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古塔向来人间事,沈郎舒墨绘平生(
作品:《蛇来否》 我叫墨舒。
这是一个小姑娘给我起的名字。
在此之前,我并不知道自己是谁。
自我有记忆开始,我就一直游荡在这个暗无天日的高塔里面。我不知道它外面的形态是什么样的,之所以称之为“塔”,是因为有些妖怪告诉我它叫“噬月古塔”。而那些妖精视我为敌人,举着手里仅有的棍棒朝我冲来,我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们,心念一动,一把黑刀便从我身体里猛然冲出,将这些妖精砍成了碎片……他们的内丹和修为统统化入我的体内,我茫然地看着这一切,只感觉自己比以前稍稍有力量了一些。
我开始终日在这里面游荡,时常站在台阶上,一层一层踩上去,累了便坐在上面歇一歇。楼梯间每层都会有一扇小窗户,透过窗户我能看见外面的一年四季,风霜雨雪,烈日明月。偶尔有绮丽或叫声清脆的鸟儿经过,但是它们从来没有向我看过一眼。我曾尝试着打开窗户,可不知为何,窗户能打开,我的手却无法伸出窗外,那有层透明的东西阻止我的行动,每每碰到这些我就觉得十分不开心,心里烦闷无比,黑刀窜出来,用力地砍向那扇窗户,咔嚓,喀嚓——可是没有用,它也无能为力。
每次看到它精疲力尽地掉在地上,我就觉得十分对不起它,它是为了我好,可我总是控制不了它的出现。
没有人跟我说话,我就时常感到寂寞,觉着做什么都没有意思,但又总想去做些什么。这些楼梯走上去走下来,一层一层地数,一共八十一层,顶层是高高的尖顶,我踩着那把黑刀飞上去,那些坚硬的砖石,我打不透它。
数完楼梯,我就在每一层闲逛。每一层都有大大小小的房间和纵横交错的走廊,廊壁上每隔十步就挂着一盏幽暗的小灯,小灯里的火苗有时会随着风轻微晃动,扑闪扑闪的。我曾经尝试着吹灭它们,但它们总是特别顽强,其实我也很担心自己会吹灭它们,因为我一旦吹灭它们,它们就没有办法再亮起来了。
后来我发现,这个地方不只有这些小灯盏好玩,还有一些机关也很好玩——比如这个走廊,地上铺着很多花色繁杂的地砖,但仔细看还是能发现有几块是不一样的,我如果想从这条走廊安安静静走过去不出一点乱子,我就得踩着这些地转走,稍稍踩错一块,两边墙壁上就会有一些地方陷下去,然后嗖嗖嗖射出来很多毒箭。
我一开始并不知道这些玩意儿有毒,只觉着它们飞来飞去飞得又快怪吓人的,好在我的刀比我的动作要快,一下子从我身后飞出来将它们全部削断,我过去之后捡起一支箭头放在手心里把玩,不小心割破了手指,一股毒辣辣的感觉瞬间顺着我的手指一路爬上肩膀,很快,整条手臂逐渐僵硬麻痹起来,我怎么拍打都没有感觉……我这才知道,原来这些东西,是有毒的。
然后我又发现了很多很多机关,知道从墙壁里面射出来的不仅有毒箭,还有飞镖之类的,无一例外都带着毒物。可我这个身子实在是奇怪,无论碰到多少有毒的东西也只是难受一阵子,即使被砍掉一条胳膊也会很快长出来,伤痛消失的特别快。
但是,最奇怪的一点就是,我在白天的时候,浑身都会变成焦黑的一团,衣服肌肉什么的都变得焦黑无比,甚至有时还会带着焦糊腐烂的臭味。但是只要一到了晚上,尤其是月亮生气的时候,我全身都会发生巨大的改变——首先我的肌肉和皮肤会重新长出来,变得光滑完美,然后我会穿上一种月白色的长衫,窄袖交领,摸起来十分软滑,不会脏也不会起丝毫褶皱,夏天不会冷冬天也不会热,但是一到太阳升起的时候,它和我的皮肤肌肉一起,会统统燃烧起来,让我再一次回到一身焦黑的模样。
我没有镜子,我不知道自己白天夜里有什么区别,只知道无论是在白天还是黑夜,那些妖怪看我的眼神都是一样的惊恐。
不,有一个不一样。
那是一只小狐狸,火红火红的带着些白色,毛皮柔软只是有些脏了,被人可怜兮兮地扔在阴暗的一楼。
那天晚上我正打算去一楼看看有什么好玩的东西,突然瞧见前方窗户底下有一团暗红色的东西,我从来没见过这个东西,心想许是刚来的新鲜玩意儿,便走上去摸了摸,触手温热,我便将它抱起来,夹在胳膊底下,走到二楼举起来向着月光才发现,这是一团杂毛狐狸,九条长长的尾巴耷拉下来显得无精打采,但是格外引人瞩目。
我依稀记得,青丘有狐,为九尾。我坐下来把她放到腿上,扒拉扒拉她的毛,啧啧,可惜她的毛好多都粘连在一起,一抹一手红,这使得我一度疑心它是不是本来就是白色,只是被什么人染成了红色。
后来我低头闻了闻,一闻不打紧,呵,这全是血呀!
我赶紧站起来想去楼上那些我存的水,可刚转身就感觉到附近有很多灵力涌动,心想应该是一些妖怪闻到了味道,便偷偷蛰伏在附近,我回头看着这只小狐狸,我一旦离开她,她肯定就凶多吉少了!
于是我又折回来抱起她,一路冲上七楼,后面的妖魔鬼怪们紧追不舍,但始终保持这一定距离,虎视眈眈。
为了让它们离开,特意催功把黑刀拿出来,拎在手里,一边跑一边让它在我身后咣当咣当的响,响声很脆很亮,徘徊在走廊里好像好几层都听的见。它们的速度突然慢下来,我趁机加快了速度,更快速地往前跑。
我将它抱在怀里,她站起来要抱住我的脖子,很自然地抚摸它的皮毛。它渐渐安静下来,紧紧抱着我的脖子,我突然感觉到脖子里有温热的水渍,我想放开它,它却抱的更紧,水渍流的更多了,我只好任它去了。
一瞬间,觉得它不是一只单纯的小狐狸,而是一个人。
我没来由的对它产生好感,没来由的想要护着它,让它安安生生的在我怀里。
躁动寂寞了许久的心,在那一晚,突然安稳下来。
窗外被啃食的月亮也似乎比以往更为圆满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