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作品:《伞匠娘子的水乡生活》 换成平时,小狼听了阿媛骂它,必是要撒娇地叫上两声,哄主人欢心的。可如今它嘴里叼着东西,那是再也舍不得张开嘴了。
“叼着什么呢?”阿媛这才仔细往它嘴里看,“鸡腿?这后山哪里来的熟鸡腿?你在哪户人家偷的?”竟然在进山的时候她都没发现么?
阿媛作势要打它,小狼赶忙甩着屁股跑到了一边,嘴里仍是不肯放开那鸡腿,只嗷嗷地发出声音,眼里满是委屈。
阿媛知道逼问一条狗是没有用的,只想着回头去问问,哪家丢了鸡腿,赔些东西给人家。小村小户的,邻里之间还是得好生处着。
“早知道你这么顽,就不带你出来了!”阿媛见它跑开了,不解气,随手拾起一个小石子朝小狼扔过去,倒也不是真的想打它,就是想唬唬它。
“下次再敢偷别家东西,我就让石婶子把你炖了吃!”
小狼似乎听懂了什么意思,赶忙将嘴里啃着的鸡腿吐了出来,巴巴地跑到主人这边来,伏到她脚下一脸温顺委屈的样子。
“好啦!走啦!以后不许再这样。”阿媛伸脚轻轻蹬了蹬小狼,搂着腰间的竹筐朝回去的方向走了。
小狼感觉到主人的语气缓和下来,马上讨好地汪汪叫了两声,又趁主人不注意,悄悄叼起刚才为表忠心吐出的鸡腿,屁颠屁颠地跟到阿媛身后。
阿媛回头见到小狼跑两步,停下啃两口的馋样,忍不住摇了摇头。
平时也没有刻薄这条狗的饮食,它怎么就能馋成这样呢?
回头得问问青竹哥,这狗在之前的人家到底是怎么养的。
快要走出树林子了,透过树叶的阳光不再是星星点点,头顶上的阳光越来越亮。
“小狼,还没吃完吗?走快点啦!”阿媛发觉身后很久都没有小狼磨蹭的响动,回身催促道。
原地等了一会儿,又叫了几声,仍旧没见小狼出现。阿媛伸手擦了擦汗,无可奈何,打算返回去找小狼。
才走出几步,旁边一棵大树后面猛然窜出一个高大的人影来——
他又换了身衣服,他每次出现都没穿过重复的衣服一般,看来他家里确实不是普通的村户。
可惜,他每次离开的时候,衣服总被他自己弄得很脏。
这个顽皮的傻子,他到底是怎么做到每次都能不知不觉跟上她的?
“媳妇儿……媳妇儿。”傻子笑得有些腼腆,叫得有些小声,站的也有些远,不过他还是很真诚的样子,即使他为了这声“媳妇儿”没少磕碰。
阿媛只是对于傻子的突然出现有些惊诧,但对于这个人本身,她其实已经没有那么恐惧了。
从春到夏的这段时日,这个傻子可没少以稀奇古怪的方式出现在她视线里。
有时候,她在院子里做活儿,他叫媳妇儿的声音就伴着悠悠的蝉鸣压抑着传来。她循着声音抬头,他正趴在那不算矮的墙头上看着她笑。小狼听到他的声音,很敬业地吠了起来,石寡妇赶忙推门而出,于是他吓得掉下墙去。石寡妇提着扫帚追出去,他已经摸着发疼的屁股奋力跑远了。
有过几次这样的经历,他好像学聪明了。所以后来他不再出现在石寡妇家墙头,他似乎观察到了她在何时出门,他在路上等着。可是因为阿媛出门带着小狼,他怕极了那种犬吠,于是他总是说不上几句话就狼狈地消失了。
不过,有一次他竟是跑出一段距离,又捂着耳朵往回跑。小狼叫得很凶,他不敢靠近。他扔了一个东西过来,阿媛接住——一个用狗尾草和各种美丽野花扎成的花环。
“坏了,坏了!”他很委屈地说着。
阿媛低头看看,明白了他的意思。有几朵花被捏得有些蔫了,大概他刚才慌着逃跑,没得注意。
“没关系。”阿媛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也不想就回答了他。
傻子笑了,很开心的笑,露出他雪白又整齐的牙齿,很好看。
可是,小狼凶狠的叫,再次催促了他匆忙消失。
那次以后,他很久没有出现,阿媛实在想不到今日会在后山这里再次碰到他。
小狼也在这时从树林里冒了出来,它的鸡腿已经啃完了,它如果是个人的话,一定是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
奇怪的是,他从傻子身边跑过,竟然没有叫一声。
傻子憨憨地笑,伸手从怀里摸出一个油纸包住的东西。
“媳妇儿,给你的。”他兴冲冲向前走了几步,突然想到什么,又退回了原地,只是仍旧伸着手,眼里是满满的期盼。
阿媛楞了楞,终于敌不过那纯粹的眼神,上前接过了那个纸包。
傻子咧着嘴,眼眯成了一条线。
油纸上显现着一片片透明的油斑,阿媛打开了看,里面是只炸得金亮的鸡腿。
阿媛很快扫了小狼一眼。
看来这个傻子也不全然是个傻子,他和这条狗肯定通过美味的食物达成了某种协议。
傻子许久没有出现,只因他在想办法与这条狗磨合而已。
“你叫什么名字?……哪里来的?……为什么老跟着我?”阿媛尽量问得很轻很慢,她希望傻子能听懂她的意思。
石寡妇对傻子是深恶痛绝,颜青竹则是担心阿媛的安全,而阿媛,她觉得傻子并不是个讨厌的人。
傻子眨眨眼,想了一会儿,掰着指头数着,一个一个道:“闰生。闰生。”
“……东溪村。”
“你是我媳妇。”
阿媛大概明白了,“你叫闰生,你家住在东溪村?”东溪村是个与南安村相邻的村子,却比南安村富庶一些。
闰生点点头。
“那……为啥说,我是你媳妇儿?”
闰生想也没想,立马道:“你就是我媳妇儿!”干脆得不容人质疑。
阿媛默默叹了口气,问一个傻子,那一定是白问。他欢喜把谁当媳妇儿,那谁就是他媳妇儿。
阿媛将鸡腿包好,塞到闰生手里,“这些你留着自己吃,不要给我,更不要给这条狗,知道吗?”
闰生一副很为难的样子,“就是给你的!”
“你家里人对你好,才给你吃鸡腿。要是给我了,你家里人会不高兴,知道吗?”
闰生咧嘴一笑,“媳妇儿,自己人,不会不高兴!”
阿媛知道讲道理不管用,便道:“我不喜欢吃鸡腿的。这条狗,它只能吃鸡骨头,肉吃多了,它就变成一条懒狗了。”
小狼也不知是不是听懂了阿媛的话,在一旁小声地嗷了起来,似在表示反对。
“媳妇儿不喜欢……媳妇儿喜欢什么?”
看着闰生一脸问不出答案不罢休的样子,阿媛只好道:“你上次编的花环就很好啊!”
闰生拍着手笑起来,“花环。闰生最会编花环!”
“闰生,你快回家吧,你家里人会着急了。以后,你不要总是一个人跑这么远了,知道吗?”阿媛招呼了小狼一声,也准备回去了。
闰生顿时着急起来,“回去了,见不到媳妇儿了!”
阿媛转过身,瞪了他一眼,唬道:“你要是不听我的话,以后我就不见你了,知道吗?”
闰生很委屈。
阿媛又安慰道:“好啦。该见的时候,你自然就见到我了。闰生是乖孩子,乖孩子不能总在外面玩的,知道吗?”
“嗯,闰生是乖孩子,娘也这么说。”他终于呵呵笑着,跑着往树林里去了。穿过树林,再走一阵就能到东溪村。
阿媛看到他在泥巴路上大踏步的样子,突而想到什么,对着他的背影喊道:“闰生,别再把衣服弄脏了,你娘会不高兴的。”
他虽然傻得像个孩子,却一定有个把他当孩子来疼的娘,那上天对他也不算太差的。阿媛想着。
☆、第27章
阿媛看着闰生欢快跳跃的背影, 忽而想到,自己是不是忘记了问一个更重要的问题?他……是姓张吗?
阿媛从第一次见过闰生,就觉得哪儿不对劲。只是那时候闰生的目标似乎是随机的, 目标好像是她, 又好像是石寡妇, 也许他还与村里其他人逗玩过。而经过这几次, 阿媛才完全能肯定, 闰生就是来找她的!
衣着不是普通的村户,住在邻村, 又是个不正常的人, 年纪也合适,世上只怕没有这等巧合,不用问他姓什么,闰生是张老三儿子的几率几乎是八|九成了。
阿媛想到此处,心中不禁有些担忧。
吴有德死的那日, 说要把她嫁给张老三的儿子,听当时吴有德的口气,他应是与张老三提过婚事的,至于事情到底商定到哪一步, 阿媛不得而知。
吴有德去了已有些日子, 因着他名声不好,死讯倒是被传播得很快, 临近几个村子都知道南安村死了一个泼皮。吴有德与张老三是酒桌上的朋友, 张老三不可能不知道吴有德死了。若是吴有德真的与张家商定了什么, 只怕人家已经找上门来。不会只让闰生一个心智不全的人来找自己。
记得第一次碰到闰生,他是刚从石寡妇家离开,在路上遇到了自己。闰生能到石寡妇家找自己,而不是去村头找自己,这肯定是有人给他指了路。这应该能间接说明张家人是知道她现在的处境的。
吴有德到底是不是已经把她卖了,张家人对她又做了什么打算?阿媛觉得偏头刺痛,似有无形的针在狠狠地扎着。
闰生纯善如孩童,自己与他相处本来十分快乐,似乎回到小时候那些无忧无虑的时光。
如今想到他极可能就是吴有德给自己找的丈夫,心不由从阳春三月的暖水中掉到了冰窟窿里。
可她知道,她必须冷静面对,之前发生的种种,已教她知道了依耐与逃避是没有任何帮助的,只会带来更大|麻烦。
阿媛带着小狼一路沉默地回到村里,小狼受了冷落,时不时嗷嗷的低吠几声,想引起主人的注意,却是做了无用功。
阿媛步履踟躇,脑中却飞快思考着接下来该如何面对可能的威胁,快走到石寡妇家门口时,却正看到意外的一幕。
石寡妇站在门里,一个盘髻的妇人站在门外,两人似乎在争执什么。石寡妇面红耳赤,情绪激昂。而那妇人虽是背对着,看不见面容,叉着腰的气势却不让半分。
石寡妇自从自家男人死后,与村中人来往也少了许多。跟人吵架这种事,那是多少年都没发生过的新鲜事了。若非石寡妇家住得独门独户,不知多少邻里要出来围观了。
阿媛走得更进了几步,恰巧听得那妇人骂道:“好你个石寡妇,你自己要做寡妇,也想让人家年轻的跟着你过那没男人疼的日子不是!作孽的,这事儿由不得你做主!”
石寡妇啐了口唾沫,正想骂回去,听到不远处有熟悉的叫声。
“汪!汪!汪!”小狼看到自家主人在与人对峙,立马起了防卫之心,对着那妇人狂吠起来。更是直朝那妇人冲去。
妇人见着凶悍的小狼,吓得直跳脚,惊恐地叫出声来。
阿媛这才瞧见她模样,正是王山泉家婆娘邱氏。她三十多的年纪,粗壮的身材撑在十七八岁女子才穿的嫩绿色土布印花衣服里,那大概是她年轻时的衣服,现下已有些发旧。
邱氏见了阿媛站在一旁,眼睛一亮,正要朝她走过来说些什么,无奈小狼一直追得她脱不开身。
阿媛见是乡亲邻里,不管是什么事儿,也不好闹得以后无法相处,便唤了几声小狼。
小狼不甘心地停下来,跑回到阿媛身边。
邱氏拍拍衣裳,犹豫了下,一面观察着小狼,一面朝阿媛走了过去,脸上带了几分不自然的笑。
小狼虽没扑上去,却在原地很凶地朝邱氏叫了起来。
邱氏吓得一哆嗦,没敢再上前。
石寡妇立马在她背后重重地哼了一声。
邱氏知道这是赶人了,撇撇嘴,觉得没趣,一甩袖子,朝自家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