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节

作品:《旧时乌衣

    他走了过去,脚踩在干脆的稻草上,发出清脆的折响。里头的少女惊恐地缩起来,呜呜咽咽地咬着唇,不肯发出一丁点声响。
    谢泓半蹲下来,她身上的兰香太清冽好闻,对于他来说也是一种吸引,“你是何人?”
    巫蘅自然不肯答话。
    他也不恼,笑声疏朗清越,“不敢出来?你是在躲着谁么。”
    这却不像一句问句,“你不想说也罢。”
    他走了回去,在八角亭上时,谢同发觉他在那草垛边待了一刻,露水湿了两鬓,本想劝谢泓就近在外头扎营,可是他对这个却不大关心,只问道:“身上可还有干粮与酒?”
    谢同知道事已不可逆,叹息地替他取了来。
    谢泓折身走入雨里,交代道:“夜里可在亭中生火,今日猎到的野味烤些来。还有那边的马匹,它身上有些伤,找个懂医的大夫来。”
    他撑着伞,一手携了食物和酒水走到草垛边,这里有一个打好的草洞,要遮蔽他一个人还是足够,谢泓生就一副悲悯的性子,出手相助这些事实在做惯了,也不觉得有什么,特别之处约莫只在于,他对她身上的味道真是近乎痴迷。
    “饿了么?”
    才问出这句话,里头忽而传来一阵肚腹的空饷。
    谢泓忍着笑,将食物从那个不算大的洞口递了过去,他守了有一会儿,才感觉到一只柔软的小手,犹疑地将食物和酒取了过去。在一阵狼吞虎咽的咀嚼声之中,他听到她含糊不清地说了两个字,雨声里却听得不甚分明。
    “天冷,喝口酒暖胃也许能暖些。”
    里头的人应当是听信了他的话,跟着是咕哝的水声,再跟着,她被辛辣的酒水呛住了,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某呆:谢泓从小就心地善良,这么多年阿猫阿狗什么的救的也有百八十了,但是这一次栽了!阿蘅,你到底拿什么骗了小正太谢十二的心?!
    巫蘅:憋说话,我当年也是一个小萝莉。谁知道他哪根筋不对!
    谢泓:……
    (⊙o⊙)本来打算一章了结过去的事,但还是拖拖拉拉到下章了,我的锅……
    ☆、黑心谢泓
    她的反应质朴而实诚, 谢泓忍不住想笑。
    “你说句话给我听听?”他调戏她。
    那时候的谢泓还是个风流子, 遇到美人总忍不住出言戏弄几句。他虽然见不到巫蘅,但她身上的兰花体香却煞是好闻, 他下意识就觉得这是个小美人。
    但是里头没有人答话,只听到压得极低的仿佛怕他听见的咀嚼声。
    被巫蘅骑来的马, 已经被拖下去医治了。谢泓在这里等了一会儿, 忽然听到草垛之中如细针一般的嘶声, 被瑟瑟发抖的少女噙在唇中, 固执地不肯吐出来。
    谢泓的眉心微微一凝, “可是受伤了?”
    她还是没有回答。
    谢泓声音一沉,“出来。”
    里头没有回音,耐心几乎要耗尽之时,却有一只小手慢吞吞地从积草的罅隙里探出来,谢泓眉梢一动, 他伸出手去握住了她。
    这是他第一次近距离地接触一个小姑,一种奇异的感觉在心头慢慢滋长。她的手指很脏, 带着泥灰和裸.露的伤口,但看得出平时一定是白皙精致的, 手背上还有五个小小的旋儿, 滑腻得像一团脂膏似的。
    巫蘅也是受惊不已,害羞地要撤回来, 却被外头的人捏紧了。
    巫蘅用了点技巧,将他的手掌翻过来,用食指细细密密地在他的掌心写——
    你是谁?
    她看不到, 少年的俊脸一缕一缕地漫上红晕,掌心丝丝的酥.痒让十六七岁的少年第一次领略到真正的少女的温柔。
    谢泓脸红了很久,才如梦初醒地抽开手掌,“你受伤了,我去替你拿药。”
    虽然年少的时候已以俊美飘逸的姿仪而闻名建康的谢郎,走时仍然风姿卓然的,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什么是——落荒而逃。
    巫蘅缩着娇小瘦弱的身子在草垛间等了一会儿,才一会儿,她竟然开始怀疑,开始害怕。连亲生父亲也可以将自己卖出,她真的不知道还能信谁。这个萍水相逢的少年,她一点也不敢把信任交给他。
    他回来时,绵绵微雨有了止歇的态势。
    像一束灼灼日光似的,带来新鲜与明媚。
    谢泓从缝隙中将药膏递给她,仔细嘱咐了她用法。
    巫蘅凝神听着,但是里面久久地没有动静。谢泓担心她出了事,“你怎么了?”
    许久之后,她伸出手,谢泓知道她的意思,把手递给她,巫蘅在他的掌心写:你走开一些。
    他僵了僵。
    巫蘅又写:我要宽衣。
    这几个字写得极慢,她羞涩地收回指尖,谢泓愣了一会儿,才意识到是该如此。红着脸匆匆地走开,形容难得狼狈。
    不远处谢同拿剑柄在八角亭的古朴雕栏上敲了敲,叹道:“这可是郎君第一次,仓皇至此。可惜可惜。”是为了一个素昧平生的小姑。
    巫蘅听不到外面的动静了,才小心谨慎地将衣襟拉开,胸前俱是碎石摩擦而生的裂口,衣衫被雨水浸湿了,她痛得“嘶”地一声,将冰凉的药膏抹在圆裸的香肩上,像被火灼烧过的刺痛感,在微凉如玉的白脂膏抹上来时,才渐渐多了分冰凉熨帖的舒缓。
    可饶是如此,她遍体鳞伤,每一道伤口都足以让她咬着牙呜呜咽咽的,然后装作坚强地上药。
    她疼得受不了,这时,不远处的草垛外,传来了一个不急不缓的琴声。黑不见五指的惊慌与无措,被这淡渺的琴声逐渐抚平。
    他真是有一种令人安心的魔力。巫蘅不自觉着迷。
    这一夜,短暂也漫长。黎明时,云销雨霁,风声与琴声一起在耳边止歇。看到外边透出来的一抹亮,她才知道,原来不知不觉他已弹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