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天骄 第443节
作品:《辞天骄》 ……
战船之上,南粤水军终于散去,船继续前行,夜半的时候,铁慈那艘船停在江心,一艘网梭船驶出船底,船上坐着铁慈,池卿博夫妻,萧雪崖和朱副将,赤雪丹霜,还有香肠嘴冯桓。
慕容翊在船上远远对铁慈挥手,看上去很甘心做一个人质。
衙内们扒着船舷眼泪汪汪,想跑没跑掉,现在反而是太女跑了,转头看一眼妖妃,心中更凄惶了。
他们羡慕嫉妒恨地盯着冯桓,那孙子在小船上得意洋洋挥手呢,祝愿他喝水水烫,行船船翻。
李蕴成抓着一本书,有点茫然地看着就这么跑了的太女,走就走了,咋就把留在船上的太女护卫和随行吏员交给自己管理了呢?
什么时候太女这么信任他了?
这莫不是个坑?
其实他是想多了,铁慈不过看他在衙内中颇有威信也有头脑,那自然是要用一用的。
至于之前铁慈对西州所作的布置安排,萧雪崖雷厉风行,在中毒之前就已经召集将领开会布置下去,所以水军船只稍后还会在西州渡口停留一日,待交接事宜等等安排好之后继续前往武陵渡口。
下船本来是慕容翊忽然的提议,但铁慈触及他目光时便毫无疑问地同意了。
人散了之后慕容翊果然和铁慈道,他审问了那批水中刺客,对方骨头很硬,但没他的手段硬,最终吐口说是会川常氏家族派来的。
会川常氏是燕南大族之一,做茶马生意起家,族中有三位族人在燕南王府任职,家中老太爷是上任燕南王的长史,和燕南三大土司也有姻亲关系,是燕南军政都能搭得上关系的大家族。
也是当初那个偷了铁慈的诗词,被铁慈黜落的常远的本家。
刺客说是因为常远是常家这一代最优秀的子弟,却在盛都一行之后,明明上榜却被黜落,回来之后一蹶不振,常家老太爷最是疼爱常远,一怒之下要给皇太女一个教训。
慕容翊嗤之以鼻。
这话也就骗骗这些傻逼刺客了。
常家一个燕南地头蛇,在燕南混的风生水起,跑去盛都参加科举经营人脉本就有点舍本逐末,还在皇太女还没到燕南,燕南王府尚未列明刀枪的时候就急急出手和皇太女作对,怎么看怎么有点失心疯。
这样的数代昌盛的大家族,行事看惯风向,是不可能忽然失心疯的。
不过是受人操控罢了。
铁慈想起之前御苑行刺的时候,那个刺客临终前扔出的骨雕样的东西,拿给慕容翊让这些同行们给辨认一下,但结果是无人认识,那就显然两批刺客不是同一处出来的,不同统属。
既然如此,铁慈从谈敦治那里拿到的那块藤条一样的东西也就没必要拿出来了。
慕容翊把骨雕还给铁慈,看铁慈的小船走远,转身回了审讯刺客的舱房,心想歇过了这一波,或许还可以再问出些什么来。
他往回走的时候,看见一只夜鸟展翅掠过桅杆,没入夜色。那只鸟色泽鲜艳,腹部背部在昏黄的灯光下依旧呈现一种鲜明的橙色,喙尖却黑而长,让人想起毒蜂的刺。
慕容翊隐约闻见一点很不好闻的气息。像腐臭了的肥肉一般的腻而恶心。
他回到舱房门口,却发现负责看守的几个属下东倒西歪躺在门口。
慕容翊目光一凝,三两步冲入室内,果然,那几个刺客也已经僵直地躺在地下。
几个刺客缩成一团,地上有呕吐物,看来死前曾经抽搐过,慕容翊在几个人的身上查找到了伤口,很小,都在裸露的肌肤上,一点点的皮肤破损,却足够瞬间致命。
负责看守的两名属下,自然也是他麾下好手,十分警惕灵敏,然而不仅没能发现屋内的动静,甚至自己都送了命。
慕容翊离开这舱房不过半刻钟工夫,这一处和南粤水军也隔了开来,经过白天的事,此时太女护卫守卫森严,而此时船还在江心,也不可能有刺客潜入。
这几个人怎么死的?
慕容翊怔在室内,忽然吸了吸鼻子。
空气中血腥气浓重,因此盖住了一点异常的味道,那味道有点熟悉,他刚闻过。
是方才那鸟的味道。
他目光落在窗子处,窗子不知何时已经开了一条缝。
是那鸟飞了过来,弄死了这些人吗?
那是什么鸟?是因为什么才飞过来的?这鸟绝不可能无意中飞来,不然也不可能别人都没事,就那间房里的人死了。
那么是人为召唤吗?可是方才船上一片安静,并没有任何召唤声响。而且如果没有人接近那间刑讯房间,鸟又是怎么精准地找到那里的?
鸟来的时候是他去送铁慈的时候,铁慈船上所有人也都没有异常动作。
燕南尚未至,风波长不息。
慕容翊凝视着江面上那一叶远去的网梭船,微微皱起了眉头。
……
小船顺水而下,在一处叫乌蒙的小渡口停船,这里位于原定的武陵渡口西北方向,距离百里左右,附近连绵山脉,渡口往南走二十余里就是西州麾下七府之一的凭云府。
既然这样,不妨进凭云府逛逛,住上一晚。之后再一路沿着山脉走,寻药并避开这一路没完没了的刺杀。
她的外公就是凭云府的知府,她正好也看看外公治下如何。
赤雪早就准备好了一路的路引和文书,空白的都一大摞,很方便地进了城,进城的时候铁慈看了看城墙,应该好多年没有修过了。
当今承平无战事,凭云这位置也不是什么关隘要冲,但是到如今城墙斑驳掉砖这种形同虚设的程度,还是太过松懈了,所谓“筑城以卫君,造郭以守民”,便是凭云不处于边境和军事要地,难道城外就没有山匪马贼吗?
铁慈想起去年的三年考绩,吏部报上来凭云的考绩似乎是上上,叹了口气。
进城之后,谈不上整洁富庶,却也算不上破败肮脏,西南一地山多雨多,作物难种,经济民生平平,是不能和中州等地相比的。
铁慈目光一路掠过城内明渠暗沟,石道土道,庙宇寺观,庙宇的香火并不算盛,西南之地,各族杂居,每族都有自己信奉的神祗,对中原的佛道之说,反而没什么兴趣。
在城外赤雪就雇了几辆黑漆马车,给伤病的人乘坐,进城之后先在最繁华的城东寻了间清净的客栈包下住了进去。
铁慈和赤雪丹霜一个院子,并且不避嫌地把冯桓也塞了进来,萧雪崖和朱副将一个院子,池卿博夫妻一个院子。
少爷十分郁闷,少爷从小出门哪次不是前呼后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如今出门在外,事事都得自己动手,皇太女还不许他临时买小厮,还恨不得把他当小厮用。
比如现在,皇太女出门逛夜市了,他负责拎包。
池卿博夫妻在吃完晚饭后,也出了门,在门口遇上铁慈,铁慈有点惊讶地看着两人,她特意把赤雪丹霜留下来保护萧雪崖和他们,怎么两人要出门?池卿博伤还没好呢。
阿丽腾温柔地看了一眼池卿博,有点嗔怪地道:“他说在屋子里闷气,反正门口就是夜市,正好出来走走。”
她的头发前几天被烧掉了大半,干脆用头巾裹了起来,只露出一张眉目深秀艳丽的脸。
池卿博则笑了,摸了摸她的头,缓缓地道:“这边很多行脚医的,会摆些摊子卖草药,咱们也可以顺便碰碰运气。”
他眼神里满是宠溺,而阿丽腾仰首看他,眼波流转,满满欢喜。
铁慈本来想说要买什么自己可以代购,两人还是好好养伤,此刻却觉得这两人之间根本插不进任何人,人家小夫妻感情好,明显是池卿博怜惜阿丽腾,要陪她走走,她自然不必多嘴。
便在门边和两人笑着告别,看着两人相携离去,冯桓站在门槛上,看着两人的背影,咂嘴羡慕道:“这两人倒真是恩爱,我要有人和我这么恩爱就好了……”
说着便斜斜瞟铁慈。
铁慈漫不经心在前面走,道:“这不简单,你若喜欢了谁,回去盛都孤请父皇给你赐婚好了,前提是对方也喜欢你。”
冯桓看着她的背影,扭扭捏捏地道:“这个啊,我也不知道啊,但是啊,我是有喜欢的……”
铁慈却根本没听他的话,打断了道:“你也觉得池公子夫妻真恩爱?”
“当然是真的。”冯桓立即道,“不是我说,殿下啊您这就不懂了,这女人啊,对男人情根深种的时候,那眼神动作,就和黏在他身上似的,听见他名字都要竖耳朵,旁人挡住了他都恨不得把人拨开,像个织了网的蜘蛛似的,只网住那一个,不吃到肚子里不罢休。”
铁慈失笑道:“听你说的,仿佛这不是成婚许久的夫妻,倒像热恋情侣了。”
两人在街上漫步,隔着一点距离,两人中一个风姿韶秀,另一人小白脸上一张显眼的香肠嘴,所以就是双倍的显眼,街上人频频看过来。
不过铁慈是习惯了被注目,冯桓是不在意被注目,在他眼里这些都是屁民,他眼里只盯着前面的人。
“也是,这夫妻两人感情特别好嘛。”
“所有感情好的情侣和夫妻都是你说的这样吗?”
冯桓斩钉截铁地道:“正常人都这样!不这样的都是不正常!”
“哦……”铁慈似笑非笑地应了,“你这么懂,看来果然心里有人了。”
“那是那是……我确实想着一位姑娘,就不知道那位姑娘是不是也……”冯桓觑着铁慈背影,香肠嘴诚恳地微微张开,眼睛发亮。
忽然有人经过了他身侧,伸手一拍他的嘴,笑道:“不守夫道的男人,闭嘴。”
“谁啊,我听慕公子说,你曾对一个姑娘大街献吻,是不是她……”铁慈漫不经心回头,吓了一跳,“你的嘴又怎么了!”
方才还是红香肠,怎么一眨眼就变成紫香肠了?
有小童指着冯桓的嘴嘎嘎地笑起来。
冯桓:“呜呜呜鲁鲁鲁……”
这回连话都说不成了。
铁慈随即反应过来,立即四面张望。
可这夜市人特别多,人人盯着冯桓窃笑,看不出方才是谁做了手脚。
冯桓:“呜呜呜鲁鲁鲁……”
我要回客栈。
铁慈:“哦。”伸手拉过冯桓,“没事,继续逛。挺好看的,嘴大吃四方,他们嫉妒你呢。”
冯桓:“……”
皇太女你再这样我真的就没法喜欢你了……
皇太女显然并不在意冯桓喜不喜欢她。
毕竟她需要的是冯桓的香肠嘴钓出那个神秘家族的人,很显然对方人数不少,随便一个小城逛夜市就能遇上。
但之后一条短短的小街从头逛到尾,再从尾逛到头,都没有再遇见什么奇怪的人和事。
在这小街上溜达的过程中,铁慈撞见了池卿博夫妻三次。
一次是两人蹲在一个草药摊子前选药草,蹲久了再站起来腿麻,两人同时一个踉跄,又及时扶住了对方,再相视一笑。
夜市彩灯处处,流光溢彩,那一对人相视的目光如胶似漆,阿丽腾唇角的酒窝里仿佛盛了蜜,甜香四溢。
第二次是在一处小食摊子前,夫妻两人头碰头吃一个锅子,你喂我我喂你,池卿博将一个香茅包饭亲手剥开,一颗颗挑出里头的山葱,才送到阿丽腾的嘴边。
阿丽腾笑盈盈看着池卿博,张嘴去接,结果池卿博看阿丽腾看呆了眼,一筷子戳到阿丽腾嘴角。
阿丽腾咯咯笑起来,声若鹂鸟,每个声调都婉转而快乐。
第三次是夜已深,两人相互搀扶着往回走,池卿博很熟练地蹲下身想要背阿丽腾,阿丽腾在他背上轻轻趴了趴,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句什么,眼看着池卿博耳朵便红了。
他笑着站起来,捏了捏阿丽腾的脸颊,阿丽腾笑着挽起他的胳膊,两人慢慢地走回去。
三次铁慈都站在暗影里旁观,忍不住啧啧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