眷时 第21节

作品:《眷时

    想到前几天只是为了能见贺承隽一面,她几乎用遍了所有能用的借口。
    但一连十几天,时温连人影都没见到一个。
    装作别墅客厅的灯坏掉了,贺承隽没回她消息,但不出半个小时就有一个修理师傅上门来修。
    骗他说时眷后腿情况恶化,她现在正带它在宠物店里做手术,贺承隽下一秒就给宠物店打电话了解情况,知道被骗后只是默默撂了电话。
    p图发外面院子里他好不容易种下的玫瑰快要被雨打死了,他再不来管管就都命尽了,贺承隽隔天喊了个园林师傅上门。
    卖惨装自己胃溃疡在医院躺着,贺承隽识破她诡计,叫黑子来医院找她,还给她开回去几盒胃药让她按时吃。
    最后实在没办法,盘算着敌不降我我就去投敌,时温开始在每天晚上放学后,准时到台球厅堵人。
    别人开台打球,她就独自拎把椅子,坐在靠窗边的那个台上写卷子。
    久而久之,那帮常光顾的人再见到时温从楼梯走上来,或是安静趴在台上写卷子时,总会自来熟地调笑道,嫂子又来视察了?
    大多时候都能得到时温点点头的回应,或是有时心情好还会与他们唠上两句,从中了解些关于贺承隽的杂七杂八。
    时温不相信贺承隽对此一无所知,但昨晚确实是她第五个去台球厅,都没蹲到贺承隽的日子了。
    今天好不容易逮住他来学校,时温怎么也不可能放过这个好机会。
    掐表等放学铃才响第一声,着急的书本卷子都不拿,时温只握着手机便冲出教室门,跟上前面大步流星的贺承隽。
    春雨频跌,衣衫单薄,两人谁都没有拿伞。
    肩头裤脚被无声细雨不依不饶地淋湿,深一块浅一块,贴在皮肤上是说不清的黏腻。
    贺承隽步子迈得很大很急,时温又穿着低开衩的旗袍,唯独只有一路小跑跟着。
    你追我赶到进入学校对面的巷子,时温才成功钳住贺承隽的衣角。
    “贺承隽,你站住!”
    时温固执的紧,双手交合用力抓着贺承隽的衣角不肯松手,贺承隽被迫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双眼目视前方,从裤兜里掏出白烟衔在唇上,弯脖弓身蹭燃火柴,时温能瞧清自他前方扬起的缥缈白雾。
    “你这么躲我有意思吗?”
    字中句里暗含埋怨,细听还能挖出撒娇意味,时温想上前一步去拉贺承隽的手腕。
    还没等她的小动作有所得逞,贺承隽回身将她抵于墙上,指节修长的右手拢掐上她脖子,极具侵占的暗影同眸沉眉深的寒面压下。
    贺承隽咬紧白烟俯在时温耳侧,她看不到他脸上是否满含不耐烦,但能透过耳边的阴鸷寒凉了解一二,他字句清晰道:
    “时温,见好就收。”
    “我对你一点兴趣都没有。”
    潮湿助长苔藓的风气,黑暗藏匿脏臭的污霉。
    漫长悠远而昏然黯淡的长巷,一呼一吸间全是来自于泥土的腥臭味。
    时温跌陷于贺承隽周身清淡舒神的檀香味无法自拔,贪得无厌的深吸了好几口,净化了鼻膜间残存的臭味。
    言简意赅完略撤开几公分距离,贺承隽想收回动作接续向前走,被扬起玩味狐狸眼对他媚笑的时温打断。
    她不由分说地将他唇边的那支白烟拿下,红唇覆上那圈儿牙印,含在自己口中。
    双颊凹陷用力吸了一口,复又贴近他吐出,白雾随她耍赖的话音散了贺承隽一脸,“我偏不。”
    飘袅烟雾似是融入眼眶,给贺承隽眼底漫上不赞同,皱眉捏下时温口中的白烟,用力掐灭扔在脚下,“不学好?”
    唇角弯起的弧度更大,时温的明眸被昏黄路灯淌进斑斓星河,话却不中听,“你管我?”
    “时温,好好高考。”贺承隽眉蹙的更紧,管教中带上训导的沉。
    时温似是听进去了,又似是没有,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故意曲解他的意思,“所以高考完之后你就做我男朋友吗?”
    贺承隽早已摸透她不同寻常的脑回路,未发一言转身大步迈向前。
    时温重新踩回碎步,小跑跟上他。
    昏暗的黑巷里陆续回响起脚步踏在水坑里的‘啪嗒’声,混着女孩娇嗔细软的嗓音,软落了墙头瓦檐欲落的雨。
    “贺承隽,我答应你好好高考就是,你别躲我了行不行。”
    “……”
    “贺承隽,你要留在江南上大学吗?”
    “……”
    “贺承隽,……”
    “……”
    除了雨滴砸入地面水坑泛起涟漪外,再无回音。
    贺承隽身子巧妙的隐匿在乞讨巷暗影处,凝望对面别墅围栏门被拉开又合上,吞没那抹酒红色背影后吁了口气。
    过了马路,原路返回台球厅。
    之前贺尔岚连续来大闹过好几场,最后被时温撞见那次摔砸的东西,他都还没来得及收拾。
    她就又来台球厅堵他。
    幸好台球厅和奶茶店的员工主动帮他收拾的差不多,但总归还是要再亲自去收拾打点一次。
    缺的坏的该换的东西,他人无法代劳。
    灯明人拥的奶茶店里复又烟熏火燎,贺承隽伴携齐声喊出的‘老板好’‘隽哥好’,扫了等候区那帮有说有笑的社会青年一眼,三两步登上楼梯。
    先将三张台边儿仅剩个底儿的壳粉换新,习惯性叼了根烟解乏,拎起一根坏了有段时日的杆子,闲散坐在靠窗边那个球台上修。
    黑子迈步上来映入眼帘的便是似是融入窗子另一边夜漆天乌的、通身黑色衣裤的贺承隽。
    一条腿曲起倦懒坐在球台上,垂着头狭长眼眸微眯,仔细修理手中的球杆。
    寸头断眉鼻梁高挺,唇瓣间白烟已燃尽一半,顶端猩红时明时暗导致灰烬积起,每当快要支撑不住,就会有只背筋明显的大手夹下,朝一旁轻掸烟灰。
    黑子欲上前的脚步微顿,对着不远处的贺承隽出神。
    他以前不是没有好奇过,分明贺承隽有足够的资本能像楼下那些渣男般,把女生和感情玩弄于鼓掌。
    为什么却始终如一的与所有女生都保持安全距离。
    从未得到过准确答复。
    一旦提起这个问题,几乎是才有点征兆,贺承隽都是不动声色将话题及时转移开。
    如若实在转移不了,索性就闭口不谈。
    黑子始终觉得贺承隽是因为耳闻目睹过贺尔岚那些烂事,不愿也不会再去触碰感情,和女生们保持距离是贺承隽下意识的本能。
    直到时温出现。
    那个明媚张扬,肆意放纵的女生如烈阳般不讲道理地闯进贺承隽的生活,搅得那汪冰山左摇右晃。
    他和贺承隽相熟五六载,从未见贺承隽对谁这般照顾忍让过,连六儿都不曾。
    唯独对时温,可以称得上是毫无底线、溺爱有加。
    “愣什么?”贺承隽的提醒从远处传来打破黑子的走神,一头撞进他深邃幽静的眸子。
    黑子三步两步走上前,手一撑跳坐在贺承隽旁边,两腿悠闲地乱晃,也没多绕弯子,“三哥,听说你他妈拒绝时姐了?”
    贺承隽正修球杆的手一僵,烟头累积起的烟灰再留不住,细碎掉落在手背上将他灼回。
    拍了拍跌在手背上的灰烬,贺承隽不遮不瞒道,“嗯。”
    如果说之前认为贺承隽喜欢时温,是出于对贺承隽的了解,那今晚黑子一瞧他这状态就了然。
    平时最爱逮着他改脏话的人现在都没心思了,他斩钉截铁道,“三哥,你喜欢时姐。”
    贺承隽把那根修好了的球杆平放在球台上,将燃尽的烟头取下摁灭,又掏出一根含上。
    没有点燃,也没有回答。
    仅有头顶的球台灯被风吹的摇摇晃晃,明光毫无节奏地临幸于贺承隽身上。
    白光不抵黑衣。
    耳旁是黑子分外不解的遗憾,“妈的,那为啥不他妈答应她啊?”
    “像她那种长得又美又有钱的,给谁谁他妈不要啊?”
    “三哥,你…”
    黑子没想过贺承隽会回答,仅仅是闲来无聊吐露自己的疑惑,毕竟以前提起这个话题,贺承隽几乎都是缄默不语。
    可这次,黑子清清楚楚地听明白了贺承隽的心声,他沉默良久后展臂关掉打在他身上的灯。
    主动拒绝了所有光明:
    “嗯,我配不上她。”
    第16章 冰淇淋   她是该有一个好前途的。……
    窗外骤起的狂风暴雨间有电闪雷鸣, 屋内隐秘的墨深角落隔开热闹迭起。
    豆大雨滴摔打在来者不拒地窗檐边溅起水花,炸碎开来的湿冷钻进单薄衣衫,玻璃纠缠水珠。
    台旁沙发不堪重负, 两个扶手上倚坐满人,球碰球摩擦出满室虚无缥缈,将角落两人掩饰的极好。
    翻台新来的、结账走人的,无一个人上前来打招呼。
    是个适宜交谈的好时机。
    贺承隽那句一语双答的话,让黑子还未来得及表达的接续吞回肚里, 置于心里反复揣摩。
    前半句的‘嗯’,是回答他说贺承隽喜欢时温的那句话。
    后半句的‘我配不上她’, 才是贺承隽真正不答应时温的原因。
    黑子傻愣愣的愁思半晌仍不知道该接些什么, 好似无论再说什么都是徒劳, 唯一能做的就是看贺承隽静默的一口一口深吸烟,喂不请自入的潮冷空气吸二手烟。
    几口吸完一根捻灭,然后再咬上一根。
    如此循环往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