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春芳 第23节

作品:《占春芳

    慕容曜,为什么偏偏是慕容曜,她不知道此时是崩溃与别的男子有了首尾,还是更崩溃于这个男子是慕容曜。
    此时的情况无需多做分析,便已明晰,昨夜的一切都不是一场梦境,而是真实发生过的。
    而那人不是旁人,正是眼前之人,元朔帝慕容曜。
    相雪露脑子里突突跳动着,几乎要让她头痛欲裂。
    她张皇无助地望着他,脑子里拼命思索,等他醒来以后,她要说些什么,解释什么,但是她颓然地发现,她什么也想不出来。
    有一瞬间,她望着窗口,甚至起了从那里跳下去的冲动,一了百了,也好过留在这里,面对待会的难堪局面。
    沉顿了片刻后,她多日紧绷的神经终于再也承受不住,无助地哭泣起来,她捂着面,泪水从指缝中溢出。
    这么多日来最害怕出现的情况,还是出现在了现实中,梦便已经是极其的可怕,谁能想到,均比不过现实的一角。
    泪珠儿从掌心滑下,无声地滴落在了男人的眉心。
    慕容曜的睫毛动了动,终于缓缓睁开。
    初睁眼的刹那,他似也有几分迷蒙,眼眸不复清醒时的幽黑难辨,反倒如一颗未被打磨过的黑曜石,泛着微微的柔和光泽。
    他伸手轻轻摸过眉心处的泪水,还是温热的,将他的指尖浸湿。
    仰首便看到了相雪露那张哭成了花猫的小脸。
    他的动作微微一顿。
    相雪露发现慕容曜醒来的那一刻,骤然停住了哭泣,只是一个人缩到了床的角落,小声地抽噎。
    余光看见了床上的一幕,她便又想哭了。
    她的脑子里一团乱麻,世界已是天崩地裂,此时已经不想管所谓的君臣之道,尊卑之别,连句话都不想与慕容曜说。
    没想到,在他们之间气氛暂时的僵滞之后,倒是慕容曜先开了口。
    他观察着相雪露的神色,试探性地道:“皇嫂?”
    他不说还好,一说,就仿佛反复提醒她他们的关系,不断鞭尸着这个已经既成的事实。
    她第一次没有回复他的话,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架势。
    慕容曜望着她犹带泪痕的脸,满是歉意地说:“皇嫂,十分抱歉,是朕对不起你。”
    他的声音,满含浓浓的愧疚,歉疚之情溢于言表。
    换来的是她久久的沉默。
    其实,对于一个帝王而言,能在什么事情都没有明晰之前,就率先承认自己的错误,已经非常可贵,非常难得了。
    他没有提到她一句,而是将所有的错处都揽在了自己身上。
    但她还是心里堵得慌,无论如何,她都没办法这么轻易接受这一切。
    相雪露将头埋在膝前,好半晌,才艰涩地开口:“陛下昨夜为何会在这里,又——为何穿着晋王的衣服。”
    一开口,她便被自己沙哑的嗓音给惊住了,很难想象,昨夜是经历了怎样的事情,嗓子才变成了这样。
    她越发觉得难堪,心里便越发想弄清这两个谜团。
    如果不是这两个问题,她昨日也不会与陛下如此这般。
    慕容曜扶额轻声道:“朕昨日酒醉,夜行至此,入户更衣,随后,酒意渐浓,便不太记得了。”
    “至于身上所着之衣,是随手与此地衣阁中所拿,也未细辨。”
    相雪露昨晚酒后醉的太厉害,如今也是忘记了大半,对于他所说的话,也辨不出真假。
    仔细回想,慕容昀生前确实来过瑶台小住,也许放置了几件衣衫在此,也不是不可能。
    客观来讲,慕容曜完全没有理由来骗她,他一直把她当长嫂来尊敬,无论是她的婚礼,还是晋王的葬礼,他都表现出了应有的礼节,甚至还格外宽待。
    这一切,或许只能称作是阴错阳差,虽然衍生出了一个谁都无法承受的结果。
    她深吸一口气:“那陛下预计……以后如何?”
    这句话她问的没有什么底气,因为——关于昨夜唯一遗留下来的印象,便是她紧抱着他的腰,不肯放手。
    说不定,还是她轻薄了他。一想到这个可能,她便顿感头皮发麻。
    “此事责任全在朕,皇嫂想如何,朕就如何做,除此之外,朕还将尽力补偿皇嫂,皇嫂若是有什么要求,不用顾虑。”慕容曜扫过相雪露,用前所未有的严肃语气,沉声道。
    见他的态度放得如此之低,相雪露不知是心里放松了一些还是如何,她轻吐出一口浊气:“那——此时就当从未发生过,过了今天便权当忘了此事,以后陛下与我,还是从前的关系。”
    她不知道往后还能不能回去从前,但眼下,只能如此说。
    慕容曜沉吟道:“好。”
    相雪露接着道:“今日之事,不要声张,太后那边,还请陛下帮我掩盖过去。”
    慕容曜未加思索地很快再次答道:“好。”
    见他应允得如此爽快,倒让相雪露生起了一丝不好意思,说起来,这次的责任她或许占了一大半,不该全怪他的。
    于是她低声道:“多谢陛下。”
    “皇嫂的这些要求朕都可以答应,不过也请皇嫂答应朕一个小小的请求。”他忽然对她如此说,甚至用上了恳请的语气。
    相雪露一怔:“陛下请说。”
    “此事过后,朕深感愧疚,过意不去,还请皇嫂日后给朕一个补偿的机会,以解朕之心结。”他态度诚恳,神色认真,“这是朕深思熟虑之后下的决定。”
    相雪露见他如此坚持,似乎也没有拒绝的理由,轻轻地“嗯”了一声,表示了同意。
    总归,答应了这么一件小事也没有什么。
    慕容曜见她终于答应,面上露出了久违的笑意,先前两人之间都是极为紧绷严肃的气氛,现下,相雪露才发觉,他们还是处在一个很尴尬的环境里。
    先不说旁的,就连她自己,虽说是躲在了床角,也只是暂且地用衾被遮掩住了。
    至于她的衣服,昨夜她便好像是披着浴巾进来的。
    方才光顾着与他商议事情去了,她也是此时才发现,慕容曜的境况也好不到哪里去。
    她赶紧收回了眼睛。
    而且,他之所以这样,是因为她为了裹住自己,将衾被扯去了大半。
    相雪露莫名有点心虚。
    这个间隙里,她忽然意识到,这个床榻之上只有一条薄被。
    “陛下,您若有事,便可以先行离开。”她委婉地说道,其实是想让他尽快离开床榻,穿好衣服,免得徒增尴尬,继续僵持。
    说罢,她便被子挡住了眼睛,不再看他。
    床榻微微一动,耳朵边很快出现了细微的衣物悉窣声,她听见他的脚底落在地面的声音,听到他系带折襟的声音。
    视觉的消失反而让听觉更加灵敏,时间过的格外漫长。
    终于,听到他淡冷的声音传来:“好了。”
    相雪露向他看去,一番整饬过后,他玉带银冠,美服华裘,看上去就好似天宫走下来的俊美仙君化作的人间顶顶豪奢人家的贵公子。
    衣衫严丝合缝地扣着,袖摆间自带清风,矜贵得不可亵渎。
    倒显得此时仪态不整地半躺在床上的相雪露像是那个理亏的人一样。
    不过,确实,在那一瞬间,看到他的那张完美无瑕的脸,相雪露仍然升起了一种不可思议的梦幻感以及罪恶感。
    如此一个年轻的美男子,竟就这么……
    她强行打住往下想的心思,就见他对她颔首:“皇嫂可先继续休息,余事交给朕处理便好。”
    虽然相信他处事的魄力,但她怎又可能继续睡得下去。眼下最要紧的,便是找一身可以穿的衣服,离开这是非之地。
    还未等她开口,他就好似勘破了她的心意一般:“瑶台中并未存放女子衣物,朕这就命人取一些过来供皇嫂取用。”
    说罢,他歉然一笑:“便权当是给皇嫂的赔罪之一。”
    相雪露摇头道:“不用,一套就可。”此时什么衣物都是无关紧要的了,只要是能穿出去的就好。
    她也并不觉得慕容曜那里会有什么女子的衣物。毕竟他可是这么多年,权贵中不近女色的少见怪人,要不是昨夜,她还以为……他有什么难言之隐。
    短时间内要取到衣物,多半是派人从宫人那里借用一些。
    想到这里,她抬首对他道:“陛下,可需我报一下大致的尺码?若是实在麻烦,那就算了。”
    此时,已走到门口的慕容曜顿住了脚步,回首,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不用。”
    “皇嫂且安心。一切有朕。”
    说完这就话,他就走了,只留下相雪露坐在床上,还没有反应过来他最后那句话的意思。
    过了一会儿,她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身体,一下子就明白过了是怎么回事。
    她猛地扑回床上,将脸埋进厚厚的枕头里,羞愤不已,都不敢露出脸来。
    直到鼻端传来一股浅淡的龙涎香的气息,她才意识到,这床铺上已经遍地都染上了他的味道。
    如此强烈,不可忽视。
    他的人都已经离开了,气息却还要留在这里,强势霸道地入侵属于她的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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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柠绿檬一睁眼,便发现自己睡在了凉亭之内,而相雪露却不知道去了哪里。
    眼见晨光已熹,显然是到了第二日早上。昨夜最后的记忆便是相雪露让她们不要跟着,说自己想一个人在湖边散步。
    她们就与她隔着一段距离,远远地在后面走,再往后,好似就是一股浓重的困意骤然袭来,然后不知怎得就来了这凉亭睡着了。
    此时苏醒过来,心里陡然涌上来一股惊慌,昨夜相雪露醉得不浅,又在湖边漫步,玉明湖水深几丈,若是因此出了什么意外,她们如何担待得起。
    于是急忙起身招呼宫人寻找了起来,一并命人通知了太后那边。
    只可惜遍寻无果,正在一筹莫展之际,有其他宫人来报,陛下那边,来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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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容曜走后,室内的空间尽数留给了相雪露一人,房间内骤然出现的空寂,让她复杂的心绪微微平静了一些。
    随之而来的,是方才身上被忽略的异样感觉。
    此时清晰地显现出来,她只觉着从脚尖到发丝,都充满着疲乏与酸麻,也不知道昨晚的境况是到了何种程度。
    理智再次提醒着她,与她这般的是她丈夫的弟弟,前小叔子,一个素来恭谦称她皇嫂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