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北宋不差钱的日子 第330节
作品:《我在北宋不差钱的日子》 开始有人一起随秉常一起念诵——毕竟这是孟子的名篇,即使是宋军中从未念过书的寻常兵士,也大多听过这句话,说得出这样的道理!
同样的,明远和种建中等人也一起加入李秉常。
人们一起,发出地动山摇般的声音:“舍生而取义也!”
吼声刚落,只听梁乙埋身后发出一声怪叫。只见屈热遮丢开手中的狼牙棒,抽出腰刀,照着梁乙埋的脖颈猛地挥去——
血光四溅。
梁乙埋的头颅像李清那时一样,骨碌骨碌地滚开。
人群刹那间安静了片刻,随即响起来自梁太后撕心裂肺的尖叫声……
明远目睹这一切,心中默默地对那个早已不在人世的李清道:恭喜你,你做到了。
这是李清亲自设计的“斩首行动”。他一早就把屈热遮这样的人安排到梁乙埋身边,但为了行事周密,李清从来不与屈热遮联系。双方唯一的约定就是,当屈热遮听见有人在他面前念诵孟子的这一段“舍生取义”,就立即动手,杀了梁乙埋,控制梁太后。
出乎意料的是,李清被梁太后擒住,并且丢了性命。
但他受刑的地点就在夏主面前。
因此李清才会用那样的方式,将这个暗号传递给李秉常。
这是明远从向华那里听说了屈热遮的大致履历之后猜测的。
当初他始终没有向明白,李清为何在秉常面前那样竭力地喊出这一句“舍生取义”。
现在他完全明白了。
这是用生命送出的讯号,也是夏主和在此的宋军唯一翻盘的机会。
李秉常见到对面的变故,浑身一震,嗓子像是被堵住了似的,再也说不出任何言语。随后他的身体开始像筛糠一般颤抖。
——又一次意识到了争权夺势的冷酷与残忍。尽管被利用被欺骗,在李秉常心里,梁乙埋也依旧是他的舅舅,梁太后是他的生母。
李秉常伸出双手捂住脸孔,却惊觉他的手掌已经比幼时大了不少,手掌可以遮住整张脸孔了——既然长大了,有些事就不得不忍痛面对。
种建中知道此刻机不可失,一扭头道:“小远!”
明远立即会意:“师兄放心,我省得!”
种建中立即做了一个射击的手势。
火铳手们手中的火铳齐齐射向对面的铁鹞子。顿时十几名骑兵倒撞下马,不少战马受惊,梁氏一系所控制的那十万大军,立即乱了。
种建中一挥手中长弓,大声道:“兄弟们,随我上!”
他所领的四个指挥骑兵一起向前冲出。
明远则趁乱用党项话高声叫道:“忠于夏主的勇士们,拿出你们的勇气来!护驾呀,勤王呀,快上呀——”
兴庆府城下,一场轰轰烈烈的大战展开。
第313章 全天下
官家赵顼坐在黑暗幽深的宫宇深处, 孤灯如豆,照亮了他面前小小一片空间,反而令整座大殿显得更加空旷与孤寂。
脚步声响起, 宫中内侍匆匆赶来, 双手将边境急报奉上。
赵顼似乎已经意识到什么,他双手颤抖着,拆开信报,扫了两眼,顿时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
“永乐城失陷, 鄜延三万大军尽墨, 民伕十数万人遇难……”
一战死难二十余万人……
赵顼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这真的是他这个自诩英明神武,心心念念要与唐宗宋祖比肩的皇帝治下发生的惨剧吗?
等一下,永乐城……永乐城是什么地方?
赵顼瞬间觉得自己有些抽离, 他既像是一个亲历者, 又像是一个旁观者。
他能看见自己绕床苦郁, 彻夜不眠。
他也能看见自己早朝时与宰执们说起永乐之殇, 竟尔控制不住, 失声痛哭。
赵顼忍不住对这样的自己心生同情——他知道自己是骄傲的,此刻却又不得不俯首承认自己的平庸……
赵顼猛地惊醒, 发觉自己只是做了一个梦。
只是那梦给人的感觉太清晰太压抑,梦中勤政殿中那化不开的夜色,也与眼前一样……一模一样。
“这只是一个梦……”
赵顼平复心情,随意翻开自己桌面上堆积如山的奏章。
忽然他一眼瞥见“永乐城”三个字, 连忙将那奏章拿来,细细读过, 才发现这座城根本没有兴建。只是有大臣上书建言修建而已。
赵顼看那奏章末尾署的名字——“徐禧”。
他这是梦见了未来之事吗?
赵顼揉揉眼睛, 仔仔细细地又看了一遍徐禧此人的奏章与履历, 心中一个可怕的念头升起,他觉得自己确实是有可能任用此人的……
一城失陷,二十万人殒身……大宋再也无力与西夏一战。
这可怕的前景令赵顼即便醒着,背后也生出一身冷汗。
他赶紧丢开奏章,回到自己的寝殿,阖上眼睛。
但是他心情激荡,过了好久,才渐渐入睡——
赵顼猛地睁开眼惊醒,随即坐起身,这一次他再也无法安睡。
他梦见自己因永乐城之败而郁郁寡欢,无端耗损了自己的健康,三十多岁就早早过世,临终时将皇位传给自己的皇六子赵佣,那赵佣,是个不到十岁的幼儿。
这会是真的吗?
寝殿中的内侍匆匆赶来,要为赵顼更衣。赵顼的耐心有限,只待对方为自己套上袜子,就随意披上一件外袍,匆匆起身,鞋子都未穿。小太监大惊失色,但又不敢声张,只能抱上赵顼的帽子、鞋子与腰带,急急忙忙地跟在官家身后。
赵顼的目的地是保慈宫。
按照他梦中所见,自己三十多岁过世,传位给年幼的皇儿,必然指向一个结果:太皇太后高氏垂帘听政。
这时天还未亮。保慈宫跟前的宫人正垂着头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赵顼直入保慈宫时她们才惊醒,刚要做声,就被赵顼身后的小太监阻住——
“嘘——官家来探视太后……别作声。”
赵顼鞋都未穿,轻手轻脚地靠近生母高太后就寝的卧榻旁。
他也不知道自己来此是做什么,但鬼使神差地,他就是到了这里。
只见高大的卧榻前悬挂着的珠帘轻轻一动。高太后在帘内轻轻地叹息一声。
“哀家做了个梦——”
赵顼没有出声,但是他的一颗心早已悬起。
“……王安石误国,如果哀家真的垂帘听政,哀家要尽废新法。”
这话,既像是在梦呓,又像是在许愿。
但赵顼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浸泡在凉水中。
他知道自己从来都不是太后最疼爱的儿子,但是面对要将自己数年来的心血尽数毁去,要将好不容易走上正轨的大宋再扭回原来的老路……
多么残忍的母亲啊!
但是,高太后性情如此,知母莫若子,赵顼心里清楚,若真有那一日,高太后,做得出来,一定做得出来……
赵顼想着,跌跌撞撞地向后退去。
从今日起,他要避免一切失败——
魂不守舍之间,天子撞到了急急忙忙赶来的太后宫人。
“万岁——”
宫人们的声音惊动了帐中的高太后。她刚刚从半梦半醒中清醒,一时还未意识到自己刚才都说了些什么。
*
早朝时,所有的大臣都发觉了天子赵顼的神情异样。
他即便坐在御座上,也有些心不在焉。但若说他完全心不在焉吧,这位天子又将深邃的眼光逐一扫过朝堂上的宰执重臣们,令每个人都心下惴惴。
不会是昨夜西北又有什么紧急军情送到吧?!——群臣纷纷猜测。
谁知正在这时,战报送到了。
赵顼铁青着脸,从内侍手中接过战报,展开。
群臣们眼看着天子眉心舒展,流露出笑意,一颗心便也渐渐放下。
看过战报,赵顼肃容抬头,但殿上每个人都看出了官家的兴奋——他眼中有光,拿着战报的手微微颤抖。
“念——”
赵顼简短下令,自有内侍代劳,将战报上的内容读出来。
群臣们越听越奇:万万没想到宋夏战局竟然会有这样的发展。
一向被认为是偏师的熙河路大军直抵兴庆府,找到了被西夏太后关押的国主李秉常,并支持李秉常与太后梁氏对抗。
在最近的一次对抗中,国相梁乙埋身亡,太后梁氏被擒,西夏大军成片成片地倒向李秉常。
原本困在灵州城外的泾原、环庆两路,如今已经改道增援兴庆府的熙河军。从灵州返回兴庆府救驾的夏军则正在摇摆,不知到底该投向谁。
西军诸将,联名上书请求天子授意和谈。
赵顼听着耳边的战报,心中飘飘忽忽的,真觉自己就像是在做梦一样。
先胜后败,却又反败为胜,这是多么出奇的反转——谁也没能料到熙河路这一出奇兵竟能给整个战局带来如此颠覆的变化。
“臣等恭贺天子,伐夏一役,毕尽全功。”
身为首相的王安石,带头上前恭贺天子,群臣附和。
赵顼却不合时宜地想起——
他还有些印象,在梦中,永乐城大败的时候,王安石早已不在朝中。
确切地说,王安石在熙宁八年复相之后不久,就辞相南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