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初平当着这一批一共14个加盟商户的面，说：“现在，要是谁还后悔跟林记签约，现在我可以就地撕了合同，大家能直接拿到当初缴的3200块钱。”
    林初平这话放出来，屋子里立马就有人跃跃欲试的想站起来了。
    但滕俊贤抢在所有人前头，他站起来就说：“林小东家态度这般坦诚，让我们佩服佩服啊！”
    刚才还冲动想退款的几个商户被滕俊贤这句一惊，他们大脑也立即清明了——是啊，要是林记心里真有鬼，会这么轻易就吐出到手的钱吗？
    甚至还有人想得更深：田昌被扣保证金一事，明明是半个月前的事儿了，怎么在这个关头他才来闹事？
    见学员们没有一个要退款的，林初平又反复追问好几遍，甚至临走前还告诉众人：“三千多块钱不是小数目，在村里都能盖个不错的房子了。要是真有谁担心我们林记今后不遵守承诺，又不好意思当众找我退钱，限期24小时内，都可以向我们林记提出反悔意见。”
    说完，林初平就出门了。
    林川也没管屋子里吵吵闹闹声，他追着也出来：“真不怕这好容易招来的14个新加盟商跑了啊？”
    林初平笑了：“不怕，跑了也无所谓。”他招加盟商的意图，其实已经达成个七七八八了，剩余跑来要求加盟的，有他们也行，没有也无大碍。
    林川见外甥这般信心满满，还以为他这是把准了不会有人提退款呢，笑道：“回头等林三万暑假了，让他跟着你好好学学本事。”
    林初平调笑：“小舅舅现在也本事大嘛，都成林讲师了哩！”
    林川顿了下，总觉得这话听着耳熟。
    等林初平走后，他重新进屋给学生们讲课时，才蓦地想起，这不是前几个月他打趣林初平的话么，竟被这小子拿来反过来取笑他。
    “这臭小子！”林川笑骂。
    -
    4月初，钱生跑来告诉他仓库里的油不够用了，请示看要不要再买一批油。
    高继聪本还没当回事：“买啊，都没油了干嘛不买？”
    钱生支支吾吾：“可现在豆油批发价又涨了，咱们之前一直在用的那种商用油批发价都快涨到150一桶了。”
    “多少？”高继聪一下就坐不住了，他撤了二郎腿，两手扒着桌面，直勾勾盯着钱生。
    钱生吞了口唾沫：“一桶油现在要148块2毛。”
    “怎么涨这么多？”高继聪道。
    钱生哭丧着道：“半个月前就开始猛涨了，一路涨到现在这个价儿，我都打电话托省城的朋友问了，省城那边批发价也没比咱们这边便宜多少。我也算了，在咱们这儿买，多的也就是个路费，批发商确实就没跟咱多要。”
    高继聪腾地一下站起来，掐腰挺肚子，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
    钱生怕又挨骂，赶紧小声絮絮叨叨给自己开脱：“之前老板你说油价涨了，让工人们用油都省着点儿，我也通知下去了，工人用油倒是省了些。按之前用油量，咱们确实省了四分之一呢！”
    高继聪本想拿这个骂钱生，但钱生抢在他前面先给自己邀功，倒是让他没办法开口。
    “哼！”高继聪一声冷哼，吓得钱生还想继续给自己说话，但被高继聪制止。
    钱生眼珠子一转，提议：“要不咱们少买点先应应急，再去跟林春强联系联系？他农场就有榨油设备，要是接下来大豆还这么涨下去，那可不得了！”
    只能这样做了。高继聪无奈，交代下去：“你先去财务领个条，去买够上半个月用的油，我这就去找林春强。”
    钱生一走，后脚高继聪就出门去找林春强。
    等见了面，再说起之前谈的，高继聪傻眼了。
    林春强这次态度高高在上，他说：“现在大豆期货都涨一百多个点儿了，我手里这些豆子可不愁卖！”
    高继聪这下心里慌了，他忙说：“那都是股市里的人炒作的，要不怎么叫炒股嘛。那种价钱当不得真。”
    林春强诈他：“反正我看最近豆商还挺急，都好几年没联系的豆商了，昨天突然给我打电话，问我手里还有没有豆子，我说有啊，只是陈豆了，豆商竟也不挑……”
    高继聪听不得了，他打断林春强的话：“豆商都是外地人，那些人走南闯北的精明得要死，好多还都是干一锤子的生意，哪儿能跟他们谈这个啊。”
    林春强笑笑，也不再说这个话题，反而说起之前高继聪要跟他签长期合作的事儿，他道：“长期的话，也不是不能签，关键是我跟大伯关系好，大伯答应把我介绍到他们林岗蔬菜联盟呢，你看……”
    这意思就是说，要么做短期买卖，长期的今后看着来，要么就得他高继聪给出足够高的价钱。
    高继聪心里暗骂林春强贪，他讪讪直笑：“我会有琢磨琢磨，等明天就给你回复。”
    说完，高继聪就从春强农场离开，他也没离多远，叫了个门店工人就去找春强农场里头提前买通了的农工，一问才知道，原来春强农场还真不缺钱，农工直说上个月工资不光按时按点发了，关键是最近农场老板确实一副不愁吃不愁喝就等人上门收豆子模样。
    这下，高继聪心急火燎，他是真怕来个外地的豆商把他农场的豆子都收了去，眼见这豆子涨起价来好像还真没个盼头了，高继聪憋口气，决定暂时给林春强低这个头。
    第二天，高继聪又去找林春强了，结果林春强报价竟比昨天的还要高一厘钱！
    高继聪忍不了，摔门就走。
    可眼看大豆期货确实在涨啊，高继聪也没法，便托了关系去问西田某大银行行长，听行长分析今年大豆价格因政策原因，接下来肯定还要继续涨下去。高继聪哪儿听得了这个？
    从行长办公室出来，高继聪就不顾夜色，跑去春强农场上门收豆子。
    万万没想到啊，他娘的林春强又涨一厘钱！
    这反倒是更让高继聪坚信，林春强肯定是接到不少豆商的电话。
    这下，高继聪再不敢改口了，当场就跟林春强签下协议，高继聪还在合同上添一个补充条款，强调就按林春强要求的这个价钱来，接下来春强农场的豆子绝不能再涨价。
    林春强很努力憋着才没笑出声来，深吸一口气，签下自己名字。
    他表情失控、嘴角即将乱飞被高继聪看在眼里，他直在心里发誓，接下来抓住机会肯定不会让林春强好过！
    签了合同，高继聪连夜就让人来春强农场拉豆油。
    林春强才懒得理他，现在是农场正忙碌的时候，他上哪儿舍得分出来工人给他榨油去？便让高继聪把他农场里的豆子和设备全走拉走，反正接下来他也不打算继续种豆子了。
    林春强不给他榨油，高继聪拿他是丁点儿办法都没有，要是告林春强不履行合同吧，万一林春强脾气上来了，干脆毁约把豆子卖给豆商怎么办？
    高继聪只能捏着鼻子硬生生受足了这气。
    最后，还是钱生想办法找了几个会榨油的老工，花大价钱来给他们高记榨油——少了人家还不来，现在商品油价格猛涨，不少人又回来买作坊油了，他们这些熟练工到哪个油作坊都能拿高工钱！
    林初平是四月下旬才接到赵然的消息，得知高继聪是两块三的高价从林春强手里买了陈豆。
    赵然不得不佩服林初平的远见，要不是他提前跟林岗两大专门种植油料的农场签了独家协议，要不是林初平早早设计他多囤积豆子，赵然根本就赚不了那么多。
    现在，赵然反而是埋怨林初平当时怎么没一万斤才降一厘钱。
    听赵然这么幽幽怨怨的小语气，林初平失笑：“上哪儿有这样的啊？不都希望少花钱少囤货的？”
    赵然叹气：“没办法啊，我这不豆子都用个精光，来找你买豆子了么？”
    之前在从三农场购入五千斤豆子前，赵然手里就压有一批豆子，再加那五千斤，硬是撑着买到现在。
    不过，接下来天气渐渐转热，到时豆奶销量肯定要有一部分的下滑，所需豆子的量也就跟着减少，这次再买五千斤的，赵然既怕林初平趁机涨价，又担心到夏天新豆子下来他那五千斤的豆子还没用完。
    结果，林初平给出的豆子批发价完全出乎赵然预料——根本就没涨！
    赵然错愕，抬头重新打量林初平，还是之前的模样，可现在赵然却对他有了新的印象。
    林初平笑笑：“你那五千斤对我来说九牛一毛，就算每斤豆子涨几毛钱，我也就赚那三四千。豆奶这么赚钱的生意都告你了，我还在乎那点钱？”
    赵然深吸一口气：“是我想窄了。”
    从三农场提五千斤的豆子回来，当天夜里赵然就跟妻子说起这回事。
    张红芳一听，也迷糊：“那你说，我们这个小东家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黑黢黢的房间里，赵然看向毛玻璃映着的月亮光斑，他喃喃低语：“我也看不清楚了。”
    张红芳性子单纯，她之前一直都怕林初平算计她夫家的生意，但这么久过去林初平非但没有，还以之前的价钱卖给丈夫大豆。这下，在张红芳心里，林初平又成了好人。
    既然是好人，还是丈夫生意上的好伙伴，张红芳就认为既然答应了要给人家办事，那就肯定要办得妥妥帖帖。
    黑夜里，张红芳拉了拉丈夫胳膊：“我小表叔那里，明天等不忙了我去走一趟吧。”
    “啊？”赵然一下没反应过来。
    张红芳亲戚那边有不少都在自己搞奶牛场，不过，近处的亲戚都让赵然说遍了，都答应帮他代养奶牛好扩大牛奶的产出。
    但妻子远处亲戚赵然一直都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开口，眼看着打今年开年以来，西田市市民的消费一路攀升，人们对于小吃的态度也更加开放。这才四月中下，天稍稍热点儿，冰镇汽水就开始卖起来了，到时要真是把奶砖做出来，生意不得好上天去？
    赵然一直都觉得牛奶的生产量应该是完全不够用的，他之前就催过妻子，想让妻子说服远房亲戚也帮他扩大奶牛的养殖规模，可惜妻子性格保守，一直不同意他这样激进，也就不乐意带他去见小表叔。
    没想到这回妻子竟主动说起要去见见小表叔的事儿，赵然高兴得直搂着妻子脖子亲！
    有了张红芳在中间递话，赵然顺利说服小表叔和小表舅跟他一起，扩大奶牛的养殖规模。
    一晃，时间就到了五月份。
    这段时间，赵然一直在实验怎么改进奶砖的口味，等他意识到夏天真正来临时，路边竟都能偶尔听见那么一两声的蝉鸣了。
    不过，功夫总不会辜负有心人，经过这二十来天废寝忘食的研究，终于把奶砖做得滑润绵软又奶香气十足，吃下去就跟吃棉花糖似的，奶砖入口同时就丝丝融化。
    不过，最让赵然遗憾的是，胡厂长并没能力排众议，拿着厂里资产去银行做贷款。没有贷来的款，自然就没钱去引进大批量制作奶砖的生产设备了。
    赵然跟胡厂长估摸了下，就用他们之前的半旧的老土机，再加上人工，奶砖的日产量也就四五百块。
    赵然拿着这消息去找林初平时，愕然发现三农场竟然在搞大建设。
    “瞧这钢筋铁网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要建银行呢！”赵然旁敲侧击想知道三农场这是要盖什么房子。要说普通楼房他可不信，就算是盖三层小洋楼，也不至于用这么多钢筋，这么厚实的双层砖吧？
    林初平倒也没想过要瞒着赵然，他坦坦荡荡直接说了：“盖个冷库，这不是天气热起来了嘛，还要给加盟商们运饼胚，要是没个保鲜房子可不行。”
    赵然看着眼前偌大的还没完全盖好的冷库，愣住了。
    林初平正常开展工作，他叫张叔过来安置赵然购买豆子，接着他又跟制造安装冷库的技术员交流仓库建筑标准，聊完仓库的建造，又跟他请教普通厢式货车改造冷链车的技术方向。
    听林初平口中讲的许多都是他听不太懂的专业词汇，赵然突然就意识到了他跟林初平的差距。
    最近这一年来志得意满的赵然，他突然迷茫了。
    就在赵然被张叔领着去搬豆子时，林山带着大儿子林初鸣踏入三农场大门。
    林初平惊喜万分：“大舅舅！你们终于回来了！”
    林山笑道：“漂亮国那边不太好回国，我跟你大哥耽搁了许久才想办法回来。”说完，他就拉上林初鸣相互介绍。
    林初平看着陌生又熟悉的这位大哥。
    要说起来，林初鸣其实是个很标准的漂亮国人性格，他洒脱不羁放浪爱自由。重生前，林初平记得他差不多是零几年才回国的，当时林岗镇诸多农场已经不好了，村西三家农场情况更是糟糕，他什么都没说，直接借出五千万。
    后来，两个舅舅倒是勉强把他们农场盘活了些，但三农场因一直被高继聪那个毒狼盯着，情况一直糟糕。
    林初鸣敏锐察觉到可能是有人在暗中盯着他，便建议爸爸把农场转手卖给他，他来继承林家家业，爸爸也能拿着钱去过潇洒日子。
    但爸爸不肯，直言是妻子留给他的，而且农场状况不好，卖给林初鸣反倒是将他拖累，便自己咬牙坚持。
    不管怎么说，大哥能有这份心意，林初平是非常感激的。
    “大哥！欢迎回国！”林初平伸手。
    林初鸣以一个标准漂亮国人的手势握了上去，他皮肤是日晒后的黑黄色，咧嘴笑时露出洁白整齐的一排牙：“没回来之前，就老听老爸说你的传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