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她清晰感觉到一股格外阴邪的森森寒气，正从夜空降落，附在了两人手背中的那支笔上。
    就连傅念迟和叶苍澜身上，都沾染到了属于鬼怪的隐隐臭气。
    他们请来的不是正神。
    而是邪祟。
    “笔仙笔仙，你来了吗？”傅念迟试探着问道。
    毛笔在他们两人手中移动，从桌面上画了个圈。
    看来是真的成了。
    傅念迟深吸口气，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这里可是鬼市，谁也闹不清鬼怪的力量会被加深到何种程度。
    不过……他和叶苍澜早就已经想好，要如何从笔仙嘴里套出话来了。
    “尊敬的笔仙，我们遇到了一些难以解决的问题，想要请您来为我们解惑，请您助我们一臂之力吧。”
    笔尖轻动，画圈表示同意。
    附着的阴邪之气更盛了。
    傅念迟顿了顿，终于问出了问题：“在布置过长的牛腿柱时，最好是用三点共弧斜向布置，还是二点共弧纵向布置呢？”
    笔，在空中愣住了。
    足足过了半盏茶的时间，傅念迟和叶苍澜的手都酸了，笔尖才迟疑着，在桌上画了个叉。
    傅念迟紧接着又道：“那您能帮我推导一下静止流体的平衡微分方程吗？”
    笔仙：？
    就连围观的闻笙都傻眼了。
    他们在说什么啊？自己为啥一句话都听不懂？
    况且对着鬼怪胡言乱语，难道不会惹得它发怒吗？
    但闻笙并不知晓，傅念迟说的这些，可绝非胡言乱语，标准答案都在教科书上端端正正写着呢。
    笔仙回答不出来，完全是它知识面不够广的问题，怨不得任何人。
    “你看你问的什么问题，把笔仙大人都难住了。”叶苍澜故作嫌弃道，“笔仙大人，来回答我的问题吧。”
    “大部分游戏中的战斗系统里，关于攻防伤害计算都采用两种方法，一个是加减法公式，另一种是引用了乘除法公式，这两种公式之间各自有什么优缺点？有没有一种新型的计算方式，能取两家之精华去其糟粕？”
    笔在颤抖，笔在颤抖！
    它在半空中打着哆嗦，却连半个笔画都写不出来。
    仿佛在这一刻，笔仙变成了正面对着考官的，手足无措的面试者。
    问题还在接踵而至。
    “生活在海底火山中的深潜者如果和启示录当中的座天使对战，你认为两者谁会更胜一筹？”
    “如何避免构建最大应力在远小于静应力强度极限时发生的疲劳破坏？”
    “当玩家强烈要求加强某一角色时，是应该选择滑跪，还是应该坚持原本设定好的数值呢？”
    笔仙：……
    它被两人连珠炮般的问题彻底问懵了。
    在最后，傅念迟扔出了重磅炸弹：“我们该如何离开这处芥子空间？”
    终于来了个能够听懂的问题，笔仙立刻忙不迭地操纵着两人手背中的笔，在桌子上飞速写道：
    【冰冻之河。】
    但这还没完。
    笔迅速动着，唰唰唰地写满了整张桌子，从他们该如何从此处到达目的地，到一路上可能会遇见什么样的危险，全都巨细无遗地写了出来。
    显然笔仙在找之前落下的场子。
    傅念迟满脸敬佩之色：“原来是这样啊，真不愧是笔仙大人，竟然知晓如此神奇的奥妙。”
    叶苍澜嗯嗯地搭着腔：“既然这样，就不多打扰了，谢谢笔仙大人，笔仙大人再见！”
    傅念迟和叶苍澜立刻将手松开，结束了召唤。
    回过头，就看到闻笙满脸恍惚。
    她盯着满是字迹的桌面，甚至都以为出现了幻觉。
    啊？啊？就这么轻而易举得知了离开的办法吗？
    他们究竟是如何将名为笔仙的鬼怪拉拢的？
    虽然闻笙站在旁边见证了全过程，可她无论如何都理解不了啊！
    傅念迟和叶苍澜逐字逐句地把笔仙写下的话读过一遍。
    古代没有标点，他们努力辨认着繁体字，还得尝试着断句，并且因为这笔仙估计被他俩逼疯了，说话颠三倒四，不然以傅念迟和叶苍澜看话本子的水平，不至于认得如此艰难。
    过了许久，闻笙艰难地回过神来，加入了研究的行列。
    “大概就是我们需要往西边走，那里是两条河的交汇处，如果能击破中心冰冻的水面，就可以离开这处芥子空间了。”
    “原来如此。”傅念迟点头。
    这时，一个白色的细长脑袋突然从桌子底下冒了出来，趁机在傅念迟腰间闻了闻。
    闻笙眼疾手快，俯下身一把将它抓住。
    白面鬼在她手中不住挣扎，然而它的力量似乎非常微小，轻而易举就被闻笙捏成一缕青烟。
    “是五色鬼。”闻笙面色凝重，“五色取自青黄赤白黑，它们会趁着人不注意时挨个过来闻嗅，等第五个鬼闻完，人就会死。”
    “啊？”傅念迟想了想，他已经被青黄赤白四色的脑袋闻过了，也就是说等黑鬼再过来一次，自己就要命丧当场了？
    他不由得紧张起来，虽然知晓自己拥有金手指，还是大反派，但傅念迟根本摸不清五色鬼的能力究竟有多大，毕竟它可是中国古典志怪中出现的东西。
    “我们抓紧时间吧。”叶苍澜道，“只要能尽快离开鬼市，就安全了。”
    既然有了明确的线索，三人便用最快速度向着西边赶去。
    幸好遇见他们了。闻笙在心中默默地想，如果只有自己，就算扶乩顺利，说不定还会遇见别的差错，也没办法得到如此详尽的地点。
    她抬手轻轻按了按胸口，至关重要的天荣火草就藏在这里。
    一刻钟后，三人来到了西市，搭眼一看，好家伙，鬼头攒动啊。
    甚至比他们这一路上遇见的鬼怪加起来都要多，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商场开业大迎宾呢。
    他们就算知晓如何出去，现在也根本无从办到，鬼怪数量众多，单凭他们三个难以冲破防线，一旦被发现，只有被乱拳打死的份儿。
    究竟要怎么办？
    傅念迟眉头紧皱，闻笙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出，她牢牢捂着怀中的天荣火草，生怕它散发出的气息会引得鬼群注意。
    这时，叶苍澜悄悄凑到了傅念迟耳边：“念迟，你知道富江吗？”
    富江？
    傅念迟一愣，川上富江是日本漫画家伊藤润二笔下最有名气的角色，她会让任何见到她的男人都陷入痴狂的占有欲和破坏欲当中，并且能够从自己的身体碎片中生长出新的富江，又被称为不死女。
    等等，分裂？再生？
    所以……他们可以尝试着用鬼打败鬼吗？
    傅念迟简单思考片刻，觉得可行。
    鬼市显然是由天魔邪气制造出来的封闭空间，存在着众多禁制，和现实世界的节点极其有限。
    如果他们抓紧时间，应该不会造成太过严重的影响吧？
    与其坐以待毙，当然是要赶紧行动起来。
    傅念迟深吸口气，他闭上双眼，在脑海中专注想象富江的形象。
    比起创造，说是召唤可能要更加贴切。
    他回忆着自己当初召唤乌漆嘛的感觉，尽可能地沉浸在其中。
    漆黑一片，不见边际的世界。
    有着黑长直发，眼角点痣着泪痣的绝美女高中生，身姿影影绰绰的浮现。
    她有着宝石般夺人心魄的眼眸，朝傅念迟露出勾人的微笑。
    ——召唤我的代价是什么，你决定好了吗？
    还能有什么代价，不就是魔力吗？
    傅念迟并未被她妩媚的声音蛊惑，他感受着体内魔力被迅速抽调，灌注进富江的身体内。
    ——再怎么说，你也只是由我召唤出来的，完全不该属于这个世界的存在罢了。
    ——等到魔力消耗殆尽，拜托你乖乖消失。
    傅念迟睁开眼眸。
    身着jk制服的女高中生趴在他面前，正慢条斯理地站起身来。
    她打量了面前的三人几眼，露出人畜无害的美丽笑容，接着便转过身，向着百鬼夜行的大部队款款走去。
    闻笙：“唉！”
    她瞪大双眸，完全不明白这突然出现在面前，身着奇装异服的少女，为何要向着那群凶猛鬼怪前去。
    傅念迟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闻笙。
    “不用管她。”
    闻笙：“可可可……”
    说话的这会儿功夫，富江已经款款走出了他们的藏身之处。
    几乎是在现身的一瞬间，富江就吸引了所有鬼怪的目光，她如同致命的发光体，成为了鬼市的焦点。
    鬼怪们尖叫着，朝她蜂拥着扑去，那狂热的姿态犹如癫疯的追求者，只有将她肢解并吞吃，才能拥有永远在一起的幸福和满足。
    少女的身影瞬间就被血盆大口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