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狼为患 第108节

作品:《养狼为患

    才掀开了一角,他的喉间便刷地递来一把剑。
    樊炜蒙着面,一手拉着马缰,冷冷睇来一眼:“想活命就闭上嘴。”
    陆清则淡定地闭上嘴,两指夹着那柄剑移开。
    此人极为警惕,武艺高强,若是一击不中,倒霉的就是自己了。
    袖中箭讲究的是出其不意,且只有三枚,他的机会不多,得找准时机。
    樊炜劫持他,必然是为了交换卫鹤荣,不会伤他性命。
    看这样子,樊炜的手下应当都留下来拖住尤五了,尤五见他被劫走,也不会恋战,估摸着已经甩开人,跑回去通知宁倦的人了。
    陆清则分析清楚情势,按下准备射出的袖箭,虚弱地咳了几声,从容地退回了马车内。
    作者有话要说:
    陆清则(自信):我已经半个多月没生过病了!
    宁倦:……老师真厉害!(鼓掌)
    第六十四章
    今日城中防守相较往日较为薄弱。
    陆清则和宁倦猜到了卫鹤荣的残党今日会在百岁山动手,连日来观测五军营的动向,也是在百岁山,人手便都被抽调去了那边。
    虽然宁倦対陆清则十分紧张,不放心地留了人保护,但仍给熟悉城中布防,武艺又极为高强的樊炜钻了空子。
    谁也没想到,樊炜居然会调转矛头,指向陆清则,而非决定一切的小皇帝。
    马车也不知道奔去了哪儿。
    陆清则悄然拉开马车窗帘的一角,试图丢个信物出去,樊炜却似乎察觉到他想做什么,冷哼一声,朝马车内丢进个东西。
    一股微呛的气息蔓延开来。
    陆清则暗道不好,立刻捂住鼻子,但依旧没能抵抗住迷药的效力,意识逐渐模糊。
    等陆清则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在一间昏暗的屋子中。
    隔了半晌,他才意识到,不是屋中昏暗,而是他被一条带子遮住了眼睛,身上也捆了绳索。
    虽然看不清这是哪里,但周遭弥漫着一股微潮的陈旧腐朽气,应当是在某个少有人来往的地方。
    他被丢在地上,地面冰寒刺骨,潮湿的寒意渗透衣袍贴上皮肤,透进骨子里,冷得他狠狠打了个颤,接触到地面的地方近乎没有知觉,胸肺之中却如火灼般滚热。
    身上又冷又热的,仿佛冰火两重天。
    陆清则的脑袋一晕发晕,脑子里像是绷着条弦,反复地扯拉着他,一阵一阵不停的,头疼得厉害。
    他偏过头,呼吸都像在吐着蒸腾的热气。
    风寒加重了。
    一直这么贴着地面,恐怕还会再加重病情,陆清则轻轻吸了口气,屏住呼吸,收紧腹部,用尽全力才勉力坐了起来。
    再次呼吸的时候,他眼前都在发花,呼吸得有些急了,喉间一痒,控制不住地剧烈咳嗽起来。
    这个动静惊动了守在外面的人,嘎吱一声,有人跨进屋内。
    陆清则咳得头晕眼花,胸腔闷炸得几乎有股血腥气,竭力缓住了呼吸,扭向那人进来的地方,嗓音哑得不成样子:“我有些好奇,今日所有人的视线,都转向了百岁山,樊指挥却直接朝着我来?”
    樊炜冷冷瞅着靠坐在地上,衣衫凌乱,烧得嘴唇都有些干裂,却还能神色自如说话的陆清则,不知怎么,就想到了另一个人。
    这病秧子虽然柔柔弱弱的,但临危不惧这方面,和他所崇敬的卫首辅倒是有些相似。
    因着这一丝诡异的相似,樊炜虽然眼带嫌弃,还是吐出了一句话:“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陆清则料想过樊炜的许多回应,但怎么也没想到,回他的是这么一句,愣了几瞬,生出股莫名的好笑:“樊指挥是什么意思,我怎么不知道,我还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见陆清则不认,樊炜眼底的鄙夷更多了一分:“陆清则,你莫要以为,你和小皇帝苟合一事能瞒天过海,师生悖德,有违人伦,亏你还是世人相赞的君子!”
    陆清则:“……”
    啥???
    陆清则再怎么从容沉静,也给樊炜一句话震撼了整整十秒,只感觉脑子疼得更厉害了:“……樊指挥,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误会的,但我有必要澄清一下,我与陛下,当真没什么。”
    “向志明的奏本我都看过了。”樊炜抱着手,居高临下地扫过陆清则的脸,“难怪小皇帝要你戴着面具,原来你不是毁容,而是他想要私藏,也难怪不是你整日留宿后宫,就是小皇帝来你府上留宿,借着师生的名头,行苟且之事,表面上光风霁月的,暗地里却这般……”
    越想越感觉合理。
    樊炜皱皱眉,说不下去了:“我没兴趣把你们的事宣扬出去,只要我义父能平安归来,你们如何都与我无关。”
    陆清则不清楚向志明到底在奏本里写了什么。
    但他头一次対向志明提起了杀心。
    樊炜看起来不是很想和陆清则多说话,哼了一声,又旋身离开。
    周围又寂静下来,陆清则处于一片黑暗之中,头脑混乱发热,只能尽力去听外面的动静。
    耳边无比寂静,没有一丝人声,或许樊炜已经将他带出了京城,藏到了某个不为人知的小地方。
    门外隐约有対话声,压得极低,除了樊炜之外,此地还有其他心腹在。
    因为中间昏迷了片刻,眼睛又被蒙着,陆清则很难分清现在是什么时候了,现在百岁山那边是什么情况。
    依宁倦的行动力,或许今日意图谋逆挣扎的残党已经被全部拿下了,尤五带去消息需要一点时间,消息递到宁倦跟前又需要一点时间,再等宁倦带人搜索痕迹寻来,也需要一段时间。
    但他或许等不到宁倦找过来。
    陆清则能感觉到,身上愈发滚烫的。
    若是耽搁得太久,风寒愈重,恐怕就不成了,风寒也是会死人的,尤其他身子过于虚弱。
    若不是一直喝着药调理,又时不时跟着史大将军学着强身健体,按照以往的情况,这会儿他恐怕已经半昏迷过去了。
    况且宁倦不可能放过卫鹤荣这个心头大患,卫鹤荣也坦然迎接了自己的结局,樊炜是自作主张行动的,局面不会太和平,他这个夹在中间的人,很容易被波及到。
    不能干坐着等宁倦来救他。
    陆清则脑子里飞速转动着,思索着该如何松开身上的绳索,松开之后又该如何解决外面看守的人逃出去。
    思索间,喉咙又涌出股痒意,陆清则忍不住微微蜷缩下来,咳得撕心裂肺,惨白的脸颊咳得遍布红晕,仿佛身子里那点生气都要给咳走了,浑身也冒出了层层冷汗,不知道屋子里哪儿漏风,冷风自缝隙里吹来,寒意渗骨。
    外面絮絮的対话声一停,门又被推开了:“老大,他是不是要不行了?”
    “这要是死了,怎么跟小皇帝换人啊,我们也没带药……”
    “百岁山那边的消息还没传来,若是小皇帝死在那边了,直接一刀了结了他也成。”
    陆清则的呼吸有点沉重,听他们说完,忍着嗓子疼,开口道:“今日卫党欲在百岁山行刺,早已被陛下得知,现在恐怕人已经都被拿下了,樊指挥的目标既然是要换人,若是我死在了这里,不仅卫鹤荣。”
    他停顿了一下,轻描淡写道:“恐怕卫樵,也会被挫骨扬灰。”
    话音一落,落在他身上的视线明显就凌厉了几分,刀子似的。
    樊炜的声音里带了丝寒意:“左右也只是去交换,我先砍了你一只手送过去,小皇帝应该就会听话了,我猜他也很熟悉你的手长什么样子。”
    陆清则并没有被吓到,反而笑了一下,语气平静:“樊指挥尽可以试试,你砍我一只手,陛下也会还你一只卫鹤荣的手。眼下我还好好的,陛下为了将我换回去,或许会耐着性子听你的,但若是我有什么差池,以陛下的性格,就不会有那么多顾忌了。”
    樊炜沉默了一下。
    皇家天性凉薄,历代帝王太傅就没几个有好下场的,小皇帝恐怕就是贪恋陆清则的美色。
    一块美玉,浑然无暇时,自然无数人追捧,价值连城,若是有了裂缝,碎了一片,怕是就无人问津了。
    云峰寺是历代囚禁罪人的场所,把守重重,进去了也带不走卫樵,换出卫鹤荣后,他没打算遵守约定,还会用陆清则再交换卫樵。
    等卫鹤荣和卫樵换回来了,他再在陆清则身上捅几刀,小皇帝忙着救陆清则,也不会有精力来対付他们,趁机可以逃离京畿。
    陆清则是死是活无所谓,但至少现在,一个完整的陆清则的确很重要。
    樊炜带着人转身离开,压低声音:“去附近的村里要点风寒药来,能直接买到汤药更好,动作快一点,别太显眼。”
    耳边的声音又纷纷远去了。
    方才樊炜的沉默给了陆清则不太好的预感,樊炜此人心狠手辣,若当真换到了人,恐怕会対他下狠手。
    虽然已经催促樊炜派人出去找药了,但不一定就能正好撞上宁倦的人,他还得再想办法,至少要解掉身上的绳索和眼上的布巾,才能有逃跑的能力。
    但脑子里已经是一团浆糊了。
    陆清则的呼吸愈发灼烫,有那么几瞬,他甚至半昏迷了过去,意识断开了几瞬,等回过神来,门又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陆清则一下惊醒过来。
    一股药味儿弥漫过来,貌似还真给樊炜的人买到了现成的汤药。
    陆清则虚弱成这样,几人也没觉得他会有什么抵抗能力,陆清则凝神细听,确定只进来了一个人。
    他稍微动了一下,耳边便传来声压得很低的声音:“陆大人,接下来听我说。”
    陆清则觉得这声音隐约有一丝熟悉,脑子缓缓转了转,反应过来,嗓音因为发哑,十分微弱:“秦远安?”
    左都御史秦晖的儿子,卫樵那个青梅竹马?
    他怎么也在这儿?
    対方却没有应声。
    大概是没猜到他一下就认出了自己的身份,呼吸骤然乱了几分。
    陆清则贴近了点冰冷的墙面,心里一转,便明白过来了。
    秦远安曾在京营当差,认识樊炜也正常,端午那日,这俩人还一同拿过射柳头筹。
    现在卫樵被关在云峰寺内,除了徐恕之外,其余任何人不得出入,卫樵会在里面,独自熬完生命的最后一点时光。
    这是卫鹤荣能给卫樵铺的最后一条路,虽然多少有些悲凉,但也是最好的结束了,总好过在牢狱里断了药,受尽折磨而死。
    秦远安和卫樵亲近如斯,恐怕舍不得见到卫樵这样走到结局。
    但跟着樊炜来冒险,风险无疑是巨大的。
    陆清则想说“何必”,卫樵已经没多少日子了,就算被救出来又能如何,但这过于理性的话在开口之前就被按了下去。
    他也曾几次病重濒死,対卫樵的渴望再了解不过。
    秦远安做的事像是没有意义,但于他们之间而言,又的确很有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