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煦阳认真想了想，还是有点担心：“那爸爸把柔云阿姨开除了, 柔云阿姨就没有工作了，她会不会过得很可怜？”
    他眼里的柔云阿姨真的是特别柔弱无依的, 家里人还特别凶神恶煞, 动不动就找苏柔云要钱。
    路煦阳对钱不是特别有概念, 总是担心苏柔云没了工作以后, 会流落街头。
    “只是一份工作而已，柔云阿姨那么年轻，会的东西那么多，总是会找到新的，更好的工作的……”沈韫仪知道路煦阳其实是个善良的孩子：“而且，她还参加了综艺录制，也是能拿到钱的，说不定以后她会有更好的前程，比在你爸爸手下工作赚更多的钱……”
    “工作关系就是这个样子的，是一种双向选择，双方都有了更合适的选择，就会各自奔赴自己的人生，不会有人一直留在你的身边。现在她已经不适合留在你身边了。”沈韫仪格外温柔：“而柔云阿姨也有自己的人生，将来还会有自己的家庭，孩子，不可能永远围绕在你身边打转，你要学会习惯……”
    她不想说苏柔云的坏话，去打击伤害孩子，目前路煦阳可能是理解不了的。
    她只能说：“随着你渐渐长大，思想越来越成熟，全面，到那时候，也许你也会发现柔云阿姨并没有你想象得那么好，一切都源于你心中自动美化的滤镜，不再那么想再见到她……”
    固然残忍，固然可能会伤害到路煦阳的感情，但沈韫仪还是想让他明白这个道理，用尽量柔和的办法。
    现在路煦阳还小，但他会逐渐长大……离开了苏柔云，长大后他总会知道他的柔云阿姨做过什么。
    不过，好在路煦阳向来是少年早慧的孩子。
    在听沈韫仪说了，柔云阿姨离开了他们家以后，也不会过得很差，说不定会过得更好，再想到苏柔云对自己妈妈的态度，他也就安下了心，虽然难过，却不再纠结了。
    虽然他很喜欢柔云阿姨，但他知道爸爸妈妈才是他最重要的人。
    如果，柔云阿姨和妈妈只能选一个……
    他只能自私的选择自己的妈妈。
    路煦阳躺在床上，思考了一下，又问沈韫仪：“那你呢？你和爸爸会一直陪在我身边吗？”
    “当然了。”沈韫仪笑了笑：“妈妈之前是有不得已的原因，才暂时离开了你一下下。以后的人生，除非是到生命的尽头，爸爸妈妈都会一直陪着你的。”
    “而你也只能要求爸爸妈妈最爱你，最无条件的为你着想，其他人，就算是一直看着你长大的柔云阿姨……”沈韫仪摸了摸他的脑袋：“你也不能对她抱有过高的期待，让她爱你，事事为你着想。”
    即便是雇佣关系，沈韫仪也知道，自己是不能要求别人来爱自己的孩子的，只是苏柔云实在是连基本的职业道德也没有。
    虽然路清珩的行为让沈韫仪有点不高兴，但沈韫仪也从未想过要把路煦阳从路清珩身边带走，她是希望自己的孩子在同时拥有父母的情况下成长的。
    因为她知道，在亲子关系中，父亲不可能取代母亲，母亲也不可能替代父亲。
    路清珩干脆利落的认了错，雷厉风行的解决了这件事，沈韫仪对他倒也没有那么生气了。
    “你在幼儿园里发生了什么事情，第一个告诉柔云阿姨，而不告诉爸爸，甚至听柔云爱阿姨的话瞒着爸爸，这是不对的。”沈韫仪的声音少有的温柔：“只有爸爸妈妈才是最爱你的人，所以爸爸才会生气，对你发脾气……”
    “因为爸爸会觉得你一点也不爱他，甚至还和柔云阿姨一起把他排斥在外，当做了外人。”她耐心的尽量用孩子可以理解的方式引导着他。
    不管苏柔云什么人，孩子依赖和信任保姆多过父母终归是不好的。
    路煦阳瘪了瘪嘴，小小声的说：“可是爸爸好凶，我怕他骂我，都不敢跟他说话。”
    “爸爸就算再凶，他内心其实也是很爱你的，只是不善于表达。”沈韫仪也知道路清珩对待路煦阳的教育方式不太正确，但她自觉自己也没有什么立场指责路清珩，只能提出意见，尽量的引导他们的亲子关系往好的方向发展。
    沈韫仪对路清珩的教育方式和对孩子的态度不敢苟同，但她在路清珩那里了解过了，路清珩除非万不得已，每天都会回家陪路煦阳，把自己工作之外的所有时间都用来了陪孩子……虽然效果不佳，但沈韫仪觉得他还是爱孩子，想要努力的当一个好爸爸的。
    路煦阳不敢相信的问：“真的吗？”
    其实，他一直觉得爸爸是不太爱他的。
    他害怕爸爸有一天不要他，才会努力把什么都做好，做一个爸爸要求中的乖孩子，好孩子，不敢惹爸爸半点不高兴。
    “真的呀，不然爸爸为什么要把工作之余的时间都用来陪你，而不是自己去玩呢？”沈韫仪点头：“只是他这个人可能天生就是个哑巴，是个傻子，不会说话。”
    想到路清珩今天问路煦阳是不是哑巴，傻子，沈韫仪直接就把这两个称号还给了他。
    “其实，你爸爸看着你那么亲近柔云阿姨，不亲近他，他内心是很不高兴，很吃醋的，才会总是对你板着一张脸……”沈韫仪拿出了自己的浑身解数忽悠小孩：“今天也是因为觉得你只在乎柔云阿姨，不在乎他，发生了那样的事你都只告诉柔云阿姨，不告诉他，他心里不舒服，才会对你发脾气的……”
    不管路清珩是什么态度，沈韫仪觉得她都得让她的孩子觉得他的父母都是爱他的。
    路煦阳对了对手指，不敢置信：“真的吗？”
    他有点不敢相信，他爸爸居然这么爱他……
    甚至还会因为自己亲近柔云阿姨，悄悄在心里吃醋，才对自己没有好脸色。
    但想到自己之前，明明心里很在意沈韫仪，但看着沈韫仪亲近其他小朋友，也会因为吃醋而对沈韫仪没有好脸色。
    他又觉得这样的事情好像是有可能发生的了？
    他那个看上去成熟冷漠的爸爸，内心难道真的和他这个六岁小朋友一样是个幼稚鬼吗？
    “当然是真的了。”沈韫仪给予了他肯定的回答：“不信你去问问爸爸？”
    路煦阳将信将疑，但听了沈韫仪的话，他内心又很期待爸爸其实是爱自己的，当即跳下了床，穿上自己的小拖鞋，鼓起勇气，屁颠屁颠的找爸爸去了。
    ……
    路煦阳几乎是冲到路清珩房间的，路清珩本来下意识想教育路煦阳不要冒冒失失，一点也不稳重，但想到沈韫仪跟他的谈话，路清珩又强行闭了麦，把习惯性到了嘴边的指责咽了回去。
    “爸爸！”路煦阳叫得特别大声。
    路清珩很想让他不要这么大声，容易喊坏嗓子，但还是竭力让自己的情绪尽量温和了下来：“怎么了？”
    “爸爸，我妈妈说你在吃醋，是真的吗？”路煦阳没头没脑，心情激动的便将自己想问的话，一下子问出来了。
    路清珩：“？？？”
    路清珩一头雾水，完全不知道路煦阳在说什么。
    难道，沈韫仪是发现了，自己在吃孩子的醋吗？
    “你妈妈说了什么？”路清珩朝着孩子招了招手，觉得自己没有那么明显，是可以把沈韫仪让给路煦阳的。
    路煦阳认真打量着路清珩的表情，左看看，右看看，也看不出他爸爸的冰山脸上有哪里显示出在吃醋。
    但他想到妈妈说得话，还是鼓起勇气开口，又问了一次：“我妈妈说，你看我和柔云阿姨关系那么好，什么都听柔云阿姨的，内心其实是很吃醋，很不高兴，又不愿意说出来，才会总是对我板着一张脸，凶我的……”
    “是这样吗？”
    到底他爸爸是不是在吃他的醋啊。
    路清珩知道沈韫仪会就今晚的事引导孩子，但没想到沈韫仪竟然是这么个引导方向，不由得一下子愣住了。
    他几不可查的抽了抽嘴角，但还是一口应承了下来：“对，爸爸看到你那么喜欢柔云阿姨，什么话都跟柔云阿姨说，不跟爸爸说，甚至还听柔云阿姨的话，把在幼儿园里被人欺负了的事都瞒着爸爸，爸爸其实很伤心……”
    路清珩在经过了这件事后，也知道让孩子这么依赖，信任外人，获取情感需求的方案不可行，必须想办法纠正。
    让孩子学会亲近，信赖父母。
    “爸爸感觉自己被你们孤立了，小阳都只喜欢柔云阿姨，不喜欢我。”路清珩面无表情的接受了沈韫仪给他安排的人设：“明明是因为爸爸给了柔云阿姨钱，柔云阿姨才会对小阳好，装出喜欢小阳的样子的……”
    “可小阳却只信任柔云阿姨，不信任我这个出钱的人。”
    “而柔云阿姨，她可能没有读过什么书，见识方面也很浅薄，不管是好是坏，她都是带着你在往错误的道路上走，甚至想把你教得连自己的爸爸妈妈都不亲了，明明你是对的，也要你跟人道歉……”
    “这是很不负责任，并且没有职业道德的。”
    固然知道自己做得不够好，但路清珩仍是觉得摊上苏柔云这么个拎不清的保姆，自己简直倒了八辈子霉。
    “爸爸妈妈是很心疼小阳受到委屈的，可柔云阿姨却不会心疼……而你却傻傻的觉得柔云阿姨比爸爸妈妈更爱你，更值得信任。”
    “爸爸心里真的很难受。”
    他试图和颜悦色让路煦阳理解苏柔云到底在做什么。
    路煦阳听了这话耳朵瞬间通红。
    他对着自己的手指，跺了跺小脚，亢奋得无以复加。
    关注点却完全不在柔云阿姨的行为实际是让他受到了伤害上。
    他完全没有想到事实居然真的是这个样子的。
    他表面上看上去那么高冷的老爸，居然内心世界真的这么幼稚……
    明明喜欢自己却不会表达，还会幼稚的吃醋，甚至因为吃醋对自己板着一张脸，明明很伤心，却从来不说。
    “爸爸你这样做是不对的，你喜欢一个人就要表达出来，让他知道。不可以搞口嫌体直，口是心非这一套。”路煦阳开心得龇牙，但语气上还是摆出了一副小大人的模样，老气横秋的反过来教育起了路清珩：“你这个样子，我会误会你一点也不喜欢我的，我也很伤心。”
    “我们两个都伤心，就不会坦陈以对了，彼此的距离也就越来越远了。”他觉得自己必须好好教育教育这个幼稚的大人。
    虽然和他相处比较多的人是柔云阿姨，但其实爸爸在他心里一直比阿姨重要。
    路清珩都不清楚这孩子哪里的词汇量，哪来的胆子，反过来教育自己居然逻辑清晰，大道理说得一套一套的。
    也不知道他到底理解没有，自己其实是在告诉他，他的柔云阿姨是个不负责任坏人的事。
    但为了维持人设，路清珩还是认错飞快道：“对不起，是爸爸错了，爸爸以后不会这样了。”
    “你知道错就好，下次不能再犯了。我真的以为你都不喜欢我！”路煦阳见缝插针的教育他。
    他以前都不知道，他爸爸这么喜欢他……
    霎时之间，父子两人地位颠倒。
    路清珩礼貌而不是尴尬的点头：“好，爸爸知道了。”
    “你以后要勇于表达你自己，不要因为我是小朋友，就觉得不好意思！我其实很成熟，最讨厌别人对我口嫌体直了。”路煦阳一副知道错就好的不放心样子，叮嘱路清珩。
    路清珩深吸了一口气，尽量放柔了声音：“好，那阳阳也要和爸爸做一个君子协定。以后发生了什么事情，你都要第一时间告诉爸爸，不能听别人的话隐瞒爸爸。”
    “不然，爸爸也是会很伤心很伤心的……”
    他已经认识到了，就算路煦阳再成熟也是个小朋友。
    自己必须用对待小朋友的方式对他，不能真的完全把他当大人。
    “那如果是妈妈让我隐瞒你，或者是我想第一个告诉妈妈呢？”路煦阳认真思考了一下，觉得自己不能答应爸爸的无理要求。
    在经历了和沈韫仪的相处以后，在路煦阳心目当中妈妈的地位已经超过爸爸了。
    他有什么事情想要第一个告诉妈妈。
    妈妈如果让他不告诉爸爸，他也不想告诉。
    路清珩：“……”
    路清珩完全没想到自己在路煦阳心目当中已经沦落到这种地步了。
    “那除了妈妈，你发生什么事情要第一个告诉我。”他只好委曲求全，退而求其次：“除了妈妈，别人让你隐瞒我都不可以。”
    路煦阳认真思考了一下，这才妥协：“好，那我们拉钩。”
    他伸出手指，非常注重这个君子协定的仪式感。
    路清珩虽然觉得过于幼稚，但还是伸出小拇指，与儿子小小软软的手指轻轻勾在了一起。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路煦阳仪式感十足的，轻轻勾着爸爸的手指摇晃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