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女士 第40节

作品:《黑夜女士

    夏洛蒂并不忐忑,她淡淡道:“‘美’并不是一件单纯而浅薄的事,容貌之‘美’只是其中一方面,还有更多的、更深的东西,到了一定的境界,也能够称之为‘美’。凡人眼界只能够看到外貌,所以他们注重‘美貌’多余其它,可到了超凡,我们能看得更多,所以‘外貌’也只是‘美’的一部分。”
    夏洛蒂一招手,红色的袍子便飘然落下,到了她的身上,又成为了那件不起眼的风衣。她轻声道:“要我猜测,我只能依照我知晓的东西来猜。除开那些不大可能改变固定形象的神祇,还有受了重伤往日不怎么活跃的‘生命母神’,您大致只有可能是‘丰收之神’与‘美与艺术之神’中的一位。”
    夏洛蒂又道:“我没有感受到您的‘慈爱’,却能从您的身上体会到一种‘完美’之意。”
    老妇人沉默了下去,良久,她才叹道:“你猜的不错。我正是祂。”
    “但我并不‘完美’,”老妇人道:“真正的‘完美’是毫无破绽的,我不想让你们知道,你们就该体会不到的。可我受到了伤害,这‘美’也就有了缺漏。”
    祂也没有再显出什么强大的气势,就好像祂真的只是一位垂垂老矣的妇人。祂启唇道:“能够与神灵直面对话,还能把握住其中难得一见灵光的人,凡尘中,几千年也难出一位。可惜,你诞生的时代实在是太不好了,如今,连我等也无法自保,你……”
    祂没有再说下去,但夏洛蒂和塞西莉亚都能看到祂明显的惋惜。她们对视一眼,察觉到了不对。
    这位神祇似乎并不知晓夏洛蒂的存在。这不是说夏洛蒂已经特殊到了所有神灵都必须听过她的名字,而是她开创出来的秘药体系,是唯一可以将“疯狂”利用起来的道路,承受到“红月”最多“疯狂”的祂们,连 “幻谭主”都在关注,怎么可能真的对她一无所知?
    但她们也没有打破这种异态。夏洛蒂往前一步道:“但凡人总是不甘受死的不是么?就像是地上的野草,寒冬盛夏、大雨干旱,哪怕是再大的灾害,都阻止不了它一次又一次的复生,生命就像是这野草,渺小却又坚韧、廉价却又高贵,它们触及不了天空,却不妨碍它们将根深深地扎进土壤里,它们所为的一切,就只是为了活下去而已。”
    老妇人似有动容:“你……”
    上一位说有类似的话是谁来着……祂仔细地回想,终于想起了……上一次说出这种话的,还是少有与祂们相聚在一起的生命母神……
    这么说来,这位上来的“灵”,还真有那么一分那位的神采。
    作者有话说:
    下一更可能要过晚上十二点,大家可以明日来看。(*  ̄3)(e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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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3章
    “那你们可知道, 五百年前,巨人王国又是为何会被灭的?”就算是再欣赏她,祂也不会真的任由她们在这片大陆上乱来。巨人王国的遗址虽然危险, 但大部分的地方,也阻止不了一位“灵”亲身闯入。
    “是因为……亵渎了他们不该亵渎的存在?”夏洛蒂问。
    “美与艺术之神”抬起头来,祂看向她,也看向塞西莉亚:“他们妄图向至高的位置发起冲锋,但他们又不是按照正常的步骤一步一步地往上走……”
    祂笑了起来, 露出阴恻恻的牙齿:“他们想要让整个国家成为真正的‘天国’, 让其中的每一人, 都成为‘天上人’!”
    “愿景很好,”夏洛蒂也不由道:“但可惜, 阻力超过了他们的能力, 他们给自己规划出了一件他们做不到的事。”
    “是啊,”“美与艺术之神”之神道:“若是他们能将我们所有神都打落了, 那么,他们想要谁成神, 谁就能成神,可既然他们败了, 也无怪我们给他们选定了一个结局了。”
    塞西莉亚看着这位并不能体会到祂的美的“美与艺术之神”, 怎么也想不明白, 夏洛蒂是从哪里看出祂的“完美”之意。她只感觉到祂的恐怖,还有覆灭一国的强大的伟力。
    那外形为老妇人的神灵转过头来看她。似乎是看出了她的警惕, 祂笑了下,引得塞西莉亚更为戒备。
    “但力量就是力量不是吗?”夏洛蒂道:“巨人们用他们的技术去冲击神灵, 他们失败了, 所有的一切就都成了梦幻泡影。但他们的力量还在那里, 他们的研究与探索、那些古怪的机械、还有与之相结合的术法,它们不是禁忌,禁忌的是人无穷无尽的欲望和野心。”
    “‘红月’太过强大,在祂的面前,什么禁忌、什么隐秘,都可以暂时放下,”夏洛蒂盯着祂看道:“您应该是最有体会的才是。”
    巨人王国可以在你们的强力下化为灰烬,但“红月”太高太远,如果祂们真的有办法,也不会落到这样的境地。在祂的面前,什么“神秘”与“超凡”,都彻底被“疯狂”所取代。
    “你是在劝我?” “美与艺术之神”侧目,祂笑得有些古怪,这古怪激起了两人的警戒。这一次的遇见本来就不在夏洛蒂与塞西莉亚的预估之中,再怎么说,巨人之国的灭亡已经过去了五百年,还能有什么东西,能让一位神灵在这里枯坐五百年?
    夏洛蒂道:“莫非您觉得有哪里不对。”
    “不,”这位老妇人形象的神笑了起来,祂笑得很可怖,但莫名的,塞西莉亚却觉着祂这样也有种枯朽的美。可这时候,夏洛蒂却将眉头锁紧,她仿佛看出了什么东西,向着塞西莉亚道:“我们后退!”
    一点一点的,周围开始摇晃起来。妇人似老人、似小孩、似男人、又似女人的声音响起:“可你来的太晚了一些。”
    “你以为,你要找的东西在哪里?”祂慢慢地从台上起来,“咯吱咯吱”的声音从祂的身下传来,在祂的下面,那木制的台面砰砰裂开,一个锈铜色的怪物从里面爬了出来,它有着长长的、拖曳到地上的翅膀,高大到有巨人十几倍的体型,机械外貌的身体上,幽绿色的流光好似裸|露的血管,它有四个眼睛,看过来的时候,有两道光瞬间袭来!
    夏洛蒂与塞西莉亚往旁边一跃,躲开了这道突然的袭击。
    “祂被污染了!”夏洛蒂高喊。她能很清楚地看到,这个怪物体格的造物身上,被浓烈的紫红色的物质覆住,原本还在祂身上的镇定与冷静全然消失不见,只剩下恶意的疯狂。
    “‘神’也会被污染吗?”塞西莉亚呸了下:“我就说那两个眼珠子怎么那么古怪,原来是从这东西身上抠下来的!”
    她看见它转了个面,这个面上同样有四只眼睛,这一次,它们发射的不是光,而是糜烂般的色彩。塞西莉亚只微微瞧了它们一眼,整个人就莫名恍惚起来。
    “你们要找的东西,就是在我的下面啊!”老妇人端坐在怪物的顶端,她的整个身体与之融化在一起,只剩下上半身留存下来,祂笑着道:“红月让我与之联系在一起,我想一想,已经过去了多久呢?”
    “……呜呜呜呜,”祂忽然大哭起来:“我已经记不清了,没有人联系我,本体也不再理会我,祂把所有的东西都扔给我……你们为什么……为什么不早一点来呢?”
    周围都在剧烈的摇晃,就算是石头的房子,也阻挡不了这个可怖的大怪物的出世。房屋外面的骨铃疯狂地晃响,惊恐的巨人们看着怪物破开屋顶,向外彰显着自己的存在。
    “怎么回事……那是什么东西?”护卫着大祭司的巨人喃喃道。
    “是荒野中的怪物!”有人高喊:“是那些恶魔!!”
    有人惊慌逃窜,有人想维持秩序,也有人跌坐在地上,望着这一幕,心胆俱丧。
    “那是……那是……大祭司!”有领头的人高喊,剩余的人也纷纷就着他指向的方向望去,他们都看到,大祭司那苍老的脸,正寄生般生长在这巨怪的顶上。
    “我一定是在做梦!”有的巨人根本接受不了现实,他们痴痴地笑着,只以为这些都是假的,“是啊,大祭司怎么可能和怪物有关系呢?我真傻,真的。”
    “你们要的!巨人王国的最顶尖的造物!”混杂在一起的声音响彻了这片的天空,祂高喊道:“就在我的手里!你们还想要的资料与知识!也在我的手里!你们想要拿走它们,就是在与我为敌啊——”
    祂这么说着,一脚踢开破碎的石屋的碎块,朝着已经避开的夏洛蒂与塞西莉亚踏去。
    “昂!”一条黄金色的龙从祂的脚下瞬间飞出,上面坐着一个捂着帽子的女子,正是神色沉静的夏洛蒂。
    在她们的后面,石头将自己累成石巨人,木头将自己堆成木巨人,草芽抽枝,化为绕指柔,缠住了怪物的双腿,巨人投出去的长矛也绽开了美丽的花,它们将根部扎入到“血管”中,汲取着陌生的能量。
    怪物手臂一阵撕扯,很快就将这些恼人的小东西给撕得稀巴烂。苍老的妇人脸上兴起张狂的笑:“这就是你的手段?不痛不痒!这就是你的依仗?!”
    塞西莉亚哪怕是在飞行中,也忍不住对着上方的夏洛蒂道:“好恶劣!你到底是从哪里看到祂的‘美’的啊?”
    夏洛蒂道:“‘强大’也是一种美,你现在不就看到了吗?”
    塞西莉亚不服气道:“我只看到,祂依靠着巨人王国留下来的构装发威,说祂是神祇,我可没看出祂有那些不同的。”
    夏洛蒂道:“这就足够了,比起神祇,我更希望我所面对的,单单只有巨人王国的造物之力。”
    但她觉着这样的可能不大,因为,比起还没有发挥出来的神祇的力量,她能够看出,在这巨人身上那浓重到根本洗刷不掉的颜色,正是……来自“红月”。
    所以说,这是一个混杂了三方面力量的怪物,而她,很有可能,就是它初次出世时所挑选的对手。
    她们没有飞多远,因为那怪物看上只是装饰的有气无力的翅膀终于张开追击了过来。塞西莉亚从来没有被这样追尾过,哪怕是上一次以重伤之区被银龙陷害的时候,她也没有这般的紧迫感。上次还有可能伤重拖延一会,这一次却是十死无生。
    “怎么办?甩不开!”塞西莉亚本想向夏洛蒂求援,但这个时候,后面的怪物咆哮一声,速度竟比方才又快上了三分。塞西莉亚也不开口了,她的脖子上挂着一颗青绿色的宝珠,当她火力全开的时候,这宝珠散发出明亮的光,这光覆盖在她的身上,让这条黄金的龙,再度上了一个巅峰。
    夏洛蒂却从她的身上站起来了,她身形挺直,衣袂飘飘,她的身后忽然有黑色的身形突显,那是一张没有五官的面孔,被黑色的面纱遮住,祂开口说话道:“真是美丽啊。”
    塞西莉亚:“?”
    这声音柔媚而婉约,能让听见的人耳红心跳,祂十分好奇道:“你是怎么将这么多的能量融合在一起的,可以教教我吗?”
    塞西莉亚只觉着这声音才是美丽,只是稍微听上一听,整条龙就痴痴傻傻起来,连飞行都忘却了。
    第74章
    见到这道身影, 寄生在飞翔怪物身上的妇人也不由得稍微清醒了一些,祂先是有些犹疑,目光死死地盯着祂, 很快,祂大笑起来:“你是和我一样的!一样的!”
    “怎么会一样?”夏洛蒂却是同样笑了:“你我二人,一者被其降服,一者将其降服,又怎会相同?”
    她这样说着, 与后面的黑色身影的声音交叠在一起, 更增加了一种怪异又和谐的美。塞西莉亚本该继续沉沦, 却被这声音唤醒,她呼出口气, 目光凌厉起来。
    这样的讽刺让失了智的“美与艺术之神”立时愤怒起来, 祂身下的怪物猛烈咆哮一声,身上那种犹如血管流动的绿色的光蔓延到翅膀上, 它翻了个身,回旋一般加速, 瞬间就到了塞西莉亚与夏洛蒂的上方。
    老妇人尖戾的惊叫几乎可以刺破二人的耳膜,祂高呼:“住口!你这偷窃神之力量的窃贼!你永远也别想得到你想要的!”
    夏洛蒂抬起头来, 她身后的黑影也一起抬起头来。明明是一样的目光, 老妇人却仿佛是被这世上最邪恶、最混乱的存在给盯住, 祂已经混沌的脑子都忍不住有一刹那惊醒,但很快, 又沉沦到了更深处的地方去。
    面对着这一老一怪物的结合,夏洛蒂身后的影子缓缓抬起双手, 祂的身上忽然燃起了黑色的火焰, 这火焰静静地从祂身上每一处兴起, 祂往上踏出了一步,在怪物即将袭来的那一刻,祂将自己化为了扭曲的漩涡,一往无前地向着敌人冲撞而去。
    天地间发生强烈而可怕的爆炸,黑色的光竟像是有了实体,分散为无尽的光线,将每一位胆敢抬头的凡类的双眼爆掉;超越了倾听极限的声波也将不幸的敏锐的巨人的耳朵刺穿。有那么一刻,时间和风都一起停止……
    寄居着老妇人的怪物被冲撞着往后飞退,塞西莉亚与夏洛蒂也险险落进高举着枝丫的枯木林,而根本没过多久,两道影子又再一次地于空中碰撞起来……
    “因为自己做不到,”夏洛蒂在一段空隙中,毫不留情地就老妇人上个问题嘲讽道:“所以就污蔑别人为盗贼?”
    那“美与艺术之神”时而疯癫、时而清醒,这之中的变换都逃不过夏洛蒂冷静到淡漠的眼睛,哪怕是在交战中,她也依旧不改那种从容淡泊的风姿,她冷冷道:“可你的红月神是主动将‘疯狂’均等地分给天下众生的,只是你们蠢笨,所以利用不到而已,可就因为这样,而去嫉恨能够利用起它的人,这是何等的怯懦与卑劣啊……”
    她清清淡淡的声音被风送进老妇人的耳中:“如果说这就是‘美与艺术之神’,那么日后的我应该是羞与你为伍吧。”
    下面的塞西莉亚听得暗暗咂舌,这是怎样的自信,自信自己在日后一定会成神,而这又是何等的羞辱,直接将“美与艺术之神”从根源上否定,想来,听到这种话,那位神祇必定已经——
    “啊啊啊啊啊啊!”另一边传来无比憎恶的恶毒喊声:“杀了你!我要将你的魂魄填进腐泥里!我要让你的名声,受千千万万人唾弃!”
    二者再一次交手起来。这一次,老妇人终于展现出了一点神祇的威能,祂闭上眼,又睁开眼,苍老的面上被一张面具覆盖,这面具一半是哭,一半是笑,细长的眼部看起来诡异无比,而在祂头上,斜戴着一顶玫瑰的花冠,祂的皮肤也变得细腻,头发也开始长长,像是黑玉一般柔美。
    夏洛蒂目光灼灼地看着这一幕,她的身上有幼女与少女显出身形,三位于一体地看着这精彩的一幕,她们看着自己的敌人艰难地撑着手,从怪物的头上将自己一点一点地拔|出来。
    “神”唱起歌来,祂的声音婉转而惊艳,是一首没有歌词的调子,却有一种根本无法抵挡的魅惑之力。祂摇摆着身体,一丝不|挂的酮体简直就找不出一丝瑕疵——没有人能抵挡祂的美,因为祂是每一位心中的“神”。
    夏洛蒂让塞西莉亚离开。她乘风在天上飞,藤蔓在她手上化为锋利的剑,她用花环作头冠,清晨的纱雾作披衣,她足上踏着水晶的鞋子,鲜花为她作陪,光明给她作衬,她不需要唱歌,她就是歌曲本身。
    一“神”一“灵”在半空中目光对视,一位抬起白玉般的手臂,一位将手中的“剑”刺出,双方于空中再次进行了最惊险的交锋……
    塞西莉亚紧张地守在这里,但没过多久,她就不得不往后退出一些,一直到她也不知道在哪的距离,在她的前面,大地上燃烧着可怕的黑色的火焰,这火不管遇见什么都可以燃烧,哪怕是碧水、哪怕是顽石。
    她知道自己已经帮不上忙了——夏洛蒂的进步让她欣慰万分。她已不需担忧过去那个夜间赶路、还身带诅咒的小女巫了,现在的她,能和神灵交手,是她所不能企及的。
    但她仍然会和她做朋友,朋友就是,无论你强大还是弱小、无论你成功还是失败,都会永远相信和陪伴的存在。
    祂们在这里交手了足足有一十八天,这期间,不知打碎了多少的山峰、又不知蒸干了多少的湖泊,有一整个的巨人的部落在祂们的交锋下彻底消失不见,雪山被祂们毁掉了一半,沙漠也被劈出了地下水源,大地裂开了一条缝,塞西莉亚隐隐瞧见,有一个封存已久的秘密的研究室被暴露出来,但二人谁有没理会,惹得塞西莉亚不得不紧紧记下位置。
    天空中降下破碎的砂石,下面城市中的人们抬起头来,以为是苍天即将碎裂,有骇到恐慌的人跌坐在地,连连叩拜,不敢将自己的罪孽遮掩。
    一直到最后,怪物首先摔倒在地上,美人喘着气,身体迅速脱水,像是新鲜的橘子变成了橘子皮,又变回了老妇人的模样;夏洛蒂倒是还好,她落到地上时踉跄了一下,塞西莉亚看出了她在强撑,但她依旧是提着剑,向着怪物走去。
    做事务必要有始有终,就像是杀人,也要将敌人灭杀殆尽,不留有一丝改变的机会。
    塞西莉亚急忙赶上前去,她想要跟在夏洛蒂后面,若她是失力了,自己也好以最快的速度将其搀扶。
    但她没等到那个机会,因为当夏洛蒂即将斩下敌人头时,“美与艺术之神”再一次清醒过来,也不顾自己老朽的脸,祂冲着夏洛蒂微微一笑,然后……祂主动放弃了自己的头,地上裂开一条缝,这圆形的脑袋咕噜噜地就滚落了进去,只留下一尊没有任何能量的怪物的尸体。
    “这……”塞西莉亚有些惊骇,她不由叫出了声:“啊!祂逃了!”
    “是啊,”夏洛蒂道:“祂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