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朝左侧睡的，很快便发现面前多了个人，对方坐在她身侧，低垂着头，微凉的指尖还在轻轻抚着她脸颊。
    “几点，你怎么不睡觉？”
    “十二点多了。”少年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微哑而温柔，透了一点点落寞，“我还不困，想到明天你就要走了，就不舍得睡，明天你走了又要很久见不到你。”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掀开薄被朝后退了点，轻轻拍了拍被单：“来。”
    黑暗里，霍曦尘愣住了，僵着身子半天没动静。
    她见他没声音就知道他一定又想歪了，于是再次道：“一晚不睡要好多个晚上才补得回来，上来，一起睡。”
    不需要她再说第二次，霍曦尘很快就踹了拖鞋，靠坐到她让出的位置，但他左手还挂着，不太方便躺——也不敢真的躺她旁边，就调整了下枕头，半靠在她身边。
    姜未橙将薄被替他盖上，脸颊正好贴在他手臂上。她挽住他唯一能动的手，轻轻在那里拍了两下：“乖了，快睡吧。”
    她很快又睡着了，呼吸平稳，鼻端那一点点气息，透过衣料，落在他手臂上，温热而真实。
    他侧头凝视着她，心里又暖又软，只希望这一刻的时间再长一点，再长一点。
    ++++
    接到关雨晴电话时，她正在返回s城的高速路上。
    “……是亚仁原本几家加盟的实体店，说是质量问题，主要因为有顾客在闹，又是过敏又是去医院的……之后吵到连商厦经理都出来调解了。
    那批衣服肯定是在我们接手管理前过去的，但对方现在就是咬准我们，要我们给说法……主要现在有人拍了视频，视频流传到了网上，影响很不好……”
    姜未橙开了免提，一心两用，一边开车，一边大致把事情听完了。
    “安凯什么态度？”
    “他说都交给你处理。”
    “好，我知道了。我大概还有三个小时能到公司，你通知一下相关人员，三小时后开会。”
    “是的，姜总监。”
    一个小时后，姜未橙回到公寓，洗澡换了昨天的衣服，吹干头发，重新打理好自己，然后开车去了公司。
    设计部、市场部、公关部、宣传部门的相关人员都已经到了，她让人把详细经过再重头到尾说了一遍，之后问宣传部的人网上那段视频到底是什么情况。
    “实体店的店员态度很冲，而且拍摄的时候，正好把店里的logo拍进去了，之前亚仁旗下所有的实体店和加盟店都已经换上了‘秋色’的logo，所以现在舆论对着的也是我们‘秋色’。”
    姜未橙扬了扬眉：“让我看一下视频。”
    “好。”对方立刻从电脑里找到视频，将笔记本推了过去。
    因为是网友临时拍摄，所以整个视频镜头有一点晃，但拍摄的人似乎很喜欢看热闹，一边拍还一边解说，先拍到吵架的两拨人，表示一边是卖家店员，很凶非常强势，另一边是买家顾客，露出来的脖子和手臂上全部严重过敏，拍的还很清楚。
    期间，镜头又数次掠过店铺的logo，像是生怕别人不知道拍的是哪一家店。
    因为之前《盛世》新刊刚刚力推过新品牌“秋色”，介绍过几个旗舰款，所以网上的人对这个牌子的logo还挺熟悉，之后舆论便一面倒的开始谴责。
    姜未橙在心里冷笑了下，转头去看宣传部的人：“你们觉得这段视频怎么样？”
    这么明显的问题，她不信宣传部的人看不出来。
    拍摄视频的人很明显就不是真路人，而是故意装路人来拍摄的，由此可以推断，前来闹事的顾客也很有水分。
    宣传部过来开会的两个都是亚仁的老员工，这事情他们也不是看不出来，只是他们同时也知道另外一件事情。
    那两个人面面相觑一阵后，都统一把目光投向会议室的一隅。
    姜未橙顺着他们目光看去，才发现原来何温也在，只是没有坐在会议桌旁。
    何温知道这两人是在示意，但这件事别说放在现在，就算是以前，该怎么处理就该怎么处理。
    他知道那两人不太愿意直接在会议上说，毕竟还是有不少亚仁以前的员工在，陆可冉在公司这么多年，总归有自己的人脉，她身后毕竟还有个陆家。
    何温起身，直接走到姜未橙身侧，抽了张椅子坐下，拧眉开口道：“那家加盟店店主是之前陆可冉关系网上的朋友，你知道之前她……被辞退的事，所以现在不排斥是有人刻意安排的。”
    姜未橙点了点头，转身朝宣传部那两个人道：“现在你们知道了吧？”
    那两人有点尴尬的点头。
    “网上视频那件事，你们可以应对吗？”这里，她问的舆论导向。
    他们自然表示可以，原本也只是因为猜到背后的重重原因，有些束手束脚罢了，现在何温亲自开了口，他们当然会全力以赴。
    姜未橙又看向其他几个部门的人：“你们也应该有类似的处理经验，其他我就不多说了，我这里只提醒一点，过去的亚仁已经不存在了，现在的亚仁是‘秋色’的一部分，不用特意去撇清秋色和亚仁的关系，布料采购单，服装制作的批次，加盟店取货的单子等等都是有据可查的。在证据确实的情况下，不必服软，该走法律流程就走法律流程。
    当然，那个过敏的顾客是关键人物，公关部找两个聪明一点的，亲自上门去一趟，把赔偿款提的高一些，我要那个人真实有效的医院病历证明，当然，最好是能拿到那件所谓的有问题的衣服。
    最后，把所有和陆可冉有关的加盟店都列出来，仔细看看当初的合约内容，如果没有文字陷阱，全部都解约了。
    其他的加盟店最近也要加强监察力度，另外设计部，几个确定款的设计图好好揽紧，我不希望出现设计外泄的事。秋色才刚刚开始，类似的事情不能再出现第二次了。”
    她一一吩咐完毕，几个部分的人都动了起来。
    姜未橙合上手边的文件，刚要起身，一转头却看见何温眼色复杂沉郁的看着自己后颈处。
    他见她露出不悦目光，连忙把视线收回，只是等到她要离开会议室的时候，又走上前迟疑着似乎有话要说。
    关雨晴瞥了眼自家总监的脸色，非常机智的开了口：“何总，请问还有什么事要和姜总监说吗？她开会前刚从外地赶回来，也比较累，如果没有什么重要的事，姜总监要先回去休息了。”
    何温苦笑了下，“你现在连话都不愿意和我说了吗？”
    会议室里，人虽然散的差不多了，但走在后面的人还是好奇的回头看过来。
    “何总，在公司我希望就只谈公司的事。”她表情平淡，哪怕目光对视，眸底也没有一丝波澜。
    “所以，下班之后我们能谈一谈吗？找个地方吃饭好不好，我知道城东新开了一家火锅店，据说不错？”
    过去，他很少会陪她去那类烟火气重的地方吃饭，也是她离开这三年，他一点点回忆过去，才发现其实她和他在一起后，迁就了他太多事。
    “抱歉，但真的没必要。”姜未橙礼貌又疏离朝他点了点头，带着关雨晴离开了会议室。
    这天，直至两人上车，她取过搁在一旁的夹子将头发盘起，在关雨晴的询问声中，她才知道何温之前盯着自己后颈处看的原因。
    在她耳侧朝后的脖间，有一个小小的鲜红印记。
    那颜色红的有些艳，哪怕是再单纯的人，也不可能把这当做是蚊子叮咬的。
    姜未橙想起昨晚睡觉时后颈处感觉到的异状，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直接用手机照着后脖子拍了张照片，然后发给霍曦尘。
    第29章
    隔了一会， 霍曦尘回了个表情图过来：【无辜可怜熊甜甜】。
    姜未橙气笑了，做了坏事还装无辜：什么意思？你想说不是你？那要不要我去问问别人？
    他当即发了语音过来：“你要问谁？除了我你身边还有谁？你这个花心的女人！”气呼呼又委屈不已的声音，一股子醋意。
    姜未橙一时没降低音量， 霍曦尘的声音在车子里骤然响起， 关雨晴被吓了一跳，主要还是觉得不好意思，感觉自己不小心听到了总监的私事， 顿时尴尬起来。
    姜未橙也有点尴尬， 当下没再回复， 搁下手机启动了车子。
    结果，搁在一旁的手机一路响个没完没了。
    她趁红灯的时候看了一眼， 他发了一堆图片过来。
    一会拍了左手臂表示“姐姐我疼”，一会拍了张全对的试卷表示自己带病学习还能全对非常厉害， 一会又是一张表情清冷倨傲的自拍，期间夹杂着各种各样装乖装可怜的表情图片……完全是给点颜色能开染房的架势。
    她看得眼花缭乱， 最后一概都没理，关了静音直接把手机丢到一旁。
    关雨晴租住的地方和姜未橙公寓在同一个方向，一般情况下，她回去都会捎带对方一程，而关雨晴也会趁着这些时间， 再汇报一些工作方面的事。
    今天姜未橙白天不在亚仁， 她记录了几件比较重要的说了一遍，最后提到了姜未橙之前让她留心过的那个模特。
    那个模特气质特殊， 又因为之前那事让姜未橙对她印象深刻， 所以本来想让她拍摄《盛世》二期要推的两款秋色新装。
    “那个叫唐娜的，已经被辞退了，就在总监你让陆主设修改设计的第二天。”
    姜未橙摇摇头， 想也知道她被辞退的原因，城门起火殃及池鱼。
    她打了个方向盘，朝光雨晴道：“人事部应该有她电话吧，你等会亲自打电话，重新聘请她回来，就说是我的意思。”
    “是的，姜总监。”
    ++++
    一个月后。
    姜未橙和东翼设计部的人聚餐结束后回到公寓大厦楼下，又看见了停在马路旁的熟悉车子。
    这样的情况已经连续五天了，对方每次看到她的车回来，都会推开驾驶座的门下车，然后站在那里，给她打电话。
    她的工作号只拖黑了对方的微信，没有拖黑对方的手机号码——她要在亚仁待两年，保持距离是一回事，但不可能将他的号码全部拖黑，那样子就变成公私不分了。
    她不知道对方要干什么，她本以为上次停车场之后，整件事情都已经结束了。
    可显然，她估算不了人心。
    今天因为和东翼的人聚餐喝了点酒，她把车子留在停车场没开回来。
    东翼的总设计师章微对酒精过敏，滴酒未沾，见到总监要打车自然殷切表示要送。正好姜未橙还有点公事要和他单独聊，便坐了他的车回来。
    车子停稳后，章微先她一步下车，绕过车头给她开了车门。
    马路对面，何温拧眉看着那个殷殷切切的男人，推门下车后直接朝她走了过去。
    何温走过马路的时候，章微正好驶离，姜未橙抬头见到他，连招呼都没打，直接朝公寓大厦走。
    “未橙。”他走快几步，想去拉她，但被对方一句“何总”给制止了。
    “你到底有什么事？”
    “是他吗？”他答非所问，看情绪似乎有些激动。
    她疑惑的看着他，连开口都不想开。
    “你的新男朋友，就是他？”
    姜未橙没想到他居然问出这样一句话，她嗤笑了声：“何总，但凡你能多花点心思在公司上面，亚仁现在就不会成为三家公司里最弱势的一家。你知道吗，我花在东翼和新百衣的时间，加起来都没有花在亚仁的时间多。”
    这句话打在他脸上，火辣辣的疼。
    他知道姜未橙从原本的一周来亚仁两天，变成了现在的一周来亚仁三天，这一个月，公司里各种状况频出，虽然都不能说是什么大问题，但小问题一多也相当费时间。
    事实上，亚仁内部的情况并不像她说的那么失败，这些问题多多少少都和以前陆可冉处理过的事务有关，是后冒起的。
    陆家最近似乎得到某一方的支持，在行事风格上硬气不少，即便没有证据，亚仁内部频频发生的小问题也和陆家脱不开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