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下) 过气童星们
作品:《这个英雄坏事做尽》 「你送我回家吧。」
说起曹操,曹操就到。
彻底无视站在书桌旁,拦截他必经之路的女生,他跨跳过书桌向门口走去。
緲緲亦步亦趋,手指头几乎戳到他的背,「喂,洛希你聋了吗?我让你送我回家!」
他没有时间理她,要赶在警察逮他进安全屋软禁前偷溜。
凌日狙击事件经歷了半天时间发酵,在放学时段人来人往的走廊上,现在两个英雄聚在一起太惹眼了,何况緲緲还在鬼吼鬼叫的,不理她不是个选项。
下一秒她可能就会开始助跑,整个人跳骑上他的背,树熊般抱着不撤手。
以这傢伙的性格绝对做得出这么丢脸的事。
「为什么?」把背包甩上单肩,他开始愈走愈急,緲緲也愈跟愈快。
「你装什么装,你早上去见你爸了吧?你妈刚才也来找你了,你还问我为什么?他们没吩咐你要照顾我吗?」
说得好像只要是那对「老夫老妻」的吩咐他就会听似的。
他说,「玩家家酒是他俩前戏,我只是个受害者......等等,我听到的是孤儿的妒忌吗?」
「我已经不是孤儿了,院友。」緲緲挑衅地说,「你知道自己没被收养是因为性格太烂了对吧?你这双面人!」
他跟身后那粉红头毛的孽缘是从孤儿院开始的,但双方对孤儿身分都没怎么介意,因为a.緲緲因为外形可爱又嘴甜老早就被领养了;b.他根本不想被收养;c.他俩都因为善用可怜孤儿身分捞到不少好处,一同扼腕年纪愈大就愈失去这魔力了。
他道,「我为什么要送你回家?反正你从小都没人照顾,还不是活出了公主病?你死不去的。」
这傢伙的生命力比蟑螂还强、比泥鰍更滑溜,他亲眼目赌她连续半个月每晚溜出房间去搜刮冰箱,东窗事发之后还能推锅给比她大六岁的孩子,让院长痛哭流涕地道歉错怪了她。他有信心她会活到二百岁,前一百岁用以一统各国、后一百岁去征服银河系。
緲緲脱口而出:「我操你......!」
还说他是个双面人,这小双面人面对知根知底的「院友」时也控制不了脾气,招来附近两三个途人惊讶侧目。
他俩毕竟有「孤儿英雄」的形象要守护,不若而同地扯出能滴蜜的假笑,闪灵电影里那对双胞胎似的,令同学们望着他们的眼神都有点不对了。
他道,「明明是过气童星,你的偶像包袱可真重。」
緲緲一步不落地跟紧他,死活不松开咬紧猎物的口,「彼此彼此。」
流连在他们身上的视线,都被他们像总统伉儷般嫻熟的微笑跟二十度角挥手给打发走。
他俩在嘴上你来我往,边掛着僵硬的芭比笑容,边脚下生风地前后衝出校门。
他毕竟腿长一点,緲緲进行百米竞步后已经有点喘气。
「你、你究竟要跑去哪里?送我回家又碍不了你多久!你还是男人吗?」
「我打工快迟到了!」
「凌日连腿都被扯断了,你还打什么他妈的工?你真的不怕死吗?」
「我不像你被收养了有爹有娘,全勤奖金跟房租可不是从树上长的!」
緲緲应该比任何人都更清楚答案的,可能他们毕竟是太久没有说话了吧。
緲緲大声地嘖一声,三步併两步与他并肩,「我会向十八号告状的。事实上,我明天开始就会跟学校每个人泣诉,你为求自保把我扔下,让我这美少女孤零零地承受被狙击的恐怖。你狼心狗肺!不、你根本没有心!你觉得我这样控诉之后,你还能在学校过得风生水起吗?」
他反击,「你可能毕不了业,我可是快要上大学了,谁在乎高中形象?像你般死咬着六岁的人设吗?」
緲緲回以重炮,「这是个小镇,上大学的都是同一批人,你能逃到哪里去?」
步出校门,他们互瞪了好一阵子,緲緲的双眸威胁性地泛起波光,随时用一个烟花把他炸飞。
不用劳烦那狙击手,她自己就可以把他打进医院。
他从五岁起就出尽浑身解数避免与她互殴,不能现在跟她毫无瓜葛时才前功尽废。
「若我拒绝的话,你会把我炸成一朵烟花吗?」他慢慢双手环胸。
「有这个可能。」緲緲也学着他双手环胸。
「炸完之后若我跟别人说你打我,你会把我再炸得更高吗?」
「有这个可能。」
这就是他想知道的一切了。
他放弃地向緲緲家的方向摆摆手,示意她带路。
緲緲发出欢呼,双手握拳高举向天,「我就知道你心软又好色,拒绝不了美女!」
……若他今天再用力翻一次白眼,眼球肯定就会跌入脑壳之中。
***
「这是你回家的方向吗?你是不是故意绕了远路?」
「哪有......」
「说真的,我没时间陪你玩了!我跟店长说半小时后会回去的!」
他大概只知道緲緲住在城西,但她走了十五分鐘愈走愈遍离城镇,再走远点就要进入山边了。
雪貂市到处都是高山峡谷跟森林湖泊,佔地广阔的红杉木国家公园就坐落在东北方,步行径途经他们学校附近,除了已开发的步行径之外就是原始野林,每年一到旅游旺季就总有好几起旅客迷路或登山受伤意外,他不信緲緲明知狙击手在市中,还突然提起兴致抓他踏青。
緲緲嘴硬道,「现在离夏天还远着,店里不差你这个间人啦!」
说得对,因此离林边愈近,随着人烟减少,气温也愈来愈冷。
他用上吃奶的劲去瞪女孩的后脑勺,女孩踩在被黄绿林叶覆盖的废置铁路轨上,步伐轻快,边漫步边对着小镜子补唇妆,连后脑勺看起来都那么欢乐。
他羡慕她该死的平衡力、还妒嫉高中女生能抵御低温的神奇体质,短裙下、袜裤上有绝对领域。他悻悻然拿出背包中的围巾,「......你是觉得我很好骗还是怎么的?你进山是想干什么?」
「我是觉得你很蠢啦,但胜在还有点能力,你把我送到旧时的隧道工棚屋就可以走了。」
因为他没有转身就走,确定自己奸计得逞的女孩边哼着小曲,边用尾指抹走溢出的唇膏。
「你为了不去安全屋所以躲在山中废墟!?你脑子进水了吗?」
这傢伙比他还更夸张,他只是为了赚生活费而尽量拖延时间,緲緲为了不去安全屋就直接躲进山?她的脑子被烟花炸到秀逗了吗?
这傢伙可能在早上听到凌日被袭击时就在准备了,难怪她揹的背包大到可以砸死人。
「我后天在豹猫市有选秀比赛!我不能被软禁这么多天,你知道那些警察有多废,若他们永远抓不到狙击手,那我们就要永远住在安全屋了!?」
「.......你老爸老妈今晚就会报警说你失踪了。」
「能躲多久是多久囉。」緲緲耸耸肩,转而梳理眉毛,「棚屋不小,你想的话也可以住一阵。反正我们也很久没进山了,就当是露营吧。」
无言都不足以形容他的心情。
事实上,狙击手的犯案足跡遍及四市,但到现在都还没被抓到,狙击手很大机会一直在监听警察频道,安全屋也未必一定安全......真麻烦。
他现在也不能扔下緲緲自己走掉,至少要送她到棚屋,顶多待下山后再告诉警察......到时候这狡猾的小妮子可能早就躲到别处了。
緲緲边哼着乱编的小曲边补妆,在废弃路轨上跳上跳下,活像隻衝入落叶堆的狗崽子,那轻松劲儿也不知道是表演给谁看的。
良久,緲緲才打破对话沉默,「你想好英雄外号了吗?」
「我没想过那个。」
「骗人!你以前连作梦都会说梦话,整天缠着大人问改什么英雄外号才好。」
他不应答,专心感受乾涩冰冷的嘴唇及温暖的鼻息,抬头看高耸入云的林景。
这里离红杉木公园还有点距离,但越过树冠或从林隙间还是能窥见红杉木林,因为那些千年巨木实在是太高了。緲緲没有带他走步行径,在山野间长大的孩子们都处之泰然,秋末冬始的枯黄落叶林的确是很不错的景色,呼吸间都是乾燥的泥土及树叶味道。
他们随着铁路轨深入山间,四周愈来愈静,只剩下鸟叫跟踩碎枯叶的悉窣声。
明明是正被狙击的二人,此刻却跟现实割裂,像对在林间散步的小情侣。
「我还在纠结,我的英雄外号叫烟花女还是焰火好?总不能让人一直叫我firwork_1810吧?那是id又不是.....」
「firework_1810挺好的。」
「你为什么非得要表现得像个混蛋!?」
緲緲凶神恶煞地转过来吼他,吓得他整理着围巾的手一顿。
「......你刚才还指责我是个双面人,在学校用另一副面孔。」
「因为你就是!我是说,当英雄有什么不好的?哦,可能会令我们在三岁炸了整栋还没供完贷款的房子而被遗弃,但反正已成事实了,为什么不用尽当英雄的好处?在超能力强姦我们的时候就要和姦你懂不懂?我的直播已经有两万粉丝了,可能很快就要出道了,你看?」
「我们不是英雄,只是两个倒霉鬼某天起床就能令东西震动、可以放出金属粉末。」
「但世上除了我有谁能从双手放金属粉末?我是独一无二的『那个放烟花的女孩』,而你......」緲緲的脑筋打结,好不容易挤出一句,「你、你是塌方事件的小英雄,最年轻的小英雄耶,这也很了不起了。你干嘛一放学就像下班般垮脸,恨苦愁深的?」
「我不是什么他妈的英雄,那次塌方死了五个人。」
「但你救了三十多条人命,我也救了你一命!」
「而你抓紧每次机会提醒我这件事。」
緲緲被领养后,他俩的生活轨跡就分道扬鑣,从院友变成没有交流的普通同学。
这样挺好的,免得緲緲对他恨铁不成钢,而他不屑她的英雄利益论。
「我的意思是,那次塌方不全都是坏事,若不是要保密的话,我俩可能早就成为世上最出名的年少英雄了!可以签公司出道,还可以打造银幕情侣档,他们爱死情侣档了......你跟我不用只在学校扮演无助孤儿,可以有更大的舞台,不然我们受的苦是为了什么?」
......那次塌方不全是坏事?
「恭喜你那天救了我一命,可以心安理得自认为英雄了。」
他在学校有求必应,扮演没心没肺的无脑花瓶,只因为那符合其他人的期望。
毕竟他除了活下去也没其他事情好做了,想活得轻松点也没错吧。
鲜少看见他冷下一张脸吧,緲緲彷彿被他窝了一拳般恼羞成怒。
女孩的嘴巴张张合合,肯定想责备他那种高高在上的蔑视态度,最后只说,「对,我就是个英雄,你儘管烂死在这破小镇里吧。」
看见女孩的好心情破坏殆尽,气鼓鼓地走在前头,他不禁觉得有点后悔。
但说到底,英雄不过是超能力者的代称,只不过大家都觉得说四个字太绕。
英雄不过从二十年前开始出现,但人类很快就习以为常,像持续多年的大流行疫症般,「异」也不过像先天性疾病,而当患病的人多了,也就不稀罕了。
超能力者刚出现的时候好像还挺大阵仗的,但当各国政府进行大型联合的临床研究后,却发现所谓超能力不过是从指头喷出小火焰、飞一段短距离般的小外掛,能力没有减弱也鲜少显着增强,更不是所有英雄都具超生长的自癒细胞,而那些细胞离开人体后也不堪使用。
无法解释的进化、无法採用的细胞、无法增强的能力......多年反覆的研究让热情渐渐冷却,市民对超能力者的危机感也渐渐淡化。
超能力者顶多是个便利的烟花筒、打火机,不能指望那微弱的能力可以救急扶危,而能力更有限额、时灵时不灵,还不如打火机可靠。
毕竟,超能力者们也只是有点能力的普通人而已,有好有坏,这世界没因为英雄出现而变得更好、也没有大幅提高了犯罪率。
不少自告奋勇去阻止小偷小盗的「街坊英雄」甚至被围殴到伤亡,血肉之躯抵御不了刀枪,成功例子寥寥可数。世界知名的英雄如摇滚巨星般罕有,也似明星般被经营。
更何况,世人早知道有「英雄的代价」,要用自己或别人的贡献才能换取能力的永续。
每个开诚公佈的英雄都可能在说谎,每个秘而不宣的英雄都是潜在罪犯。
政府对英雄的态度就像处理黑枪,即是说,牵涉人权及孩子的问题太烦了,睁隻眼闭隻眼吧!只有当逮到犯罪的英雄后,才会开始建造专为限制其能力而设的牢房。英雄在明面上与市民同罪,实际上被抓后要一辈子都当小白鼠,而这也震慑了不少超能力者。
他跟緲緲出生时,这股英雄热潮已燃烧殆尽,再也没人觉得英雄值得特别待遇。
英雄的出生率一向极低,像三胞胎般罕有,每个市镇都只有大概十个,更多聪明的超能力者选择隐瞒身分,所以实际数字可能更多。
多年时间足够政府建立比较完善的流程,在鑑定新生英雄的能力及危险性后就各过各的,英雄们只会被当地的警方特别留意、被市民们盯着一举一动,像胜出选秀的童星。
也足够让母亲们发展出专有的祈求仪式,千祈万求不要生出超能力者。
他跟緲緲的母亲大概是弄错了什么环节,或下產床时左脚先碰地吧。
没有人懂得怎样养育一个英雄,超能力者失控时不会炸毁世界,但烧掉一间屋却绰绰有馀。
緲緲在四岁时炸毁了自家房子跟附近三个单位,他在五岁时不过区区弄坏了一隻昂贵的机械狗,那还是他的生日礼物——很不公平,但拋弃孩子又没道理可言。
超能力者没有专属的孤儿院,在父母连夜潜逃后,他们被寄养在雪貂市唯一一间孤儿院。
孤儿+小英雄的叠buff,讽刺地有时候让他们过得比很多父母双全的人更顺畅,人类的同情心比超能力更强大。
「......你走错路了吧?我们愈走愈接近电网了。」
「乱讲,我都看不见电网。」緲緲边说边从背包掏出饮料,顺畅地塞进他怀里,撞得他踉蹌一步,「在哪里?你也没有高我多少......」
他握着宝特瓶开始发动能力,反正他的本体就是任人鱼肉的微波炉。
「我又不是用看的,空气中的电荷增强了......」
他感觉浑身更敏感、更难受了,后颈汗毛直竖,但饮料不够三秒已经变温。
在这种状态下发动能力,令他由头到脚趾都似被闪电舔过,带来阵阵痠痺刺痒。
緲緲目不转晴地看着他、然后走近,观察着充斥闪烁电流般的电蓝色眼眸。
忽然,女孩伸出手指,伸进他的领口中。
「喂!」
他彷彿被静电电到,按着脖子急急后退数步,肌肤泛起鸡皮疙瘩。
女孩的指头正缠绕着紫色光芒,显然是发动了某种金属离子。
緲緲摆着手指,「所以是真的吗?凌日说的英雄生长热?你怎辨到的......你以前都感应不到电网。你现在能透过共振追踪到奇利!?」
「......我不知道,我又不是雷达。」
而且军方为什么要养个需要喝吃拉撒的雷达?「你别再碰我,超级难受的。」
「我们不是快成年了嘛,很快就可以去加入正式的大自卫队了。我不是说我们市那个蚊型的自卫队,是洋红砖市那种规模的。你的能力加上我的能力,很快就会名声鹊起了!」
緲緲从他手中抢回温热的花茶,「我会直播每场搜猎,在找到奇利时立即放烟花定位、每次凯旋而归都放烟花庆祝......」
他真不知道为什么緲緲计划自己的明星之路都要扯上他,他们没那么熟,更没有那么喜欢彼此。何况军方不止不缺超声波雷达,更不缺信号枪。
被传媒称为「奇利」的怪物从五年前开始出现,这名字只是黏土的英文音译。
奇利因袭击登山客而向世间昭告了存在,外形活像一条巨犬被胡乱浇上白色黏浆,乾硬后成为奇怪而尖锐的头盔和盔甲,但那种黏土与他们的皮肉及血管神经紧密相连,像被弓形虫所感染的老鼠会主动接近猫,在巨犬大脑形成的囊肿可以抑制其对枪械及火光与生俱来的恐惧,让他们主动攻击人类。
白色的黏土就是它们的寄生虫。
政府的研究显示,奇利其实是被感染的野犬,黏土也没有特别之处,成分结构与地球黏土大致相同。唯一的特徵是黏土自带极多电荷及磁微粒,而山狗的心脏、肺、大脑、肌肉及神经都增生了大量磁体,整头犬被磁化得跟黏土难分难解。
合情合理的解释是有个可以改变黏土结构、操控黏土变出傀儡的超能力者,但政府满世界找了五年均一无所获,只有奇利愈来愈多,各个城镇为求自保都集资建起围城电网,不理政府劝阻组成自卫队,多由有枪的热心市民及当地英雄组成。
雪貂市的经济全靠夏季旅游业在撑,经费少、警力少,英雄又不多,没有足够保障下,组团主动搜猎奇利的次数一隻手都数得完,自卫队多数只是携枪巡逻电网。
不管怎么说,这些才比较接近英雄所做的事了。
「你觉得吧,出名之后政府会不会让我们解禁?接受访问时就可以说我们第一次的自卫队任务了,记者们肯定会问的!塌方意外又不是小事,四市联合出动了都上了报纸,作为英雄的首次任务我觉得台阶超高的......他们应该又会再寻找那『挖心魔』吧?」
十五分鐘后,緲緲还是不肯承认她已经迷路或记错方向了,只有他像尾脊接上了充电座又被丢进浴缸般难受。「你真的迷路了吧?走了这么久应该都到了!」
「是啊......奇怪。」女孩举起手錶摆弄地图,gps在深山无用武之地。「棚屋明明在鲸鱼谷附近的。」
鲸鱼谷因被山石流强大力度撞毁的一段铁路而得名,若你瞇起眼睛及加点想像力,被撞弯的路轨恰似巨大而破碎的鲸骨,是只有当地人才知道的山中軼处。
「鲸鱼谷不是这方向,我告诉你我们快到电网了!」
「我肯定鲸鱼谷就在附近,多走几步就到了......你信我还是信自己?你多久没进山了?」
「反正我们前面什么谷都没有......」
「你不是人肉雷达嘛?那你就去走正确方向啊!若不能的话就闭嘴......」
若他那微波炉般的弱鸡能力可以升级成雷达就万事俱佳了。
他无奈仰头,闭眼呼出一句「好吧」——「你留在这儿不要走开,我找个高地察看一下。」
显然有点心虚的女孩不说话了,皱了皱鼻子,后退两步倚在大树上。
他边走远边用两指指着自己的眼睛,又指向她。「别走开。」
緲缈张大嘴巴作势要咬他的手指,「呦!」
他离开不久,但回来时天色已近黄昏,他三步併两步跑回原地,就怕那小妮子不在。
幸好远远就看见那粉红色的头毛跟卡其色裙摆,他悬着的心才安放下来。緲緲高举着手机、手舞足蹈的,也不知道在自娱自乐什么。
「喂,我刚爬上小山丘看见鲸鱼谷了,完全是相反方向,要走好长一段路,快起......」
当他靠近时,女孩从手机屏幕中看到他,便立即高举手机及调整角度,「来了、他来了!我们好久不见的小英雄,跟我同一间孤儿院的战友!大家想不想念他?点心心跟捧花表示欢迎吧!」
他立即弯腰躲闪镜头,用手挡着脸,「你干什么!?你的手机还收到讯号吗?」
「傻瓜,当然收不到啊!我在拍短片迟点装直播啦。」女孩操控手机角度的姿势像八爪鱼般灵活,无论他躲闪去哪都能跟着旋转,一路走动确保把自己跟他同框,「这段会剪掉的,三、二、一......我今天还邀请了一个好久不见的朋友一起爬山,大家猜到是谁吗?提示:金发蓝眼的帅哥......」
「天,你还能更可悲吗?我本来只有89%肯定你是仍在发明星梦.......」
「你才是过气童星,我的粉丝已经有两......」
忽然,手机屏幕中出现一闪而过的黑影。
他浑身激灵,立即转头,但空中没有任何异物,连云跟鸟也没有。「那是什么?!你有看到吗?刚刚那里有黑影掠过......」
「什么?」緲緲被他的惊呼一吓,暂停录製视频后把进度条往前拉,「有吗?你别吓我!我什么都没看......」
有了。
背景有道黑影被摄进镜头内,问题是......那黑影竟然跳得比树冠还高。
那种大小跟形状,无论如何都不像一隻鸟。
他们对视一眼、后颈寒毛直竖,从脊椎升起迅猛的恐惧。
緲緲眨了眨眼睛、瞳心擦出光星,紧握手机的五指都泛起洋红色光晕,隐隐颤抖。
「......你、你说鲸鱼谷在哪?我们跑过去好吧?」
话音未落,林鸟纷飞。
女孩惊叫着抓紧他的手臂,他死死盯着身后异动的树林,悉悉窣窣的声音从轻至重、远至近袭来,像头正在搜猎的野兽不管不顾地野蛮突进,踩断枯叶、撞断树枝。
异响在离他们尚有一段距离时停下了。
忽然,万籟皆静。
正当他们要决定是否向前逃跑,把背部交予敌人时......
头上就掠过一道庞然大物,短暂遮掩了天空,往地面、往他们满头浇上长长的影子。
巨物在他们身后落地,整个世界都被吓得一震。
他们转头,目睹了前所未见的怪物——那丑陋巨物足有一人高、三人宽,灰白混浊的瞳孔倒映出他们的身影,全身缠绕着滋滋作响的白色火花。
「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