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小满在医院又陪了半天，周六子家人来了一波又一波，眼见小小的病房被挤得水泄不通，她索性与余安邦回了家。
    一回到家，余安邦就酸溜溜起来。
    “六子有闺女，小丽有闺女，大哥有闺女，卫国卫民都有闺女，就我没有。”
    全世界都有闺女，就他没有，这世道也太不公平了。
    周小满哭笑不得。
    “你已经有三个儿子了，还想怎么样？”
    如今计划生育抓得严，城里就不说了，只能生一个。要是有正式工作，丢工作的可能性很大。
    就是在乡下，头胎是男孩就不准生了。若是闺女，还允许生二胎。二胎若是还是闺女，那就没有办法了。
    他们夫妻俩不管从哪方面来说，都不能再生。她周小满也不想再生。
    生个孩子，可不是怀胎十月，生下来就行。
    她如今年纪也不算小了，实在不想再拼三胎。
    余安邦当然知道媳妇的意思，也不忍心让她因为生孩子丢了工作，更不忍心再让她忍受生产之痛，可到底意难平。
    要是闹闹，不，就是天天是个女孩都行啊。
    哎，人比人，气死人。
    他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周小满早就习惯了，只当自己眼瞎，该干嘛干嘛。
    余安邦见装可怜没用，就寻求实际上的补偿。
    第二天早上，周小满腰酸背痛，好不容易才爬起来。
    余秀莲在桌上就说起自己要回去的事。
    “你大姑后天生日，我刚好回去看看。还有咱们家，这么久没住人了，还不晓得霍霍成什么样子了。”
    这两年，周小满又是生孩子，又要跑辅导书，还要上学，忙得不可开交。余安邦也经常到处跑，两口子几乎就没有回家的时候，也就过年能回去一趟。中间尤钱偶尔会回乡下看看，可次数也极少。
    是以，每次回家一趟，大扫除至少按半天计。
    偏偏又是队上数一数二的房子，余秀莲心疼得不行。
    余安邦一听，有些不大乐意。
    “房子放在那里，又不会跑。上了锁也没人进去乱搞。我跟小满都没空送你。而且，这么热的天，你跑回去，万一中暑了呢。大姑年年都生日，也没见你年年都回去，今年就格外不同？！”
    余秀莲顿时不高兴了：“你知道什么。你大姑如今年纪大了，生日过一次少一次，我回去一趟怎么了。再说了，今年你舅舅家接客，我就要好好拜拜祖宗，保佑你们平平安安的，小宝也考个好大学。再有，就是你们那什么公撕公鸡的，要把钱亏空了，哭都没地方哭去，还不得求求祖宗保佑。”
    接客，其实就是每年七月的鬼节。
    白河生产队那边的传统，是农历七月初一把阴间的祖宗请回来，到了十五，再客客气气送走。
    条件好的，会在中间挑一天，请亲戚朋友来家里吃饭。
    当天晚上通宵照明烧纸钱。另外还要烧纸包，都是那边用的钱，衣服，房子之类的。
    这也是这两年环境宽松起来，才开始搞的。破四旧那会儿是不允许的。
    关于接客，各种规矩习俗，多如牛毛。周小满反正到现在还弄不清。
    眼见母子两要争起来，周小满忙出来表态。
    “妈，你要回去就回去，我支持你。”
    余安邦瞪眼。
    这跟想象中不一样啊。
    原本气得脸都红了的余秀莲顿时眉开眼笑：“还是小满懂事，安邦是甩手掌柜，什么都不管，还不许我管。”
    余安邦幽幽地看着周小满，没有说话。
    媳妇都发话了，他能说什么。
    可问题依旧存在。
    怎么回去？谁与她一道回去？
    余秀莲虽说这几年已经不比在乡下的时候，可到底没有单独出门的经验，家人也不放心让她一个人坐火车回家。
    他们两口子没时间，尤钱这两天在新工地监工，也忙得很。
    余秀莲要的是个态度，知道周小满同意让她回家，心情好了不少，可也有些犯难。
    她如今自理能力强多了，可确实没有单独坐过火车。
    周小满却笑着指着旁边正陪着余天天玩的小宝。
    “让小宝陪奶奶回去。”
    被点了名的小宝抬起头来，脸上有几分犹豫。
    “妈妈，我可以吗？”
    不是很自信的样子。
    周小满就问他：“你也跟着坐了好几次火车了，怎么进站，怎么上车，上车之后，怎么检票，到了站，怎么出站，又怎么从县城回家，都记得不？”
    小宝低头思索了片刻，然后点点头。
    “都记得。上回坐火车，爸爸还让我一起干活。”
    “这就对了，你看好包，带路就行。”周小满笑着鼓励他，“考试都能考第一，还有什么做不到的。”
    小宝闻言，脸上的惶恐顿时被坚毅取代。
    “我一定会把奶奶平安送回家。”
    他郑重地承诺。
    听说要老回家，余闹闹也不干了。
    “我也要回去，我也要跟哥哥一起回去。”
    余安邦就没这么好脾气了，一巴掌拍在他屁股上。
    “你回去做什么，老老实实呆在这里。马上就开学了，给我收收心。要是在学校再表现不好，屁股都打肿你的。”
    余闹闹皮实，压根不带怕的，一溜烟躲到余秀莲身后，抱着她的大腿就不撒手。
    “我不管，我要回去，我就要回去玩。我要回去跟大牛哥哥他们玩。”
    还记得大牛。
    余安邦气乐了，挥起巴掌，威胁道：“你不听话是吧，过来——”
    余闹闹尖叫一声，躲在奶奶身后，不肯冒头。
    堂屋里闹成一团。
    最后，还是余秀莲见不得孙子闹腾，答应带他回去，才算完事。
    当然必须约法三章，路上要乖乖听话，不然以后都不带他出门。
    当天晚上，余安邦就翻来覆去睡不着。
    “你说小宝这么大点的孩子，又要照顾妈，又要看着余闹闹，还有那么多东西要提着，我这心里总不踏实。”
    “你在他这么大的时候在做什么。”周小满有些好笑，“如今又不比以前，小宝只比你更厉害。”
    小宝在城里已经生活了几年，见的世面又多，说实话，周小满不是很担心。
    凡事都有第一次，刚好让小宝更独立。
    而且，训练小宝独挡一面这个念头，在周小满心中已经酝酿了许久。
    刚好趁着这个机会放手。
    余安邦就道：“我好早没读书，就在外面混，情况又不一样。”又感叹道，“时间过得真快，小宝都长大了。”
    “是啊，孩子们都会长大。”
    以后，需要她们的时候只会越来越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