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风等着要开会，但晚上打烊的时间反倒比预计的更晚了一点。一群中学生在店里吃到12点40多才散场，东西吃得不多，啤酒却喝了不少，所以吵吵闹闹的，很是让街坊四邻发恼。
    不过也多亏了某位住户很有公民思维地报了警，值夜班的警察同志亲自到秦风店里走了一趟，大抵是出于江滨街道属于“文明街道”的示范街道，所以阵仗很大，一个民警带了仨协警，愣是把一大群喝高后就觉得普天之下老子最大的学生仔吓得赶紧买了单。
    秦风算账的时候未免节外生枝，很豪爽地给打了八五折，然后等送走客人，顺便又送了四位出勤的警察同志一份宵夜套餐——就是今晚没卖完的最后一点烤串和半打啤酒。警察同志吃人嘴短，随随便便又教育了秦风几句，便麻溜儿地收了队。
    搞定了这两拨人，秦风呼出一口气来，然后让王浩几个人赶紧收拾，店里的桌椅板凳、锅碗瓢盆自不用说，店外头巷子里的纸巾、塑料杯和竹签也是半点不放过。
    卫生工作持续了将近一个小时，等秦风提着最后一大包垃圾，放到距离烤串店300米开外的垃圾屋前，时间已经快到2点。
    照理说，这个点再继续加班很不人道。
    然而资本家生来就不应该讨论“人道”这个话题，就好比你不能跟吃肉的畜生讨论佛学，跟天然的傻逼争论是非。
    秦风回到店里，里头灯火通明。
    前台上摆着一碗牛肉面，冷热刚好合适，那是他的宵夜。
    王炼一脸求夸地望着秦风，眼神中满是期待。
    秦风面无表情，走上前拿起筷子，扑哧扑哧地吃了几口，终于还是敌不过小伙子的表情，轻声说了句：“做得不错。”
    王炼咧嘴一笑。
    赵云恬不知耻道：“有我一半功力了。”
    “屁！我跟董师傅学的！”王炼立马反驳。
    王浩这时伸了个懒腰，又打了个哈欠，眼泪水直往外流道：“小老板，都这么晚了还开什么会啊，明天要是上班迟到了，我们又要挨你的骂。”
    “现在是凌晨2点，距离明天下午2点还有12个小时，就算你走路回家2个小时，洗澡一个小时，剩下还有9个钟头够你折腾。”秦风淡淡说着，又簌簌作响地吃了几口。
    几个人都没再多嘴。
    5分钟不到，秦风就干掉了剩下的面条，顺便把面汤喝了个精光。
    “我来。”惠琴很殷勤地要洗碗。
    却被秦风拦住。
    “不急。”他把筷子往碗上一搁，慢慢说道，“咱们先说正事。”
    秦风环视屋里的几个员工一周，每个人反应各异。
    王炼很精神，头一次参加这种内部工作会议，显得相当新奇。
    赵云和王浩这俩货是老油条，强撑着不打瞌睡，算是给秦风面子。
    汪晓婷低着头，似乎是在走神。
    楚娟娟内心敏感地扭头看着静静，显然是看出了秦风今天开这个会的部分意图。
    静静的神情略显不安，和秦风对视的霎那，下意识地避开了老板的眼神。
    至于惠琴，她很尴尬地保持着把双手伸出去拿碗的姿势好几秒，然后才反应慢半拍地缩了回去，压根儿没把开会当成一件事情。
    秦风在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终于开了口：“时间确实不早了，我就长话短说。今晚开这个会，我主要想讲三件事情。第一件事，就是上下班时间的事情。按说呢，你们工作辛苦，我不是不知道，不过这天底下，其实也没几件事是不辛苦的。别的不说，你们看刚才那几个警察，警察够威风吧，还不是三更半夜人家一个电话，立马就得跟孙子一样跑过来。”
    “小老板，你刚才跟他们说话的时候，你那样子也很孙子啊……”王浩打了个岔。
    秦风默默地看他一眼。
    王浩被看得心头一惊，闭上了嘴。
    秦风继续道：“警察啊，公务员中的公务员啊，人家都得值夜班，每天上班时间也没个准，咱们就更不应该抱怨是不是？再说了，如果上班时间实在太长，那不是还有加班费么？相比别的老板，我对你们的剥削是不是没那么厉害？”
    屋子里几个人面面相觑，互相之间用眼神交流着，却没人敢带头对这句话表示同意。
    于是秦风就很自然地接着往下说：“我给你们算了一下，你们每天下午2点上班，现在一般是凌晨1点出头下班，每天在店里的时间是12个小时。减去中间吃晚饭、吃宵夜的时间，还有聊天、扯蛋、磨洋工的时间，每天满打满算，工作时间10个小时左右，每周还有一天的休息天。我不敢说咱们店的待遇有多好，但比起一般的私营企业，肯定也不算差，至少也是个中等水平。对吧？”
    秦风这时是看着楚娟娟说的。
    楚娟娟这姑娘单纯，于是很配合地点了点头。
    秦风微微一笑，“所以嘛，既然工作强度和别的地方都差不多，那么大家有什么理由上班迟到？每天下午2点准时上班，这个要求过分吗？”
    没人回答。
    秦风点名道：“小王，过分吗？”
    王炼赶紧摇头，连声回答道：“不过分，不过分！”
    “唉……”秦风又叹了一声，“按时上班这种事，其实就不该拿出来讲。别说你们在我这里上班，就算换了别的任何一个地方，这都是上班的最低要求，什么叫底线知道吗？上班不迟到，就是工作的最低底线。”
    王浩嘴角抽抽。
    “所以，从下个月开始，我们要实行严格的考勤制度。”秦风终于说到了重点，“从下个月开始，迟到一次，记过一次，每个月累计三次记过，就要扣除当月所有奖金，并且留店察看。”
    “啥？”王浩忍不住道，“小老板，留店察看是什么东西？”
    “就是把你列入开除名单优先序列的意思。”秦风似笑非笑地给王浩解释道，“一年之内留店察看累计2次，马上开除。”
    王浩低头掰着指头算道：“那就是说，迟到6次就要开除？”
    “应该是一年之类有2个月出现迟到3次的情况，就要开除。”秦风进一步细致说明。
    原本正在打瞌睡的赵云听到这话，立马就清醒了。
    其他几个人，也都露出颇为吃惊和惊慌的样子。
    “小老板，你这也太……”王浩满脸不服。
    秦风很淡定道：“我说了，不迟到只是底线，如果一个员工一个月内能没底线3回，我还能放心地让他干活吗？”
    王浩没话说了。
    神游了半天的汪晓婷却来了句：“其实还算不错啊，每个月都能有2次免费的迟到机会。”
    秦风：“……”
    其他人：“……”
    安静了半天，秦风反问汪晓婷道：“你觉得不迟到一下，就属于浪费资源是吗？”
    汪晓婷吓得赶紧摆手，舌头都打结了：“不不不不不……不是……”
    “算了。”秦风打断了她的解释，“反正下个月之前，我会弄个新的规章制度表出来，到时候该怎么做，你们看了就清楚了。”
    大家伙完全不吭声。
    秦风不停歇地开始了第二个话题。
    “第二件事，是好事。”秦风说道，“我打算等到明年开始，给你们所有人交社保。”
    “真的？”赵云眼睛一亮。
    其他6个人却是完全没有反应，显然根本不明白社保是意思。
    果然，惠琴跟着就弱弱地问道：“小老板，社保是什么……”
    “社保你都不知道啊！”赵云抢着解释道，“就是退休金！”
    “我们现在就能拿退休金了？”惠琴满脸不可思议。
    “当然不是现在，是等你到了退休年龄以后啊！”赵云道，“男的60岁退休，女的55岁退休，到年龄了就能去拿养老金了。”
    “能拿多少？”惠琴追问道。
    “我怎么知道！”赵云大声道，“反正有的拿就不错了，听说是缴的时间越长，拿的钱就越多。”
    王浩听明白了，跟着补充道：“这就跟存钱一样嘛，你前期存的钱越多，后面能拿回来的就越多。”
    众人明白过来，纷纷点头。
    秦风这边又说：“社保缴满15年，到了退休年纪就能拿养老金，也就是说，你们如果能在我里干上15年，15年后，你们几个都还不到40岁吧？剩下来的日子就算不上班了，只要饿不死，混到退休年龄，政府就得养着你们。”
    这下子几个小年轻高兴了。
    楚娟娟很开心地说道：“那这样不就和那些有单位的人一样了？”
    “对。”秦风点了点头，“我每个月给你们交社保，缴的可是真金白银，一个月得七八百块，相当于给你们每个月涨了七八百块钱的工资。娟娟，你和晓婷两个人，现在一个月拿到手是2000块对吧。”
    楚娟娟和汪晓婷点了点头。
    秦风接着道：“一个月2000，一年2万4，加上年终奖金，一年拿到手起码3万，再加上社保每个月算700块，一年下来就是8400块。还有每天晚上包吃2顿，一年总共加起来，起码超过4万块。”
    王浩欠抽道：“一年4万也不多啊……”
    秦风冷冷一笑：“你知道刚才那个协警，一年到头才多少吗？”
    王浩不知死活地问：“多少？”
    秦风忍着一巴掌扇死他的冲动，道：“反正不到4万。”
    王炼咋舌道：“工资这么低，还不如出来打工呢！”
    一晚上都很安静的静静突然道：“不是他们工资低，是小老板给我们开的工资高。换了别的店，能每个月按时发工资就不错了，咱们店真的待遇很高了，到年底还有奖金。而且我待了那么多地方，就只有小老板说过要给我交社保，我以前根本连听都没听说过。每个月平白多了几百块钱的工资，这笔钱给我们当值班费都不止了。”
    静静一番话，说得几个人全都安静下来。
    说起来，烤串店现在的员工待遇确实够高。
    楚娟娟和汪晓婷工资最低，2000块一个月。但其他几个老员工，却都比她们俩高出一截。惠琴是每月2500，王浩和王炼是每月3000，静静和赵云都是每月3500，再加上额外的奖金和其他零零散散的福利，搁在2005年，这几位几乎可以说已经达到了白领水准。再加上社保，经济待遇上和普通的公职人员也差不了多少了。秦风甚至敢打包票，纵观整个中心区，给员工开的薪水比他更高的小店，怕是再也找不出第二家来。
    “第二件事情，就先说到这里。”秦风给了员工们几分钟的消化时间，然后才往下说，“第三件事，就是从下个月起，店长这个岗位要竞争上岗。以后大家的工资，全都要分为基本工资和岗位工资两部分。基本工资现在大家都一样，每个月1500元。以后每多干一年，每个月基本工作就加100块。岗位工资，取决于大家干的活。比方说娟娟和晓婷，你们俩现在是勤杂工，没有技术含量，所以岗位工资就是每个月500块。惠琴，你是熟练勤杂工，还会用收银机，对店里的运作也比较熟，算是……二级勤杂工吧！所以岗位工资就是每月1000元。小王是厨师学徒，技术含量比较高，每个月1500。耗子是实习经理，也就是实习店长，每个月1500，以后等哪天升了店长，岗位工资就再提一级。小王也一样，哪天能像赵哥这样，一个人撑起一间厨房了，也能拿和他一样高的工资……”
    秦风这枣不可谓不甜。
    屋子里几号人全都听得眼珠子冒光。
    按秦风这说法，如果他们能在店里干满15年，15年之后，光是基本工资就有3000元，再加上岗位工资……就算只是勤杂工，一个月也能拿到4000元以上，而且——如果真能做满15年，到时候再不济也是n级勤杂工了吧？
    “小老板，我错了，我发誓以后再也不咒你破产了……”王浩咧着嘴道。
    秦风不客气道：“你这个月记过一次，下个月竞争店长的资格取消。”
    王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