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屋子窄小又破烂,正是府里之前废弃的小院,后来做了柴房。
    再看着榻上昏迷的自己,思及陆征的性子,自然不难猜出这整件事。
    想必他一昏迷,陆征便迫不及待地把他挪到这柴房里等死,好等着承继他的爵位。
    刚想通整件事情的关窍,陆霁就听到了外面苏桃和青黛的对话。
    陆霁何等聪明,青黛一口一个夫人,再加上案几上还没来得及收好的喜服。
    陆霁几乎瞬间就猜到了,苏桃应当是嫁过来冲喜的。
    也就是说,早上榻上看到的女人不是什么细作,而是他的……冲喜夫人。
    正在忙碌的苏桃自然不知道这一切,她拿了一根火折子,准备去厨房烧水。
    关上房门,陆霁就看不到外面了。
    经过方才这一段的适应,陆霁也熟悉了他现在的状况。
    他现在虽能看到屋里的一切,但不能说话,也没有任何感觉。
    不过倒是能听到外面的声音,比如现在他就听到了苏桃的脚步声。
    外面,苏桃正抱着柴禾往厨房里走。
    按照青黛说的,苏桃先是把柴禾放到灶膛里,然后才燃起火折子,准备燃起木柴。
    过了一会儿,火倒是着了,可火光却越来越弱,没一会儿就熄灭了。
    苏桃皱紧了眉头,这火怎么就灭了呢?
    青黛说的倒是挺简单的,可做起来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苏桃倒是会做饭,且做的不错,可却从没烧过这种地锅,一时间难免有些手足无措。
    现在只能重新点燃,苏桃又重新燃起了火折子。
    这回火燃的久了些,但是却生了不少烟,火也越来越弱。
    苏桃呛得眼睛里都是泪花,不过现在也顾不得这个,她连忙往灶膛里吹气,好不容易,这火才算是着了起来。
    苏桃也终于松了口气,可算是烧着了。
    接下来她便一直坐在灶膛旁边等着,不时添些柴禾,免得火灭了。
    过了没一会儿,水便烧开了。
    苏桃拿了个小碗,往里舀了热水,然后才往屋里走。
    回到屋里后,苏桃连忙把红糖拿出来倒在热水里。
    等红糖水晾的差不多了,苏桃才过去喂陆霁,动作小心又轻柔。
    一勺一勺,这碗红糖水很快就见底了。
    喂完红糖水后,苏桃又擦了擦陆霁的嘴角。
    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什么,苏桃总觉得喝完红糖水后的陆霁,脸色像是红润了些许。
    不过也是,这红糖水是温热的,总比之前的凉粥要好些。
    就算补血的效果不怎么样,总也能暖胃。
    苏桃喃喃道:“看来还是得多喝些补身子的羹汤才是。”
    喂完陆霁,苏桃才有功夫吃饭。
    照旧是青菜和米饭,今天还多了一小碟咸菜,苏桃几乎是拧着鼻子才把这饭咽下去的。
    一旁的陆霁,则把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
    他有些怔然地看着苏桃被烟火熏的,泛着一道道黑痕的小脸。
    陆霁没想到苏桃费了这么多力气,竟然是为了给他冲红糖水。
    红糖自古有补血的功效。
    陆霁眉心微皱。
    自他懂事起,他就知道母亲喜欢弟弟,却厌恶他。
    没错,是厌恶。
    身为人子,他不会不知道母亲的情绪。
    一见到他,母亲的眼睛里就会流露出恨意,像是恨不得永远不再见他。
    从小到大,他都没得到过唐氏的一丝照顾,有的只是冷漠。
    长大后,他便投身去了军营,生死间闯过几次,只要不死,他便会撑着一口气挣扎活下来。
    久而久之,人们也都习以为常,从没有人问过他一句。
    他也渐渐习惯。
    这是第一次,有人这样记挂他。
    不过几乎是转瞬间,陆霁的目光就变的没有任何情绪。
    不会有人真的待他这么好的。
    陆霁想。
    第4章 伤口
    陆霁自小的经历让他养成了多疑的性子。
    不会有人无缘无故地待他这么好的,除非苏桃有什么目的。
    陆霁想,苏桃到底是陆征的人,还是他的那些对头派来的人?
    正寻思着,陆霁忽然觉得脑袋一阵疼痛。
    这疼痛很熟悉,正是每次陷入昏迷的前兆。
    很快,陆霁就失去了意识。
    这一边,苏桃也用完了膳,她把食盒收了起来。
    忙活了整整一天,苏桃浑身的筋骨都有些酸涩。
    何况这会儿天色也不早了,苏桃打算赶紧洗漱睡觉。
    苏桃先是找了一套干净的中衣,然后才坐到奁台前,准备把头发拆了。
    结果就看到了镜中布满一道道黑痕的脸。
    苏桃唬了一跳,然后才想起来肯定是刚才烧柴禾时弄的。
    苏桃无奈地叹了口气,希望日后熟能生巧,可别再弄成这样了。
    拆好头发,苏桃便抱着中衣去了净室。
    有了热水,苏桃好好地沐浴了一番,舒服极了。
    苏桃迈着轻快地步伐回了屋,只是在看到陆霁的那一瞬,她的脚步顿住了。
    是了,她还没给陆霁擦洗呢。
    之前青黛和她说过,若是有不方便的事情,可以让院外的小厮帮忙。
    小厮都是隔几天才来给陆霁擦洗一次。
    可按理说,照顾病人应当时常擦洗。
    苏桃抿唇,还是她来吧,她可以经常帮着陆霁擦洗一下四肢,至于旁的……就交给小厮吧。
    苏桃转身出房门,打了一盆热水回来。
    只是一切都准备好了,苏桃却有些不好意思。
    苏桃看着榻上昏睡不醒的陆霁,她告诉自己,这就是一个病人,她这是在照顾病人。
    这么想着,苏桃就渐渐平静下来了。
    她先是洗干净了帕子,然后才小心翼翼地解开了陆霁的衣领。
    只是一解开衣领,苏桃就看到了陆霁胸膛上大大小小的伤口!
    苏桃惊呼出声。
    她知道,陆霁自幼便投身军营,身上定然有许多旧伤。
    可这还没好全的新伤是怎么回事?
    不过苏桃很快就想明白了。
    陆霁昏迷前正在与瓦剌作战,这些伤定是那时候留下的。
    当时陆霁一昏迷,将士们就把陆霁送回了京城,皇上也派遣了许多御医来为陆霁诊治。
    陆霁身上的伤倒是不重,都是皮外伤,只要敷了药就好。
    可陆霁为何陷入昏迷,太医们却不得而知。
    太医们在靖远侯府一连住了十几天,都没查出陆霁的病因,也没有法子救治陆霁,只能看着陆霁一日日的虚弱下去。
    实在是无计可施,太医们只好放弃。
    等太医们一走,这靖远侯府就彻底落到了陆征手里,他也不必再装出一副好弟弟的模样,立时便把陆霁挪到了柴房里等死。
    想来也是自那时起,便没有人好好给陆霁的伤上药了,也因此,陆霁的伤才会到现在都没好全。
    若是普通人,伤口已经好了大半了,自然不需要再上药了。
    可陆霁是个病人,当然得敷药。
    苏桃看着陆霁的伤出神,她漂亮的眼睛里噙满了泪花。
    不管怎么说,陆霁都为大周朝立下了赫赫功劳,何况他还是陆征的哥哥,陆征怎么能这样待他?
    过了半晌,苏桃才回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