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朝(作者:平生未知寒) 第573节

作品:《仙朝(作者:平生未知寒)

    顾泯看得是自己的天下,自己的百姓,而那些女子,则是觉得自己看得是自己未来的夫君。
    突然,顾泯看向远处小巷深处,有个女子,被几个壮汉围住,本来就娇柔的女子,显得更加可怜。
    顾泯眉头一皱,身形化作剑光,蓦然消散。
    等下一刻,顾泯已经到了小巷里。
    到了这边,他才注意到,那个被壮汉围住的女子,原来是个目盲女子,她手里的竹竿,就在顾泯脚边。
    数位壮汉,看向那个目盲女子,眼里却没有什么淫 欲,看起来不像是要劫色的,为首的那壮汉眼里闪过一抹不忍,但还是开口说道:“绿凰姑娘,我等也不愿意难为你,只是曹老爷子欠下不少钱,如今人没了,总得有个说法才是。”
    目盲女子,眼睛里一片空洞,听着这话,她才开口说道:“老爷已经死了,家产就只有那么些,你们搬也搬了,连宅子也给了你们,如今你们找我,也是无济于事。”
    “只怕不是这般,曹老爷子的家产抵了一些,但至少还有好几千两银子下落不明,绿凰姑娘是曹家的大管家,想来应该知道那些东西在什么地方才是。”
    那壮汉说道:“如今就差那两千两银子,绿凰姑娘想来如今手里也不止这个数吧。”
    寅州城里,每日都有很多因为做生意发家的人物,可每日都有因为生意做不下去而破产的人物,这种事情,实在是再普遍不已了。
    曹家原本是寅州城里一等一的丝绸大户,家里染布庄子便是七八个,寅州城里这些百姓,身上穿的衣衫,只怕十件也有五六件是出自他们手里,可惜前些年,生意难做,破了产,全部家产都抵了欠债,也算是有个七七八八都能算清楚,可最后,还有那么两千两银子的债务没有弄清楚。
    因此他们才找到绿凰,毕竟她之前就是曹家的大管家。
    绿凰淡然道:“我手里,一分曹家的银子都没有,诸位相信也好,不相信也好,这就事实。”
    虽说绿凰如此淡然,但是众人却不愿意相信,为首的那个壮汉笑道:“既然绿凰姑娘如此,便只能跟我们走一趟了,到时候当家若是信了,那咱们哥几个,再给绿凰姑娘赔罪。”
    虽说是要债,但是这帮人,好似还没多穷凶恶极。
    几个壮汉之中的其中一人,是个刀疤脸,忽然说道:“大哥,就这么耗下去也不是个事情,不如让我来试试!”
    那个刀疤脸狞笑着说道:“兄弟我肯定能将她的嘴里撬开了……”
    话还没说完,为首的那个壮汉便是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抽的那个刀疤脸踉跄着朝着后面倒去,嘴角更是溢出了鲜血。
    为首的壮汉冷冷的说道:“不管如何,对于曹家,要有尊重,毕竟曹老爷子的几个儿子,都是死在边境上的!”
    刀疤脸躺在地上,倔强的说道:“可她,又不是曹家……”
    话还没说话,就又被这个汉子看了一眼。
    这一下,他就真的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为首的汉子,就要再说话,忽然感觉到耳边有风声,他下意识便伸手去接,感觉掌心一沉,摊开手一看,是一个白玉雕刻的貔貅,看雕琢工艺,就知道不是凡物。
    价值不菲。
    一个年轻人站在远处,安静地看着这边,等到那壮汉转过头来看到他的时候,他才笑着说道:“两千两,只多不少。”
    那壮汉拱手,“这位公子……”
    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
    顾泯淡然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点银子对我来说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所以拿钱走人吧。”
    那壮汉倒也爽快,抱拳之后,爽朗笑道:“那便多谢公子了,以后在寅州城里有用得着我王虎的,尽可吩咐。”
    顾泯点头之后,他又向绿凰告别。
    可见礼数不少。
    这个汉子,还是挺可爱的。
    顾泯捡起那竹竿,递给一直安静的绿凰。
    后者轻声说道:“多谢公子。”顾泯没急着说话,只是在回味之前的事情,之前在一旁,他大概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本就没有想着再插手了。
    可最后要不是说起曹家有好些儿子都死在边境,他才有些动容。
    只怕这曹家破落,和这些儿子死去都脱不开关系。
    顾泯忽然说道:“实际上真有些银子剩下吧,不过不在你手上,应该是给了那曹老爷子的家人?”
    绿凰一惊,失声道:“公子……”
    顾泯打断道:“随口一说,如果说对了,也是信口胡诌的,不必当真,不过你真是这样做了,便说明你这个大管家,做的很称职。”
    绿凰皱了皱眉头,有些纠结,最后还是坦诚道:“老爷倒是真的留下了一笔银子,都给老夫人和老爷最后的小少爷了,他们已经离开寅州了,应该可以安稳渡过一辈子了。”
    顾泯又问道:“曹老爷子几个儿子,都是从军死的?”
    绿凰点头,“前些日子边疆战事吃紧,老爷子便将一半家产都捐了,几个少爷也都从军去了,不过最后少爷们一个都没回来,而老爷没了这一半家产,本来就捉襟见肘,又赔了几次,最后曹家就衰落了。”
    绿凰忽然说道:“公子今日慷慨搭救,绿凰无以为报,但请公子随我回去,煮杯茶水给公子喝。”
    寅州城这边有习俗,若是对方有大恩于自己,无以为报,便要煮茶相报。
    虽说这煮茶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但能够说明自己心意了。
    顾泯没有推辞,只是点头笑道:“那便打扰了。”
    绿凰便开始朝着前面走去,竹竿敲击在青石板上的声音,还有些韵味。
    等到走出小巷,绿凰忽然停下,遥遥一指。
    “那便是曹家老宅了,不过如今已经不姓曹了。”
    女子遥遥指着的地方,真有一座宅子,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只是上面的牌匾写的已经不是曹宅。
    顾泯有些感慨。
    说到底,这曹家也是为了南楚才落得如此这般。
    绿凰继续前行,没要多久,便已经穿过另外一条小巷,走到尽头,在一处小院子前停下。
    她摸索着找到钥匙,打开房门,这才推门而入。
    小院简陋,也就是小门小户。
    顾泯问道:“姑娘的眼睛,是天生便瞎的吗?”
    绿凰走在前头,摇头道:“并不是,小的时候,家里大旱,吃不起饭便到外面来要饭,后来被人贩子给抓了,弄瞎了眼睛,便丢到街头要饭,实际上要得的钱,都是那帮人贩子的,每天能有个两顿粥都是幸事了,后来幸得老爷搭救,成了曹家的婢女,之后老爷信任,又成了管家,算是过了二十年安生日子。”
    绿凰说话的时候,声音很淡,没有什么怨恨,也没有什么别的惆怅和不甘,反倒是一直都有一股感激的情绪在里面。
    少小磨难,能够保持着赤子之心,不容易。
    顾泯在院子里的长凳上坐下,又笑着问道:“那这方小院,也是曹家给的?”
    问及这个,绿凰才顿了顿,然后摇了摇头。
    然后她的脸上,总算是出现了一股伤心之色。
    “这院子,原本是藏谷先生的。”
    这显然又是一个对她很重要的人。
    顾泯没急着问。
    绿凰很快便去屋里端来小火炉和茶壶,又去找了茶叶,她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茶叶不是什么好东西,公子莫要嫌弃。”
    顾泯摇头道:“再好喝的茶叶都喝过,也就不抱什么希望了,反倒是这种茶叶没喝过,才觉得新鲜。”
    顾泯豪掷千金,早就被绿凰看作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哥了,这会儿说出这番话来,她倒也不觉得意外。
    他坐下来开始生火煮茶,看起来都十分娴熟,并非是第一次煮茶。
    顾泯问道:“寅州这边,人人都常常煮茶喝?”
    绿凰摇头道:“茶叶贵重,一般人倒是喝不起茶的,只是之前经常给藏谷先生煮茶,故而手熟。”
    这已经是第二次提及那位藏谷先生了。
    顾泯终于开口问道:“敢问那位藏谷先生,到底是何人?”
    听到这个问题,绿凰的手有些停滞,然后才轻声说道:“藏谷先生,老爷请来的私塾先生,学问很大,几个公子都很佩服他,这处小院,便是他的居处。”
    一个私塾先生,能让一个目盲女子记挂这么久,想来这两人之间,一定会有些什么说不清楚的事情。
    “藏谷先生脾气好,这对谁都很温和,曹家上下,都很喜欢他。”
    绿凰说起这位藏谷先生的时候,嘴角有些笑意,但是脸上却是悲意。
    顾泯有些不解。
    不过他还是耐着性子,去等着绿凰煮茶。
    有些事情,他觉得不该多问,因为问多了,容易让活着的人伤心。
    不多时,茶煮好了,顾泯接过茶杯,喝了一口的确算不上什么好茶叶的茶水,然后笑道:“真新鲜。”
    只是随便夸赞,可那目盲姑娘却愣住了,她急迫的问道:“公子刚才说什么?”
    顾泯不得已,只好又重复了一遍。
    然后他就看到那目盲女子,悲伤爬满了整张脸。
    伤心不已。
    顾泯不说话。
    实在是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目盲姑娘忽然开口,“我忽然想起一件事。”
    顾泯问道:“什么?”
    目盲姑娘笑了起来,说是前些年自己刚来这里的时候,跟着自家老爷,也就是那位曹老爷子,去拜访藏谷先生,自家老爷不会说南楚官话,只会一些寅州的方言,可藏谷先生不会寅州话,只会南楚官话,于是老爷便要我为他翻译,实际上她自己的官话也不精通,可也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不然老爷是不会高兴的。
    “结果那天老爷兴致很高,用家乡话说了好些笑话,里面许多家乡的俚语,我想了好久,也不知道该怎么用官话说出来,我也是真够笨的。”
    目盲姑娘说到这里,忽然改用了一种很温和的语气说道:“原本觉得这次肯定要被老爷骂了,可没想到藏谷先生忽然看着我说,你告诉我什么时候笑就好了。”
    顾泯有些感慨。
    等到他再看那目盲姑娘的时候,发现对方居然已经泪流满面。
    “你说说,藏谷先生这么好的人,怎么就这么死了?”
    顾泯问道:“那位藏谷先生,也是死在南楚边境的?”
    目盲姑娘点头道:“和几个少爷是一样的。”
    顾泯轻声道:“可他只是个读书人。”
    绿凰哭着说道:“可打起仗来,没人管你是不是读书人,藏谷先生只是说,是南楚人,就不能让儿孙们再经历一次脊骨都抬不起来的时光,南楚这三十年,是最为屈辱的三十年,好不容易能把脊骨立起来了,要是再弯下去,就是他们这帮人没能力,是他们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