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节
作品:《娇女思之》 姜正则“嘿嘿”的傻笑了几声,双手放在胸前搓了两下转而一握,贼眉鼠眼的哪有什么建威大将军的样子,就听他说:“这不是皇上下旨说年内完婚嘛,如今都六月了,虽然我舍不得袅袅,但也总不好叫她隆冬出嫁,委实辛苦。”
“这样想来,也就几个月的时间叫她绣完嫁衣也急了些,怕是又累又伤眼。我的意思是咱们多花点银钱,请上三两个绣娘来做,末了叫袅袅意思意思稍稍绣上几针即可,夫人以为如何?”
姜正则这话说的倒也不违心,其实在心底里他早就默认了女儿和宋景行的婚事,只是总想着最好能多留孩子在家待上两年。
虽然他也气宋景行擅做主张的求皇帝赐婚,可眼下圣旨已下,那他自然也不会再对这婚事下绊子,只希望女儿婚后能和和美美的就好。
而且他也看的出来宋景行那猴急的样子,跟自己当年着急想娶小花的心情是一样的,定是不可能愿意等到年末再娶女儿进门的。
所以他猜测着,怕是要不了多久宋景行便会叫人过来商量婚期。
钟氏听了丈夫的话,对他难得的细心满意的点点头,也赞同他的意见:“这样也好。”
她想起了丈夫今日要去办的事情,抬眼瞧着他问:“东西可给出去了?”
姜正则收敛了面上不正经的样子,绷直了唇线颔首。
钟氏也跟着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半饷只说了一句“也好”。
而原本坐着陪母亲挑布料的姜思之,在见父亲过来后就紧张的站了起来,听了两句父母亲之间的交谈,一开始倒还好,知道这是在说母亲才与自己提起的那赐婚的事儿。
只是后头那两句却是没听明白,这会儿又见他俩表情严肃,怯生生的开口对姜正则唤一句“父亲”。
姜正则这才反应过来女儿还站在一边,他冲姜思之招招手,又指指自己身边的雕花圆墩,示意她坐下来再说。
姜思之知道父亲这是要与自己长谈,乖巧的坐了下来,又拿起桌上的茶壶斟了一杯端到他面前,想叫父亲先喝上一口。
姜正则看着面前懂事的女儿,心里头的那份不舍之情愈发的强烈,他一直端直的背脊松懈了下来,低着头看着杯中清亮的茶汤,斟酌了一下言语,才慢慢的开口说道:“袅袅,想来上次宋景行也是与你说过这宫里头那两个想叫你入宫的事儿吧。”
姜思之下意识的点头,发现父亲正垂着眼没看自己,又出声回答:“是,女儿清楚。”
“之前我与他商量过对策,在昨日想办法拆了宫里的计谋,叫他们统统选择放弃你,只是……”姜正则稍作停顿,皱着鼻头,像是在纠结什么一般,才继续说了下去。
“只是其中环节出了偏差,虽然叫那俩人都打消了念头,却阴差阳错的让皇上亲自给你和宋景行赐了婚。”姜正则选择不告诉女儿宋景行的手段,毕竟女儿是要跟着他过一辈子的,到底还是不希望单纯的女儿为此对他心生嫌隙。
“可是……”趁着父亲的又一次停顿,姜思之忍不出提出了自己心里的担忧,“父亲不是曾说过,圣上多疑,颇为忌惮我们姜家同宋府,怎么会赐婚呢?”
姜正则抬眼看了女儿一眼,眼底有些无奈之意,这也是他佩服宋景行的地方,明明是不可能的事情,却在他的计划中发生了,还做的叫圣上心甘情愿。
“已经不用担心这个了,我今日早朝已经将兵符交还给圣上了。”
如果说先前听母亲说圣上赐婚的事儿让姜思之感到惊讶的话,那父亲的这句话的威力不亚于平地一声惊雷而起,叫自己万分的恐慌。
她当然知道父亲这兵符交出去意味着什么,又联想着自己与宋景行的事情,知道这怕是父亲为了成全自己而做的退让。
姜思之感到心痛,痛恨自己的任性,为了一己私情叫父亲竟做了如此大的牺牲。她瞬间红了眼角,眼泪盈盈而上,不一会儿就溢满而出,一颗一颗的水珠沿着脸颊掉落下来。
她没有哭出声,只是这样静静的掉着眼泪,她也不想哭的,因为觉得现在的眼泪是无用功的,是矫情的,可她也实在控制不住发酸的眼眶。
姜正则看见女儿这样默不做声的哭着,心里真是比刀刺还要疼上几分。
他双手在自己身上胡乱摸索了半天,又想起自己一个糙汉身上怎么会有帕子这样的东西,只好连忙用自己满是老茧的指腹亲手去替女儿拭泪。
姜思之见父亲手忙脚乱的样子,再也绷不住情绪,扑进姜正则的怀里,“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嘴里还模糊的不停的念着“父亲对不起”。
姜正则抱着在自己怀里哭的一抽一抽的女儿,脑中想了很久也想不起来上一次女儿这样在自己怀里委屈的哭究竟是什么时候的事儿了。
约莫还是袅袅很小的时候了吧,可能个头都还不及身前这圆桌吧。
姜正则叹了一口气,拍着姜思之的背,语重心长的劝她:“袅袅不哭,这事不怪你。这兵符是早就该交的,眼下正好有这样一个时机,爹爹就顺势这样做了,与你无关。”
“你是爹爹的宝贝,只要你能开心,爹爹为你做什么的愿意。别说宋景行愿意,就算他不愿意,只要你看上了的,爹就是给你绑,都会把他给你带来。”
“还有爹爹要先关照你,虽然你们这婚也赐了,但是毕竟是我们算计了圣上,是以接下来一段时间,或许直至你们成亲后,爹爹都会依旧表示出对宋景行的不满,你到时可别怪爹爹做的狠啊。”姜正则想着今日既然已经同女儿把话说开了,就干脆连自己之后打算也一并告诉她。
姜思之在父亲怀里哭花了脸,听见后头的话,抬起头来用力的摇了摇,断断续续的带着哭腔说着:“父亲都是为了我好,我都晓得的。”
这时一直在旁观父女情深的钟氏才上前,先拿着帕子低下身子小心仔细的替女儿擦拭着面上的眼泪,等将女儿大概整理了一番后,才拉过丈夫的温暖的大手,坐在了他身侧。
钟氏难得露出正色,只听见她不同于往日里如暖春一般的语气,嗓音微沉的对姜思之说:“只要你能懂你爹的心意,你爹就不是白付出。这婚期怕是不日就会定下,而你哥哥之后也会搬去公主府,娘希望你在出嫁前能多陪陪家里人,这期间我也会把府中中馈一类的事情教于你。”
“待你嫁去宋府,你就是一家主母,再也不是有父兄庇佑的小姑娘,做人行事绝不可丢我将军府的脸面。”钟氏说这些话的时候双手相叠置于膝头,双肩向后,背挺的笔直,纤颈的线条绷直,端着脸庞犹如一只高贵的天鹅。
姜思之知道自己任性的缺点,也知道父母都是为自己打算的,在听完母亲所言后就认真的应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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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说姜正则虽然本是宋景行朝堂上的政敌,却也的确是个了解他的人。
在三番五次的催促下,宋斳和陈氏终于请来了护国寺的弘一法师,又从府里的库房挑拣出了一车子的礼品,给建威将军府递过帖子后,就准备上门拜访商谈小辈的婚事。
陈氏敬重方丈,为他单独准备了一辆马车,自己则和宋斳同乘一辆。
只是二人才撩开马车上的帘子,看见里头坐着的孙子却有些弄不明白了。
“臭小子,不都说了叫你别去!”宋斳看着固执的孙子,气得就差想一拐杖敲上去了。
而正坐着的宋景行,双手有些紧张的攥着衣袍,难得的服软说道:“我就在马车上待着,不跟你们进去。”
陈氏看着孙子这是被吃的死死的样子,轻轻推了推身前的老伴,叫他上车,然后自己也跟了上去,等坐稳后才斜眼看着孙子打趣他说:“这是紧张了?”
宋景行的身子僵硬了一下,才动了一下脖子。
宋斳瞧了他一眼,十分看不上孙子这般作态,不屑的发出一声鼻音:“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儿,还害怕媳妇跑了不成?”
他这也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却看到自己的孙子朝自己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竟然又一次点头。
于是马车里的宋斳和陈氏就这样感受了孙子一路的紧张,直到车子停了下来。
外头传来车夫的声音说是到将军府门口了,宋斳率先掀开帘子一角下去,再准备扶陈氏下来。
陈氏就着宋斳掀着的那不大的空隙准备钻出去,知道这是不想叫姜府的小厮看到里头悄墨跟来的宋景行,在准备出去前她又回头看了孙子一眼,以眼神示意他安心等着。
二人下了马车,又等方丈下来后,叫自家跟来的奴仆带着礼物,跟着前来接待他们的管家一起进了姜府。
等他们离开后,又有姜家的小厮上来指引车夫将马车停到后门的小巷里等着。
姜正则和钟氏收到了拜帖,早早的就收拾妥当等在了正厅,因着来人就是女儿日后的婆家人,向来随便的姜正则也难得主动要求把自己收拾的妥帖一些,他穿了身崭新的靛青色直裾袍,一支翡色簪束发,显得精神又利落。
而钟氏本就貌美,今儿也穿着一条洒金裙,头上堆着随云髻,仅斜插一支金嵌宝镶玉观音的簪首,气质温婉,端庄明丽也不显违和。
等管家将人带了过来,二人皆是端着笑迎了上去,在目光落在跟着宋斳夫妇二人后头的弘一法师身上时,稍稍有些惊讶。
双方站着寒暄了几句,姜正则便请他们入座,又对他们一番道谢后,叫管家把他们带来的礼物带下去。
说起来,宋斳和姜正则并不陌生,先帝在世时,二人还同朝为官过一段时间,只是那时宋斳已是堂堂太常卿,而自己只是个打了两场胜仗刚刚才入了先帝眼的小小副将。
二人官职不同,宋斳后来也因年事大了退仕归府,并没有太多交集,但是相比于那刚愎自用的宋景行,姜正则还是十分敬重宋斳的。
双方客套了几番后,宋斳也是明了姜正则的气性,不打算绕弯子,开门见山的说了自己的来意:“我那孙子与令嫒的事情,前两日也同我和老婆子说了一说。也怪我们管教无方,他父母常年隐居深山,我二人年纪大了很多事情也是有心无力,没想到这小子竟然胆大包天做了那么多混账事,实则叫我颜面无光,也叨扰了将军,老夫也只能先说声对不住了。”
宋斳说到最后站了起来,往姜正则那儿走了两步,作势就要行礼赔罪的样子。
他这也算是以退为进,说起来也的确是孙子做的这一系列的事儿都算不上地道,他这做长辈的只好先赔个不是才有脸好继续说下面的事儿。
姜正则听他说着说着就觉出了不对,看老头子站起身,就防着他一般,眼见他就要弯腰行礼时,及时上前扶住了他。
“宋大人这是要折煞我了。”姜正则把他扶回到了位置上。
宋斳也不拒绝,等姜正则也坐回了位置上后才继续说了下去:“我知将军是个直爽之人,便也就直说了。”
姜正则抱拳,又伸手一比,示意自己正认真听,请宋斳往下说。
“如今这圣旨以下,那这两孩子的事情也该准备起来。我和老伴也商量过,虽然皇上说了年内完婚,但到底时间上还是紧了些。”他说着话,眼神朝法师那儿看过去。
“我们的意思是如今这纳采和问名是不需要了,弘一法师在也在这儿,不如就将两个孩子的生辰八字交于法师一算,这纳吉今日也算成了,再叫法师选个吉利的日子,咱们今日就把婚期给定下,等我们下完聘,再走个形式叫人把日子给送过来算是请期,也省去来回不少麻烦。”
宋斳没说的是,今日要是定不下婚期,只怕等他们回去,自己这心急火燎的孙子还指不定想出些什么法子来烦自己老两口呢。
而姜正则和钟氏听完后对视了一眼,会心一笑,回答他们:“如此甚好,这生辰八字我们早就备下了,那就请法师算上一算吧。”
钟氏话落后朝陈妈妈看了一眼,就见陈妈妈端着一张红纸走到法师身前递了过去。
法师接过写着姜思之生辰八字的红纸,拿出自己早就准备好的宋景行的那份,又叫人拿了纸笔上来铺开,面上稍带歉意的冲上首的姜正则颔首说:“诸位稍等,待老衲算出一二后自会告知。”
姜正则也不回话,只端着手边的茶慢悠悠的喝着,可还没喝上两口,就见那弘一法师放下手中的东西,拿起一张写了字的纸条,站了起来,对着座上四人双手合十一一致意,目光最后与姜正则相对。
“这八字合了后看下来是上天恩赐有机缘,不期而遇非偶然,情至无需明言语,心有灵犀是缱绻。”弘一法师装模作样的说了一通,再把手里算好的日子递给了姜正则。
姜正则展开纸条,又将身子往钟氏那边侧了侧,好叫妻子也能看清上面的字。
待看清上面写的日子后,他“呵呵”笑了两声,又伸手过去把纸递给了宋斳叫他们也看一看。
这红纸上写了两个日子,一个是八月初五,一个是九月二十九,而姜修能与长公主的亲事定在了九月初五,是以上头的日子其实只有一个九月二十九可用。
宋斳先是听见姜正则意味不明的一声轻笑,又细细打量发现姜家夫妻二人在看过日子后面上也没有什么波澜,心里有点没底,稍有心虚的问他们:“您看着九月二十九可行?秋末的日子,虽然紧了些,但好歹避过了酷暑,也不算太冷,不必叫新娘子受罪。”
其实姜正则和钟氏二人在前两日是讨论过这婚期的,知道宋景行心急,日子定是不会太宽裕,而另一方便也的确是要考虑天气的事儿,是以夫妻二人一直认为十月中旬是比较合适的。
可显然夫妻俩是低估了宋景行的急切,竟然叫法师“算出”了一个九月底的日子。这与姜正则的打算相差半月。
姜正则心里还是不太痛快,他朝妻子看过去想询问她的意见,却出乎意料的见她对自己微不可见的点了一下头。
说起来也是宋景行的福气,有弘一法师这个师傅。钟氏当然知道今日这日子只怕是宋府早就商量好了的,不过就是过来做个样子算那么一算,可是架不住这来做样子的人是钟氏往日里最是敬重的法师。
姜正则最是听妻子话的,妻子是大户人家出身,学识稿见识广,懂得都比自己多,她说话做事一定都比自己有分寸。这会儿见妻子点了头,他也只好按耐住心里满满的委屈,应下了日子:“既然法师算了这个日子好,那便是九月二十九吧,我们没有异议。”
听了姜正则的话,宋斳夫妻同时露出了如释重负般的笑容,连身子都像是放松下来一般。
钟氏接着丈夫的话说了下去:“这日子到底还是紧张了些,今日还早,不若我们就将一些要紧的事情先商量一下,也免了日后折腾。”
她说话时目光全然是对着陈氏的,如今陈氏心里的大石头也落下,总算是能回去给孙子一个交代,对钟氏说话的语气也格外慈祥:“应该的,应该的,总是亏了你们家姑娘,有什么想法尽管提便是了。”
接下去便一直是由钟氏和陈氏在聊,而这些婚仪上的规矩和琐事男人间也不懂,姜正则和宋斳只是各自喝茶听着并不发表自己的意见。
等她们终于把所有该商量的细节都敲定下来后,姜正则才清了清嗓对宋斳说:“宋大人,这时间也不早了,不如就留下来一在府里用了午膳吧。”
姜正则这性子愿意主动留人,是对宋府示好的表现,宋斳自然不会拒绝,稍作客气推脱后便也应了下来。
因着弘一法师的缘故,钟氏又特地叫厨房做了几道斋菜来。几人席间也没说话,只各自简单的用了一些便撤了席面,好在双方都有意亲近,气氛也不算尴尬。
等用过午膳,宋斳等人也不准备再久留了,毕竟孙子还孤零零在马车上傻等着消息,他刚准备开口请辞,却被姜正则抢先一步开口。
“宋大人,姜某有一请求 。”姜正则笑着说。
“将军言重,但说无妨。”这半天下来,宋斳觉得对方真是比自己预想中好说话的多。
姜正则的双眼中明显的坦露出一丝狡黠的光说道:“可否请右相出来一见,在下有些话想同他单独聊聊。”
不出所料,话音刚落,就看见宋斳微笑的嘴角僵在了脸上,甚至不受控的抽搐了两下。
所以……这姜正则早就猜到孙子跟了过来?就这样还请他们留下来用饭,这是故意整孙子?
宋斳不敢再小觑他,僵着脖子转头叫人去把马车上的宋景行唤来,十分尴尬的对上姜正则一脸自信满满的表情,不再言语。
等人将宋景行带来,还没等他对姜家夫妻二人行完礼,姜正则就不客气的丢下一句“去书房”,再对宋斳夫妇致歉后就走出了正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