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摩拉克斯视线扫去，除了被保护的普通人，在场的无论是仙众，还是魔神，还是神之眼持有者的护卫队，大家身上都带了或轻或重的伤，精神萎靡。而此时，他们却重新焕发了精神，眼眸之中仿佛闪烁着光一般的看着他。
    那眼神好似有重量，沉甸甸的落在他肩头。这些人，有些是原本的璃民，一路跟随他而来。有些是归离集的原住民，也有些……是其他魔神死或封印后，被带回来的。
    此时刻刻，他们具都看着他。
    怀中的重量很轻，但是，也很重。他说他要保护她，实际上，她始终都是保护者，无论是曾经，还是现在。
    战争已经进行数十年了…结束的契机，所谓成神，至今没有结果。真的会结束吗……摩拉克斯居然有一瞬的怀疑。
    然后，某个想法也真正的坚定了起来。
    如果，必须要谁登上神位才能够结束战争的话……他收紧手臂，趴伏在胸口的少女魔神哼哼了两声，没动。
    “诸位。”
    摩拉克斯的声音传递到了在场的每一个人的耳中。他刚经历了一场恶战，精神已然疲惫，身上也带了伤。但是，看着下方的人们，他却觉得思维前所未有的清晰。
    “让我们，共同签订一份契约吧。”
    他说。
    金色的[卷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在他面前浮现，徐徐展开，而上面一片空白。
    “此世群魔诸神并起，我本无意逐鹿，却知苍生苦楚。”
    他声音低沉，抬手，指尖沁出一滴金色落在卷轴之上。古朴的字符随着他的话语，一个个浮现，最终……是他的，名为[摩拉克斯]这个魔神的真名。
    “争斗非我等所愿，然，我已明了，一味的守护和退让，是无法结束这场战争的。唯一的办法，就是以战止战，直至登临神座。”
    “只愿……能荡涤四方，护得浮世一隅。”
    能守护想要守护的人，事，物。契约的力量，他们的力量，就让他来一一见证吧。
    他喟叹道。
    “这是一份守护的契约，依照契约而言。我会为你们带来和平，与之相对的，请成为我的助力。”
    “而我的友人们，我很抱歉，想要借助你们的力量，却不知我能给你们什么。所以，这只是一份邀请。”
    雨水落下，砸在壁障之上。
    飞在半空的仙人，地上仰望的人类，夜叉，魔神，他们都在注视这他。
    我伏在摩拉克斯的胸膛之上，他没说一句话，胸口就会微微震颤。揽住我无力身躯的手臂却始终稳定有力。
    摩拉克斯他……怎么能这么温柔？
    保全自身，和登临神座所需要面对的争斗完全不是一个级别的。他，甚至是他们，本不用做到如此地步的……却如此毫不犹豫的说出这种听了就叫人心头发烫的话。
    我抬起手，指尖随着意念沁出金色的血液：“只需要这个就好了？”我偶尔会听到他一本正经的说契约这个词，但是还是第一次知道，他真的有相关的权能。这份守护的契约上所蕴含的力量，如此近的距离之下我隐隐有所感觉。
    明明是个战斗系，却有这种权能，是为什么呢？疑惑一闪而过，我也懒得去想，干脆利落的将我的血滴在了贴心移过来的卷轴上。
    于是摩拉克斯的名字后面出现了第二个名字。
    那是我的真名：[菲尼克斯]
    我不会违背我的心意——我想帮他。他说的话，我相信，他一定会为我们带来所述说的，和平安宁的未来。
    无需理由的信任，大概，只是因为他是摩拉克斯，亦是钟离吧。
    他揽着我落到了地面上，金色卷轴就浮在半空之中，散发着淡淡的光辉。
    没什么迟疑的，归终，马克休斯都相继将自己的血滴落上去。之后是若陀，诸位仙众夜叉，然后是一个个沉默着走上前，或咬开手指，或用随身带着的小刀划开指尖，滴下鲜红血液的人类们。
    [归终]、[马克休斯]
    [若陀]、[应达]、[伐难]、[弥怒]、[浮舍]
    [削月筑阳真君]、[理山叠水真君]、[留云借风真君]
    [嘉禾]、[桐花]……一个接一个，填满了这张空白的契约。
    我稍微抬头，对上了归终和马克休斯他们的视线，彼此看了看之后，不约而同的笑起来。“之后，就任凭差遣了呀，摩拉克斯大人。”带笑，也认真，我们齐声说道。
    以护卫队为首，归离集的所有人齐齐单膝跪地，抬手握拳抵在心脏：“任凭差遣！摩拉克斯大人！”
    **
    新的临时驻地是在山上，被硬生生看出一片平台，设立隔绝雨水的结界之后，勉强把所有人都塞下了。
    “摩拉克斯大人，让我带重霄去休息吧。”嘉禾在将带着的轻简行李放下后，找到了我。彼时我还挂在摩拉克斯身上，已经软成了面条不想动了。两场超高强度战斗，完全把我掏空了。
    听到她说话，我顺势就要转移爬架，跑到嘉禾身上去。小姑娘已经不再是小小一只，身体软软的了，我不用担心把她压坏了。
    这些年的锻炼，她就算抱起一个摩拉克斯都不成问题！
    然后腰上一紧。
    “不用了，我会照顾好她。”摩拉克斯看着嘉禾，手不仅没有放开，还收紧了一些。“你受了伤，就好好休息吧。”
    嘉禾：……
    脱离幼年时期稚嫩的少女微微抬眼，虽然不久之前还和眼前的魔神签下契约，宣誓效力，但是。她抿紧嘴唇一瞬，又很快勾出柔软的弧度。
    “请放心吧，摩拉克斯大人，我的恢复力很好，现在已经不累了。您也有其他的事务需要处理吧？照顾重霄还是让我来好了，不然也太麻烦您了。”
    我的手臂被她握住了。
    茫然的抬头，我一时没搞懂这两人之间的气氛怎么突然就剑拔弩张起来了。然而左看看，又看看，无论是嘉禾还是摩拉克斯都没分出一丝注意力给我，他们两个对视着，我隐约看见嘉禾眼中有火花闪过，摩拉克斯的心情也不好了起来。
    “照顾重霄不是麻烦。”摩拉克斯说道，“我也很乐意照顾她，嘉禾，你还是去休息吧，之后还有许多事情要交给你。”
    “……”嘉禾感觉被将了一军，她当然也不觉得照顾重霄会是麻烦，如果可以的话，她巴不得能每时每刻都跟看着她、照顾她长大的魔神一直待在一起。
    但是随着逐渐长大，她却感觉距离重霄越来越远…每次，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都会有这种感觉。自己的外貌年纪，和重霄越来越接近，甚至于开始成为年长的那一方，然而十年前长大至少女模样的魔神却再也不曾改变了……
    又还有多少在一起的时间呢？
    嘉禾不知道，但是她想，最起码在真正的别离到来之前，要好好地在一起吧？
    然而就算是这样简单的要求都不能被实现……摩拉克斯大人能够陪重霄很久很久，却吝啬的这一点时间都不愿意给她。
    难以自持的，嘉禾的心中升起了对他的怨恨。
    “嘉禾。”
    我敏锐的察觉到了，自少女心中升起的邪气。挣脱摩拉克斯的束缚，我上前一步抱住了她。略微将自身的重量压在她身上，我安抚的顺了顺她的发辫。
    “好啦好啦，带我去休息吧？我有点想睡觉了，嘉禾。”
    嘉禾的身体抖了抖，然后安定下来：“好，重霄。”
    摩拉克斯看着她们离开的背影，沉默了下来。他当然也感觉到了，那一瞬间人类少女升起的针对他的恶意。
    但是，重霄抱住她的时候，就如雪遇朝阳般消散的干干净净了。
    “哎。”喟叹一声，摩拉克斯想。
    自己不应该和小孩子计较的。
    只是依赖着他的重霄实在是过于罕见，才有些舍不得让她离开。
    第20章 神名（修文）
    临时搭建出来的小棚子里，是嘉禾抬手就拔高的一张石台，上面铺着她的几件衣服。“重霄暂时在这里休息吧。”
    摁着我躺下之后，她又找了一件衣服盖在我身上。
    我其实一路都恢复了一些力气了，但是这种小事没必要反驳嘉禾。而且，我也有我自己的想法在里面。
    空气潮湿，雨下个不停，也就找不到干燥的树枝烧火。
    我看着她坐在火堆前，背对着我，手里拨弄着怎么也点不然的潮湿的柴火。仔细一看，嘉禾的变化真大啊，以前明明是想什么说什么的，现在居然学会隐藏心事了，果然是长大了。
    “欸……”按照计划，我轻轻叹口气。
    “！”
    嘉禾的背抖了抖，然后转过脸来，努力维持平静的样子。“怎么了吗？难道是渴了要喝水？”
    “只是因为有人明明有心事，却还要瞒着我，有点难过罢了。”我翻身，面朝着小棚子里面，不去看她。
    果不其然，嘉禾顿时扑了上来：“不是的！我没有想瞒着你！”可怜巴巴的，声音都在发着抖。
    我迅速翻身接住她，“哦？是吗？那快说吧，刚才你真是好凶啊，把摩拉克斯都吓住了。”没有想吓唬她，我迅速做出和颜悦色的表情。“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告诉我可以吗？”
    嘉禾忍不住气鼓鼓起来，摩拉克斯大人——明明一点都没有反省！怎么可能被她吓到！她扁扁嘴：“我只是觉得……觉得，摩拉克斯大人太小气了。我是人类，生命有限，所以，我想更多的时间都和重霄你在一起。”
    “一起玩，一起战斗，一起闲聊，就算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说也好，只要是待在你的身边，我也很开心……”
    “在有限的生命里，我想将更多的时间用在和重霄的相处上。这样的话，即使过去了很久很久，你也不会忘记我的……对吗？”
    她埋首在我怀里，苦闷不乐。
    我怔住。
    怀中的少女身量抽条之后，就再也不见小时候的娇小了。但是仔细想想，她被我抱着，托举在手臂上的那天，仿佛还在昨日一样。
    在她的话说出来之前，我以为我跟她还有很多很多的时间的…我有些茫然无措的抱紧了嘉禾。
    是我感觉错了吗？
    或许，时间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长久？
    我以为没有过去多久的。
    但是好像忘记了，十年对于人类来说，已经走过了人生的七八分之一了。
    原来已经过去了十年了吗？
    已经过去十年了啊。
    我恍然意识到了这个事实。
    “我明白了。”
    嘉禾抬头：“明白了？”
    “恩。”我摸摸她的头，“等一切都安定下来之后，我们两个人去旅行吧！只是还需要一点时间，嘉禾可以稍微忍耐一下吗？”
    “欸？只有我们两个吗？”她像是有些不敢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