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意为君(重生) 第3节

作品:《此意为君(重生)

    育才学堂是京中赫赫有名的一所学塾,至今已有百余年历史。
    先前叶舒云为了考上育才学堂,日夜苦读,后好容易才如愿考上育才学堂,叶舒云那些辛苦秀玉都是看在眼里的。怎么一觉醒来,她家姑娘就把如此重要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了?
    育才学堂拜师?是了!十五岁那年她好不容易考上育才学堂,那日她像捧着什么宝贝似的,捧着学塾送来的入学信跑遍整个叶府,开开心心地告诉父亲母亲这个喜讯。那时父亲母亲还有哥哥都为她开心,所以夜里父亲母亲才许她和哥哥小酌几杯。
    叶舒云这才打起精神,猛地打了个激灵想到那个人的模样,不禁心花怒放,慌慌张张从床上跳下,小跑至梳妆台前坐下:“快,快帮我梳妆,否则该迟了。”
    秀玉抿嘴笑:“有这会子的紧张着急,姑娘早干嘛去了?我那么叫你,你都不醒。”
    秀玉一面数落叶舒云,一面替叶舒云梳洗,鬓发。
    叶舒云透过镜子看见秀玉的面容,她朝秀玉挤了挤眉眼,似是不服秀玉对她的数落。旋即,目光下移,落在镜中她自个儿的面容上。
    镜中人柳眉杏眼,未点朱唇而赤,肤白若雪且又细腻,一头乌发披肩,哪里有半点年迈老妪的样子?
    原来高墙红瓦困了她一辈子,她为人替身活了一辈子,年迈老死深宫都只是她昨夜的一场噩梦?
    如此想着,叶舒云不由心头一松,心间那股抑郁之气亦跟着散开。幸好那样憋闷又委屈的一辈子只是噩梦一场,否则她怎么咽的下这口气!
    只是为何那个梦却如此真实?她的不安,她的害怕,她的遗憾,明明都那么真实……这如何能只是一个梦?但她不想信,不能信,也不敢信。
    假如梦中一切都是真的,她未免太可怜了些。
    “姑娘今儿是怎么了?怎么魂不守舍的?许是高兴坏了?”秀玉盯着梳妆镜里叶舒云不觉皱起的眉头。
    叶舒云一抬眼,笑靥如花:“是,我高兴。”
    再过一会儿,她就要看见他了,看见那个即便在梦里也被她悄悄藏在心里藏了一辈子都不肯放下的人,她如何能不高兴?不开心?
    她可太开心,太高兴了,恨不得现在就飞到学塾去见他。
    第三章
    育才学堂乃寄宿制学塾,学塾先生更是明令禁止学生带侍女侍从,所以于叶家夫人而言,她担心的是女儿衣食起居。而叶家老爷所忧所虑只有两件,一则是怕他这女儿一远离叶府便没了管束,无心求学,致使学业荒废;二则,叶舒云少不经事,他只担心这个女儿被有心人拐骗。
    叶舒云自幼养在府中,因幼时险些被拐子拐了,所以父亲母亲管得严一些,生怕她再出点什么事。叶舒云学习一事,向来也是由父亲请了先生到家中授课,从未去过学塾。眼下乍然要送女儿去学塾,叶家老爷,夫人哪有不担心的。再者而言,近日京中采花大盗一案才结案不久,外头到底不如府中安全,叶舒云一个女孩子离家大老远求学,身边又没人照顾,是以叶家二老更为忧心。
    叶有成看着他这个尚还一团孩子气的女儿,不免担心。
    叶有成单手捧着叶舒云的侧脸说:“本朝男女皆可入学,这是莫大的福气。此去学塾求学,为父不求你才高八斗,得经世之才,只盼你能和先生学些为人之道,明世间事理,莫做胸无点墨之人便罢了。”
    一语言罢,叶舒云顿觉风驰电掣。
    叶有成这一席话,这一个动作岂不就是活脱脱出自梦中她十五岁那年所的经历?叶舒云心下骇然,忽觉心口憋闷,喘不上起来。
    叶舒云强作镇定,不,不,不,这是她做梦做糊涂了,这一定是她的错觉。
    叶有成轻抚她的发顶:“京中采花大盗一案才有些眉目,到底不太平,切记不要独自去学塾外头瞎逛。束脩礼你母亲都已经命人打点好放在马车上了。去了学塾,你一定记得要知分寸,守规矩,万万不可冲撞夫子。”
    叶家夫人赵毓忙上前,挤开叶有成,握着叶舒云的手:“圆圆,你父亲说得对,外头不太平,若无要紧事不要离开学塾,记住没?”
    她胆小又怕死,采花大盗这四字单听着就让她发怵,她又怎么会拿命去冒险。
    叶家夫人见她点头应了便道:“还有学塾不比家里,到了那儿,你一定要好好吃饭,好好照顾自己,冷了就添衣……”
    她生在满月之时,是个团团圆圆的好日子,所以父母就给取了个小名「圆圆」,盼的也是她这这一生能人月两团圆。
    叶舒云一心想早些到学塾,又惦着那个人就有些担心母亲一直这么嘱咐下去,于是偷偷给她哥哥叶定安递眼色。
    母亲赵毓的脾性习惯,叶定安是知道的,如果由着他母亲这么说下去,只怕是要说上一会子,届时可就真误了叶舒云拜师的时辰。
    叶定安推开他母亲的手说:“阿娘,若这么说下去,舒云她可要误了入学的拜师礼了。”
    叶有成一听可能要误拜师礼,也忙拉着赵毓往后退了一步,劝她:“女儿大了,又不是痴傻呆儿,怎么不晓得照顾自己?你就别瞎操心了。”
    痴傻呆儿?这是说自己亲闺女的话?
    叶定安看看叶舒云,细想「痴傻呆儿」四字,忍不住大笑起来:“阿爹未免太高估了她的实力。”
    叶舒云转脸瞪了叶定安一眼,叶定安却笑得更开心。叶有成恐他们这般胡闹下去,真误了时辰,便催促二人快快动身,别再耽搁。
    眼见叶定安和叶舒云就要出发,赵毓急急说道:“好生送圆圆到学塾,替她打点好所有东西再回来。”
    临了,还不忘嘱咐秀玉一句,让秀玉好好替叶舒云把学塾宿舍收拾妥当再回来。
    车马一路南行,至育才学堂正门前方才停下。
    因是开学第一日,门前往来的学生,父母,侍女侍从还有车马不计其数,愣是把育才学堂的正门围得水泄不通。
    叶定安翻身下马,掀起马车帘子,对里头的叶舒云说:“你和秀玉先去里头打点,我先找个地方停一停咱们的马车和马,一会儿就进来。”
    叶舒云出了马车,眼前车马如流水的盛况一如她梦中情景,叶舒云惊骇,一颗心扑通扑通直跳。
    何故眼前之景一如她梦中所见?难不成那不是梦?
    进了育才学堂的正门,两侧樱花夹道,轻风拂过,暗香浮动,落英缤纷,满目春光不禁让人失了神。
    叶舒云晃神的功夫,一个男子糊里糊涂撞上秀玉,擦过秀玉肩膀,碰落秀玉手上的包袱。男子见状,忙弯腰拾起东西,又拍了拍包袱上沾染上的尘土,双手还与秀玉,一个劲儿向秀玉和叶舒云道歉。
    这个人叶舒云认得,他是近身伺候孟云泽的人,名唤方浩!
    梦里她入学这一日,方浩也是像现在这般莽撞,碰落了秀玉手里的东西,一个劲儿向秀玉道歉来着。
    那方浩因赶着搬孟云泽的行李,所以再三向二人赔了不是就急急忙忙奔向孟云泽。
    叶舒云惊惧不已地看着方浩远去的背影,再一抬眼,却见孟云泽也看着她的方向,四目遥遥相对,叶舒云不觉红了眼眶。
    原来那一切不是梦,原来那一切都是真的,原来孟云泽真的悄悄在她心里藏了一辈子,而她却浑然不觉!
    原来她当真替别人活了一辈子,原来她当真生生错过了孟云泽,原来当真一世意难平,长长久久地活了一辈子,享尽荣华富贵和漫无边际的孤寂后老死深宫。
    孟云泽遥遥对叶舒云颔首示意,似是在为他方浩的莽撞行为道歉一般。
    孟云泽这一点头,于他而言仅是一个无关紧要,再寻常不过的举动,可于叶舒云而言却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天崩地裂,是她跨越生死的隔世一眼,是她一生的郁郁和悲欢。
    遥相对视,叶舒云眼中的热泪已然滚下来。
    ……
    “此一进宫,爹娘难再见你,你一定要好好保重。”
    “云儿,你瞧,这是咱们的孩子。他的鼻子像你,直挺挺的,他的眉眼像朕,剑眉星目,你看他生得多好看。”
    ……
    贵妃叶氏,往以才行,入侍宫廷,少而婉顺,谦恭有度,誉重椒闱,德光兰掖。鉴悉圣情,常侍左右,弗离朝夕,每垂赏叹,遂以叶氏赐朕,宽慰朕心。今特赐尔皇后宝册宝印,立尔为后,上承宗庙,下启子孙。
    ……
    “小侯爷,你要好好待兰儿”
    “是,孙儿记住了。”
    ……
    秀玉捧着包袱转眼看见叶舒云脸上挂着两行清泪,吃了一惊,心中亦觉十分困惑。方浩只碰落了她们的包袱就惹得她家姑娘哭了?
    这……这是个什么道理?
    秀玉试探性地问叶舒云:“姑娘,你怎么哭了?”
    叶舒云心神早已跟着孟云泽飘走,哪里听得见秀玉的话。
    须臾,叶定安亦至二人身边,猛地瞧见自个儿妹妹痴痴望着远处,不声不响地淌泪,着实唬了他一跳,让他慌了神。
    “好端端的,怎么哭了?”叶定安这话既是问秀玉也是问叶舒云。
    秀玉无辜摇头。
    叶舒云回过神,委委屈屈地说:“我想家,想爹娘了。”
    叶定安不知道不知道眼前的她虽还是少女模样,可实实在在却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也不知道眼前的她是经历了怎样一段让她心如死灰的一世才重新回到他们身边,他还只当是叶舒云闹小孩子脾气,于是笑话她:“适才离家,你还嫌母亲唠叨,这才离开没一会儿就想成这样了?那往后你自个儿在学塾住着又当如何?真真是小孩子脾气。”
    叶舒云满脑子都是前世她憋屈的一辈子,无心回嘴,仍是默默落泪。
    叶定安也是心疼他这个妹子,小小年纪离家求学,于是劝她:“这有什么的?值得你哭成这样?等学堂放假你再回家来不就是了?又不是见不着了。”
    叶舒云泪眼朦胧地看着叶定安。
    回去?她还能回去吗?按着上一世的命数,来年她就该进宫,与家人生离了。
    叶舒云眼中滚下一颗晶莹泪珠,叶定安从秀玉处拿了帕子递给叶舒云说:“好了,别哭了,等学塾放假我就来接你。”
    叶定安好不容易才哄好叶舒云,陪她去了拜师礼,又命秀玉先去收拾叶舒云的寝室。
    行拜师礼的地方是学塾的礼堂,那是一座四面通透的殿宇,先生端坐首座,底下整整齐齐地放着蒲团,乃是学子落座的地方。
    叶舒云赶到时,里头已经到了一大半的人。叶舒云看了一圈,后头的位置差不多都被挑走了,叶舒云只好随便在前头挑了个蒲团便坐下。
    片刻后,学子陆陆续续到齐。殿堂里的这些人她前世都见过,这些人里头,既有入朝为官,声名赫赫之人,也有才气逼人的大诗人,如今恍然再见倒令她好生感慨。
    叶舒云悄悄看了看四周。
    好巧不巧,这一眼就让她对上孟云泽的目光,吓得叶舒云一个哆嗦,急急忙忙低下头。她这副模样,想来就差没把对孟云泽的喜欢刻成大金字镶在脸上了。
    孟云泽他为什么会在这儿?还坐在她边上?难道前世拜师礼,孟云泽也来了?为何她不知道?难不成是当时她坐在后头没看见?
    不等叶舒云深思,拜师礼已经开始。
    所谓拜师礼,其实并无专门礼仪,认真说来,应算是一种私礼,要不要全凭学塾先生的意思。而束脩礼亦不是贵重东西,不过是学生讨个彩头,先生得个意思。
    所谓束脩礼,乃是学生送先生十条干肉。老师收下束脩后回赠学子《论语》,芹菜和葱等,寓意学子勤奋好学,业精于勤,早早高中。
    礼毕,先生端坐于上,仔仔细细将学塾的规矩说与他们听。
    从叶舒云知道孟云泽就坐在她边上那刻起,她已经完全无心听先生说了些什么,她满心满眼都只想着孟云泽,想偷偷看他却又害怕被他发现,无法圆说,到时再惹他厌恶。
    前一世,叶舒云执意报考育才学堂的原因有二,其一是她真心求学,其二则是因为孟云泽。虽说到她考上育才学堂之时,孟云泽已经去大理寺赴任,但好在孟云泽隔三差五便回学塾看望师长,她好歹还有机会遇上他。
    前世她想的是离他近一些,她想天天见他,最好这一见能让他二人生出点别的缘分,那更是再好不过。可惜前世他二人莫说有什么缘分,就连个缘分的偏旁部首都没凑上!
    回想前世憋憋屈屈的一辈子,她心里就一肚子火。
    这一次,她一定要嫁孟云泽。
    第四章
    孟家三世皆袭列候,因孟老侯爷早逝,而孟云泽又是孟老侯爷的老来子亦是独子。圣上爱孟云泽,又可怜他年幼丧父,额外加恩,所以至孟云泽又袭了一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