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皮子 第11节

作品:《黄皮子

    亡者为大,我说先给大娘上柱香,秦兰没有吭声,我便走到柜前,捻了三根线香凑到白蜡烛上点燃。
    正要鞠躬,身后的秦兰突然问道:“老马这几天死哪去了?电话也打不通。”
    我不由愣神,没想到她会认识老马,更想不到她说起老马时,居然是这种腔调。
    我道:“马队病了,这几天一直没来上班。”
    秦兰冷笑:“病了?我看是故意躲着我吧?”
    没见老马和秦兰有过来往,但听她话里的意思,俩人关系很不错,隐隐约约,我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却又一下子抓不住关键之处,便在心里组织一下语言准备回答。
    话到嘴边,鬼使神差的变成另一句话,我赔笑道:“哪能呢嫂子,马哥躲你干啥呀!”
    前面喊她姐,说起马哥就管她叫嫂子,我也不知道哪来的灵感。
    秦兰却泰然受之,眉头都没皱一下,满脸不屑的说:“要不是躲我,他的手机怎么一直占线?他病了还是手机病了?你不用帮他遮掩,有什么事赶紧说吧,是不是老马让你传话?”
    说?
    我还他吗能说什么?
    这时候我要还不明白,简直白活十九年。
    强压着心里的震惊,我将线香插进香炉,转身讪笑道:“其实没啥事,就是马哥生病,手机又坏了,所以让我跟你说一声,这几天你有什么事,找我就行。”
    “找你?他还要不要点脸了!”秦兰冷笑连连,也不怕卧室的孩子听到,对我说:“你告诉老马,他躲到耗子窝都没用,大不了我自己去医院把孩子生下来,抱到他老婆和女儿单位认亲去。”
    “好好好,嫂子你别激动,我一会就给他打电话,你忙吧,我先走了。”
    我心里乱成一团麻,只想逃离肖老太家。
    秦兰不屑道:“他的手机不是坏了么?沉不住气的德行!我眼瞎了才看上你们一群臭保安的头子,烂泥扶不上墙。”
    别说骂我,即便打我,我都没心思和她计较。
    逃出肖老太家,我冲进楼梯间,愣了好一阵才消化了秦兰话里的意思。
    她居然怀了老马的孩子!
    这样说来,老马每次夜班溜到回迁楼,就是来肖老太家敲寡妇门,和秦兰搞破鞋。
    而且是在肖老太儿子的遗像前睡人家媳妇,欺负死人不会说话,只是不确定肖老太是否知情,我怀疑她的死,可能是发现儿媳妇与老马的丑事,被老马灭口了。
    人神共愤呐!
    不过想到我和朱姐的关系,我又蔫吧了,大家一丘之貉,我不比他好到哪去。
    第二十五章 金城有鬼4
    想为肖老太伸冤,却白跑一趟,以秦兰和老马的关系,以及老马播在她肚子里,已经发芽的种子,我觉得即便她知道真相,也不可能为婆婆报仇,更有可能,就是她和老马合谋害死肖老太。
    突然间,有点可怜肖老太和她过世的儿子。
    回到保安室,同组的保安问我出去转了一圈,有什么收获?
    这是问我偷到什么东西!
    我没理会他的揶揄,打好腹稿,准备梦里向肖老太解释,怕自己在梦中无法控制思维,我还专门写在纸上,捏着睡觉。
    可一夜过去,我居然没有再重复楼道逃命的噩梦。
    第二天起床还琢磨,难道不是托梦,就是我心里有愧,日有所思的原因?
    接下来几天,老马既没有上班,我也没有做梦,以至于我快要将肖老太的事情忘记时,那天傍晚,在外地出差的朱姐给我打电话:“回迁楼的业主秦兰找你,她找你干啥?”
    我也纳闷,还问朱姐,秦兰怎么会给她打电话?
    “人家是电视台的记者,搬来头天就拿着记者证找我,从没交过物业费!刚才给我打电话,说是有事找保安小吴,你说,你是不是做了对不起我的事?”
    我随口扯谎道:“没有,她婆婆生前跟我聊过几次天,死后我去上了柱香,我跟秦兰没打过交道,你要不说,我都不知道这个人!”
    “那你过去看看吧,她是个寡妇,可能有什么不方便……”
    话说一半,朱姐勃然大怒,尖叫道:“吴鬼我看你是皮痒了,等我出差回去,非把你那张破嘴撕烂不可!”
    去肖老太家的路上,我百思不得其解,哪里露出破绽被朱姐察觉?
    小时候骗我师父挺溜的呀,怎么年纪越大,业务越生疏了呢?
    与秦兰见面,她跟我说了两件事。
    一是联系不上老马,让我转告,她对老马失望了,孩子可以打掉,但老马必须给她十万块钱精神损失费,否则就去老马家闹个鱼死网破。
    看这意思,那天我假装替老马传话,让她误以为我是老马的亲信,可我实在想不通,秦兰的条件也不差,咋就能和老马搞到一起?
    明明有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天天在门口站岗,她咋不对我下手呢?
    第二件事是秦兰要去外地采访,走三四天,想让我帮她带孩子。
    肖老太的孙子叫童童,小学三年级,秦兰只要我每天盯着他写完作业,上床睡觉,其余的不用我操心,童童自己上下学,自己买饭吃。
    她真没把我当外人。
    我也没有拒绝,正好趁此机会向童童打听,肖老太还有什么亲戚。
    转过天,秦兰离去,童童性格内向,不吵不闹,甚至安静到让我有些可怜他,带起来很省心。
    从他口中得知,他父亲是电视台的摄像,五年前车祸去世,肖老太除了一套回迁房,没有半点财产,家里大小事全靠秦兰操持,这样想来,秦兰也不容易,年纪轻轻守了寡,既要拉扯孩子,还得养活婆婆。
    老马和秦兰的事,童童也知道,老马时常带他们母子出去吃顿饭,逛逛街,但他俩是什么时候好上的,童童就不清楚了,同样不清楚的,还有肖老太是否知道秦兰出轨的事。
    我最关心的问题,肖老太的直系亲属只剩一个亲姐姐,但童童联系不到,他连地址都说不清楚。
    到了这份上,我觉得仁至义尽了,更多的,我也无能为力。
    眨眼间过了三天,秦兰打电话说,深夜才能回来。
    那天也是肖老太的二七。
    夜里九点多,童童写完作业,非要和我踢球,便陪他在走廊玩一会。
    就那么他一脚我一脚的踢来踢去,我想不通这有啥可玩的。
    直到他一不留神,将球踢进楼梯间,赶忙追进去捡,可两三分钟过去,他还没出来。
    我喊了一声:“童童?”
    昏暗的楼梯间,一片死寂,飘着一股纸钱与线香燃烧时的味道,好像有人在楼梯间祭拜似的。
    担心童童出事,我下去找他。
    一进楼梯间,便看到童童站在八楼和七楼的楼梯拐角处,抱着足球,面壁而战。
    我气个半死,质问道:“你这孩子,听不见喊你呢?”
    他一动不动,像个木头人似的杵在那里。
    我犹豫一下,担心童童出什么事,没法跟秦兰交待,便快步走下去。
    刚走到童童身边,伸出的右手还没碰到他,冷不丁的,他发出两声瘆人的诡异笑容,没有转头,就那么背对着我,说了一句:“你准备什么时候帮我报仇?”
    是肖老太的声音,在狭窄的楼梯间里,异常刺耳。
    我脑袋里嗡得一声,爆炸了似的,一片空白,本能反应,我调头就往楼上跑。
    一只小手,死死攥住我的衣角。
    扭头一看,是童童将我拉住,他仿佛刚从水里捞上来,满头大汗,指长的黑发一缕缕贴在额头上,那张小脸白惨惨的,微微泛着青色,无比恐怖,而他依旧是诡笑的表情,在楼梯间昏沉灯光的映照下,阴森至极,只听他鬼里鬼气的说:“你还是跟我下去吧。”
    他被肖老太上身了。
    一直以来,我都觉得自己不怕鬼,起码不是特别害怕,因为跟师父看风水时遇到过几次撞邪的情况,可现在才明白,师父不在身边,我就是个弱鸡,不过师父在身边也没用,我俩遇到的邪乎事,都是知道有人撞邪,我们过去平事,亦或者出殡下葬时,死者亲属在众目睽睽下被鬼上身,真让我师父独自一人在阴暗的楼道里撞个鬼,非把老头吓出心脏病不可。
    鬼上身的人力大无穷,我无法挣脱童童的小手。
    我的脑浆又被这般骤变吓成了浆糊,无法思考,可在本能的驱使下,我做了一件平时想都不敢想的事。
    童童犹自阴笑不停。
    我两手按住他的肩膀,往前一蹦,同时缩起左腿,狠狠一膝盖磕在他胸口,他鬼上身,力气虽然大,却还是小孩的体重,情急之下我有多大劲使多大劲,就看童童那纤细羸弱的身子,倒飞了出去,咚的一声砸在墙上。
    第二十六章 金城有鬼5
    趁此机会,我向楼上逃窜,便听身后一声痛到极点的嚎哭,又变成童童的声音。
    我的心不狠,胆却肖老太吓破了,哪敢回头看一眼,冲上八楼,甚至不敢等电梯,见童童家门开着便冲了进去,将门锁上又从回迁住宅特有的后门,冲进单数楼层的安全通道,一路疯叫着往下跑。
    跑到二楼时,感觉被谁推了一把似的,骨碌碌滚下楼梯,摔得我眼冒金星,却连检查伤势都不敢,直到逃出楼道,闻到夜空下的新鲜空气,这才心有余悸的站定,回望一眼,劫后余生的虚弱感险些将我击晕。
    回想刚刚所发生的,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我居然殴打了一只鬼!
    简直太他吗疯狂了!
    不知道童童怎么样,我不敢回去看他,滚下楼梯时又伤了腰,疼得站不直,像个熟透的大虾似的弓着身子,去值班室搬救兵。
    回到值班室后,我还没缓过神,那一直怀疑我偷东西的同组保安,笑眯眯的问我:“你偷的老太太呢?”
    “什么老太太?”
    他笑容更深,说道:“别装了,我在监控里看见你从回迁楼里背出个老太太,你要偷也偷个年轻的呀,老太太有啥意思?”
    我想看自己的后背,一挺腰便感到钻心的疼痛,只好狗咬尾巴似的原地转圈看了几眼,可哪能看到东西,便调出几分钟前的监控录像。
    屏幕中,只能看到我火急火燎跑出回迁楼,楼道口停顿几秒钟,揉着腰,大猩猩似的姿势,一路溜回值班室,至于我背上,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同事挠着头,十分不解:“不可能呀,我明明看见了,一个穿深青色衣服的老太太,难道是幻觉?”
    摄像头,照相机捕捉鬼影的情况,我略有耳闻,但不知道是什么原理,可我知道他没有眼花。
    这金城花园是不能呆了,可夜班又不能没有值班的保安……
    我偷看同事一眼,俗话说死道友不死贫道,我便说自己扭了腰,要去医院看病,夜里就麻烦他一个人值班了。
    他敲了我五十块钱,美滋滋的答应了。
    我连制服都没换,赶忙打车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