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知道怎么戳妇人的心窝子，他说：“我如果能选父母，才不会选你们呢，我要选个有钱的父母，选个有权的父母，选个给我买手机的父母，选个不管我的父母，选个不给我丢人的父母！”
    妇人泪如雨下。
    如果不是亲耳听见，她从未想过自己会被孩子嫌弃。
    孩子看到妇人流泪，眼里闪过不忍，但特别倔，不打算认错，反而继续说：“是你们先嫌弃的我！”
    他指着妇人：“是你们先嫌弃我脑子笨，每次考试考倒数，是你们先嫌弃我没教养，但是你们教过我吗？是你们先嫌弃我调皮捣蛋，但是我调皮捣蛋是为了博得你们关注！是你们先嫌弃我……”
    妇人听着这些例子，为自己开脱：“我们是为了你好，希望你能上进，能——”
    孩子直接打断妇人的话：“为了我好？每次都是为了我好！我最烦这句话了，我不需要你们为了我好，你们为了自己好就行了！”
    他觉得这句话太沉重了，好像他背负着三个人的命运一样，他不喜欢也不希望父母把期望全部放在他身上。
    孩子又说出了令人扎心的话：“妈，你有没有想过我脑子笨是因为你和爸脑子笨，你们小学文凭，我怎么会考上大学？”
    妇人擦干眼泪。
    她主动求和：“回家吧。”
    孩子以为自己赢了，洋洋得意：“无话可说了吧。”
    妇人感到浑身发冷，自己养了这么多年的孩子，对自己没有一点尊敬，没有一点爱意，全都是抱怨、埋怨。
    “这话别对你爸说，你爸心脏不好。”她只说了这么一句。
    孩子突然之间说不出话来了。
    过了一会儿，他瓮声瓮气道：“妈，回家吧。”
    妇人骑着电动车，孩子坐在后车座上，但妇人没有立马开走，她压住情绪的说道：“我和你爸没嫌弃过你，从来都是恨铁不成钢，咱们家条件不好，唯有学习……也是希望你长大后不要像我和你爸一样辛苦。”
    毕竟标语上说了，知识改变命运。
    她和她男人没有机会学习，只能干苦力活，虽然说职业没有贵贱，但谁不希望坐办公室吹空调呢。
    孩子从那句“没嫌弃过你”开始掉眼泪，吧嗒吧嗒，他抽了抽鼻子，说：”我也没有嫌弃过你和爸。”
    刚才那些话他是故意，就是想让他妈生气。
    宋筝看着妇人和孩子离去的背影，说道：“我感觉他们双方都有不对的地方。”
    不过不对的地方都没有解决，而是长进了亲情里面，等以后要解决了，却又会伤害到亲情。
    她小小感叹了一下：“父母和子女的关系好复杂啊。”
    宋成背着手说：“复杂却又不复杂，只是——父母要和孩子一起成长才行。”
    宋筝想起昨晚宋棠给她讲的“望父成龙望母成凤”的故事，对宋成李楠说：“妈妈说这辈子很高兴做你们的女儿。”
    宋成笑了下，嘴上却道：“筝筝，你是没见过你妈催促我和你姥姥学习的样子。”
    宋筝扑哧笑出了声，她虽然没见过那个场景，但可以想象出来——一个五岁的小豆丁，拿着小皮鞭，桌子前两个大人举着书学习。
    李楠想起了一次文艺演出上宋棠讲的话，说没有后悔成为她和她男人的女儿，当时她还哭了呢。
    多少年过去了，有些记忆还十分地清晰。
    宋成看了眼远处，突然想到了一种假设：“如果说，我们老两口没有取得现在的成绩——”那他们闺女还会高兴成为他们的女儿吗。
    但后半句话他没有说出来。
    李楠立马明白了她男人说的假设，上去握住宋成的手，让宋成不要多想。
    “不会。”宋筝出声。
    宋成和李楠同时看向宋筝。
    宋筝再一次说道：“不会。”她昨天晚上问过妈妈这个问题。
    于是继续说道：“妈妈说，即便你们没有取得现在的成绩，她也会为你们感到骄傲的。”
    因为宋成和李楠努力过，所以无论是什么结果宋棠都会坦然接受的。
    宋成和李楠相视一笑。
    并表示：“我们更喜欢成为现在的样子。”倒不是说以前不好，只是更喜欢现在，有理想，能为社会做点贡献，这种快乐比吃吃喝喝睡睡更难得。
    宋筝突然又说：“妈妈还说了，如果你们没有取得特别大的成绩，妈妈也会让你们走上人生巅峰的。”
    宋成和李楠笑了笑。
    这口气是他们闺女无疑了。
    第297章
    三人打太极的地方风景很好, 假山，垂柳，小湖, 还有小鱼在湖里游来游去。
    宋筝跟随着宋成和李楠“手挥琵琶”，动作很标准。
    青春靓丽的少女在一群老头老太太里格外瞩目, 过往的行人不由多看了宋筝好几眼, 并觉得这个小姑娘真有意思。
    雷容有晨跑的习惯，他每次都会绕到这里看宋筝打太极。
    等到最后“收势”，他才离开, 只是今天宋成叫住了雷容。
    “容容, 到家里坐坐。”宋成朝雷容招手，又说起雷容和宋筝小时候的事情, 比如某次下棋, 宋筝没有赢, 便一屁股坐到了雷容身上。
    宋筝急忙拉了下宋成的袖子：“姥爷，你别说了。”
    给我留点面子！
    宋成笑着说道：“好好好，不说了。”
    雷容看着宋筝和宋成的互动, 嘴角不受控制的弯了弯。
    清晨的公园, 鸟叫声不绝于耳，宋成和李楠走在前面，宋筝和雷容在后面跟着。
    雷容指着湖中心的亭子, 对宋筝说：“初中学《湖心亭看雪》，你拉我到亭子里面, 吵着赏雪, 结果雪没赏到, 吃了两锅方便面。”
    宋筝又羞又气地瞪了眼雷容。
    雷容笑了笑：“我有点想念你做的方便面了。”
    宋筝厨艺一般, 随了宋棠, 没有天赋，唯独煮方便面好吃。
    青菜，火腿，鸡蛋，丸子，金针菇，香菜，西红柿，甚至是虾，统统放进去，乱炖之后，味道意外的好吃。
    宋筝接话道：“那我煮给你吃。”
    雷容寻找宋筝的视线，深深地“嗯”了一声。
    宋成和李楠朝后面看了一眼，接着莞尔一笑。
    ……
    这几天，宋成一直在构思书的框架，到底怎么样才能告诉大家——亲子关系是一场双向的奔赴。
    他站起来，在书房里走来走去，想不到一个好的切入点。
    “爸爸爸爸——”宋棠在客厅喊道，“出来吃饼干啦。”
    宋成皱了下眉，心说：吃什么吃，框架还没写出来呢！
    但嘴上这样说道：“来了来了，你们可别都吃完了。”
    客厅里，宋棠和李楠摆着新烤出来的蔓越莓饼干，长方形的饼干上点缀着红色的蔓越莓，香味扑鼻。
    宋棠给郑越嘴里塞了一块：“好不好吃？”
    郑越把视线从电脑屏幕上移到宋棠脸上，点头道：“你喂的都好吃。“
    宋成从书房出来，听见郑越这话后，歪了下嘴角，心里吐槽：真腻歪。
    他凑到李楠旁边：“媳妇儿，你喂我一口。”
    李楠：“……”
    但还是给宋成喂了一块。
    宋棠问宋成书写的怎么样了，需不需要她帮忙参谋一下。
    宋成咽下嘴里的饼干，像是洞察了宋棠的想法：“闺女，我可不敢用‘不要让父母输在起跑线上’当噱头。”
    宋棠打趣道：“爸，你不会是怕有些家长找上门来，说家里的孩子成天望父成龙望母成凤，坐享其成吧。”
    宋成摊手：“可不就是嘛！”
    他坐下来：“以后孩子们也不比较学习成绩了，比较谁的爸爸妈妈厉害——能不能买房子，能买几套房子，能不能……父母和孩子双向折磨。”
    比来比去干嘛呀。
    李楠点评道：“甭管是望父成龙望母成凤还是望子成龙望女成凤，归根结底都是把自己的期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虽然这个别人是至亲之人。
    她接着说道：“与其期待别人，不如要求自己。”
    宋棠给李楠鼓掌：“妈，你这番话说得好。”
    她接着话锋一转：“可父母是孩子的起跑线没错吧，期待父母也是有必要的。”
    宋成想起了“寒门难出贵子”的话题，发表言论说：“是有道理，像筝筝读的学校，大部分孩子的家庭都是不错的。”
    他一直资助贫困地区教育也是因为这个担忧。
    教育虽然有利于寒门子弟实现阶层跃迁，但是教育资源分布不均衡一定程度上阻挠了寒门学子向上流动。
    更别说还有家庭状况的影响了。
    李楠跳出起跑线这个框架，说道：“我以前觉得人生是一场马拉松，在前半段路程，父母带着孩子跑，到了孩子工作，变成了孩子带着父母跑，但现在我不这样想了，人生没有什么跑道，也没有起跑线，也不需要谁带着谁，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旅程，不一样的终点。”
    她心态非常坦然与淡然。
    接着又说：“人生就是这么一回事，没有什么赢不赢与输不输，也没有什么好不好与坏不坏，早点起跑能怎样，晚点起跑又能怎样，每个人在比来比去中焦虑，挣扎，不停的反思，不停的往前走，但说实话，没有必要。”
    宋成和宋棠立马给李楠竖了个大拇指。
    宋棠先说：“妈，你太厉害了。”
    宋成紧随其后：“媳妇儿，你这境界，就一个字，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