价码了。这就是资本为王的时代啊！关山暗自苦笑，在资本的主导下，一切梦想、尊严、前程，都脆弱地不堪一击。望着楼毅那看似谦恭实为猖狂的嘴脸，关山都奇怪为何自己至今都没能一拳挥到对方的脸上去。他又静默了一阵，终是轻声言道：“这件事太过突然，楼先生能否给我点时间考虑？”
    “可以。”楼毅扫了眼腕上的手表，“今天是周末，希望下周一前关先生能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说完，他便带着与他同行的助手许永年施施然地离开了包厢，竟是连一声“告辞”都懒得开口。
    “关先生！”安瑞麟如今也无暇腹诽楼毅那目中无人的做派，楼毅一走，他就已一脸焦急地望住了关山，几乎要指天誓日。“这件事我真的绝不知情！邀请夏至出演《家》，我是真的、真的、真的想还人情给光影！关先生，请您务必相信我！”
    关山重重地一闭双目，浅笑着拍了拍安瑞麟的手背以示安抚。“我知道，安导，我知道的。今天的事，谢谢安导为我牵线。”
    眼见关山至今仍心头清明对自己绝无迁怒，安瑞麟在放心之余不禁愈发愧疚。“那楼毅……”
    “我能解决的。”关山没有再浪费时间，直接起身告辞。“安导，我这边看来是要有一场大战了。时间紧迫，先告辞了。”
    安瑞麟亦知事关重大，忙点头承诺：“关先生，有用得着我的地方，请一定开口！”
    关山微微颔首，大步走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楼毅：收购光影，当夏至金主，走上人生巅峰！
    关山：你别逼我放大招！
    楼毅：呵呵！
    第47章 关海
    离开餐厅，关山并没有回公司也没有联系唐驰, 反而一路驱车回家。而唐驰也知道无论今天关山与楼毅商谈的结果为何, 关山都需要独处消化的时间, 故而体贴地没有骚扰他。
    家里，安静空旷地好似坟墓一般。夏至已在一个星期前被关山送上了飞往夏威夷的班机, 临近深夜就连佣人都已入睡。回到家的关山没有开灯、没有脱外套，而是一个人默默地坐在黑暗中干掉了一整瓶黑牌。
    正值微醺，手机铃声却在这个时候突兀地响了起来。关山厌恶地摸出手机, 正要摁下关机键, 却见来电显示上清楚地写着“夏至”这两个字。下一秒, 关山那原本拧在一起的双眉倏忽一柔，接通了电话。
    “山哥早上好！”电话刚接通, 夏至那元气满满的问早声就迫不及待地自话筒中冲了出来。
    关山茫然地望着黑暗的房屋, 又将手机自耳边拿开看了眼时间。很是花了几分钟, 他才意识到夏威夷和江海市还有18个小时的时差。江海市的凌晨零点, 正是夏威夷前一天的早上6点。“早上好。”纵然心事重重，可与夏至说话时关山的嘴角仍会不自觉地微微扬起。“怎么不多睡一会？”
    “不睡了, 太阳都快升起来了。海风很舒服, 我出来跑步。”夏至说话时的呼吸比平时略微急促些, 显然他的晨跑还在继续。
    夏至直至上机的前一刻还在呼天抢地，控诉关山霸道不讲人权。可这才过了一个星期，听他说话的语气就能知道他已经乐不思蜀了。真是个长不大的小孩子！关山在心底暗叹了一声, 柔声发问：“这是到哪了？”
    “钻石山！”电话那头，夏至已进入了钻石山的地下隧道。时间毕竟尚早, 地下隧道中虽也游客，但人数却极少，隧道仍显空旷。他随手摁下手表上的照明键，边跑边道。“山哥，我想到怎么演安宁了。”
    关山送夏至离开，目的是不想让他知道楼毅的事，脏了他的耳朵。可那时夏至与寇钧一般心思：既是惹了官非就不能不讲义气临阵脱逃，所以死活不肯走。关山为了敷衍他，就随口给他布置了一项功课，让他利用这假期好好揣摩安宁这个角色究竟该怎么演。关山原以为等夏至到了夏威夷游山玩水，一定早把他交代的功课抛诸脑后了。没想到，他居然还记得。“怎么演？”关山老怀安慰，这问话即刻又软了三分。
    “我要减戏份！”夏至认真回道，“我发觉《家》的剧本重心不稳，太多有份量有深度的剧情全给了安宁一个人，这不科学！山哥说过，人性是复杂的，单纯地以善恶划分不仅简单粗暴，也落了下乘。”
    就凭夏至这两句话，关山便心下了然夏至的确是认真思考过《家》的剧本了，并非早先只凭着读剧本后的简单感想大呼“不肯卖惨”。虽然关山心知肚明接拍《家》的事必定是泡汤了，可他却不愿轻易打击夏至的积极性，因而耐心问道：“怎么减，有想法么？”
    “比如，安宁的两个姐姐，虽然怨恨妈妈为了一个没有血缘的儿子牺牲了她们。她们心里有恨不愿意去医院照顾生病的妈妈这一点可以理解，但毕竟是母女俩总是有感情的，所以她们应该会偷偷地给医院打医药费。
    “还有安宁的养父，终究夫妻一场，虽然抹不开面子原谅妻子，但也许他会偷偷地去医院当护工，借照顾别人的机会顺便照顾一下妻子呢？
    “最难的反而是安宁的奶奶，人老固执很难说服。但她这么大年纪又受了那么大的刺激，哪来的精力天天咒天骂地呢？应该会病倒的吧？也许生死之际，能让她看开些。
    “……还有安宁的亲生老爸，戏份也太少了！揭发了安宁的身世就消失，感觉就跟NPC一样，怎么可能嘛？安宁既然是个孝顺的好孩子，肯定不会不管亲生老爸啊。如果换了是我，我一定会想方设法跟他联系上，哪怕是邮件或者匿名网友，至少问问亲生妈妈是个什么样的人。还有……”
    “停停停！Stop！”夏至仍意犹未尽，关山已忍不住喊停。“夏至，再这么改下去，你就从主角变成配角了！”
    “可这本来就是群像戏啊！”夏至理所当然地回他。
    关山心潮翻涌，一时竟说不出话来。隔了好久，他才静静言道：“夏至，这个圈子里大家都只想当主角，不想当配角。”
    “我康男神说了，这种人只想着出风头圈钱，没想着好好演戏，让我不要学他们。”
    “真的……这么喜欢演戏么？”关山无言地沉默了一会，话音已近乎叹息。
    “嗯！”虽然关山看不到，但夏至仍坚定地点头。“表演是我的梦想。”
    “不怕辛苦？”
    “不怕！能坚持的才叫梦想，不能坚持的叫空想。”夏至斩钉截铁地道。不一会，他又兴奋地大叫起来。“啊啊啊！我到了！我到山顶了！这里真的可以看到海！海水好蓝！风景好好！山哥，为什么你不在我身边？”
    关山闻言，心尖都温软地化成了一滩水。他忍不住闭上双眼，慢慢回忆大学时去夏威夷旅行的所见所闻。钻石山是夏威夷著名的景点，传闻历史上第一个发现夏威夷群岛的库克船长在夜晚看到这座山的整个山头冒出如蓝宝石一样的蓝光，他以为是发现了钻石，就把它命名为钻石山。关山去旅行时，为验证传闻真假特意选了晚上登山，也就错过了钻石山顶那令无数游客一致称道的无敌海景。而现在，当他听到夏至在电话里大呼小叫着“海岸线真漂亮！”、“快看！我看到贝壳了！还有珊瑚！”时，关山仿佛也已置身美丽的钻石山，俯瞰着整个欧湖岛的旖旎风光。不知不觉中，他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肌肉不再紧绷、神情不再焦灼，他慢慢地抽掉了领带、松开领口，在沙发上寻了一个舒适的位置躺了下来，低声呢喃。“夏至，山哥永远都会在你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