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皮埋

作品:《死水(1v1,H,BE)

    次日,机场。
    这是程愈第一次见岚筠的新男人,他牵着她的手,低头温柔又专注地说话,直到岚筠朝自己挥了挥手,他才转头看过来。
    谦谦君子,温润如玉,若说他与岚筠的气质是肆意风流,那魏枳绝对可以算温文尔雅。外形没得说,在他到之前,安检口大部分女士都将若有若无的视线往魏枳身上投,程愈到后,才总算多了个目标。
    魏枳看着穿着破洞牛仔裤和oversize  T恤走过来的男人有些不爽,单纯只是因为他看他的眼神,仿佛在给商品估价。当然,如果再想想岚筠吻了他,心情确实更差劲了。
    “小云要走了,也不多待两天?哥哥我还有大把好玩的想带你去呢!”程愈很自觉地停在小情侣的一米以外。
    岚筠笑眯眯地回道:“下次再说,反正飞过来也很快,不过你哪天有空也可以来帝都找我啊,我还得把饭请回来。”
    程愈笑弯了眼,“是啊,快得很,一晚上来回没问题。”
    当事人面不改色,提醒岚筠:“云云,不介绍一下?”
    “哦哦,他是程愈。”她下巴敷衍地抬了抬,又晃了晃魏枳的手,“程愈,这是魏枳,我男朋友。”
    程愈没所谓地点点头。
    叁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两句,气氛很微妙,并且在岚筠去卫生间之后,越发微妙起来。
    程愈率先开口,“先说好了,我跟小云什么都没发生过,最离谱的就是这次她吻我,别的一概没有。”
    魏枳瞥了他一眼,问:“跟我说这些什么意思?”
    “没意思,我们只是朋友,你敌意太强了,我怕这几分钟里被你处理掉。”程愈耸耸肩,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魏枳转过身,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语气里竟有几分不屑,“懦弱的人还没资格做我的对手,既然你乐意自欺欺人,那很好。”
    程愈猛地盯住他的眼睛,眉峰紧皱,生硬地开口,“魏枳,别自以为是。”
    这个男人显然不像他表面一样无害,甚至也很敏锐。
    魏枳轻飘飘地笑了笑,全然不将他的反驳放在心上,倒是用那种将他看透了的目光又巡视了一圈,“无所谓,她是我的。”
    “呵……你?”淡淡的凉薄晕开在桃花眼底,程愈斩钉截铁道:“你救不了她。”
    魏枳不再回答,经过这一遭他明确地知道岚筠已经开始变了,这一点不必告诉外人。
    两人冷漠的对视直到岚筠回来才重新变得柔和。
    “走吧。”魏枳揉揉她的头发,揽过女人的肩。
    程愈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切,嘴上说得好听,这占有欲……”
    他站在原地,直到再也看不到岚筠的影子,候机厅里的喧闹和色彩一转身全部消失,剩下的,只有虎视眈眈的孤独。
    岚筠揽着魏枳,问他:“你跟程愈没怎么样吧?”
    “简单说了两句话。”
    “什么话?”
    “想知道?不告诉你。”他轻吻在她眉心。她果真是对这份觊觎一无所知,他自然也不会给别人机会,朋友又怎样,他不会让别人抢走他的云云。
    “不说算了。”她靠在魏枳肩上,昨晚折腾得不轻,现在闭上眼昏昏然。
    可看她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魏枳心里还是闪过一丝失落。
    飞机起降,两个多小时睡一觉很快就过去,岚筠睡得不深,几次朦胧地醒来,魏枳一直握着她的手,被倚靠的肩一动不动,另一只手握着Kindle在读。
    她模模糊糊地想,那天晚上他又是怀着怎样一种心情度过这两小时的。
    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焦虑,魏枳的目光落在肩头顺滑的长发上。从看到她哭的那一刻起,心脏不受控地狂跳,混乱无章的思绪,度秒如年的煎熬,甚至害怕自己这幅样子会吓到她……
    好在,此刻岚筠依旧安安稳稳地靠着他,左肩的重压让人心安。这些就不必再告诉她了。
    “云云很喜欢看科幻小说?”落地后,他将Kindle放回她的包里。
    “嗯,”岚筠揉揉眼睛,“不仅仅是科幻,我比较喜欢虚构类的作品。”
    “哦?为什么?”
    岚筠仔细想了一会儿,视线落在机场上方辽阔的天幕,“可能是为了那份未知和自由吧。”
    他们走出出站口,魏枳正要拦车,却被岚筠拉了一把。
    “魏枳,我要去趟医院。”
    他转过身上上下下打量岚筠,紧张地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别担心,没有不舒服。就是我的皮埋好像要到期了,我去医院看看能不能更换一下。”
    再叁确认她身体健康,魏枳才舒了一口气,伸手拦下出租车,“我陪你去。”
    “只是一件小事情,你有事情要忙的话就先去忙。”岚筠劝他,她还记得他要回公司处理文件。
    魏枳伸手将女人抱进怀里,声音如和煦的风吹过她的发丝,“我不想让你一个人去医院。让我陪你,好不好?”虽说是问句,但岚筠听出了不答应就不松手的执拗。
    “好吧……”完全逃不开,不过还是觉得他小题大做。
    魏枳跟她一起上车,自然地将她的小手握回掌中,问:“有预约吗?”
    “嗯,师傅,麻烦去济仁医院。”
    一路上除了与司机交谈,两人之间再无更多的话。车缓缓停在济仁医院门口,岚筠走向一旁的咖啡店,跟魏枳说了一声,还没到时间先等一会儿。
    两人找了个包厢坐下,岚筠本想坐对面,但被魏枳拉到了身边,圈在怀里半倚半靠,“早上饭都没吃,怎么不早跟我说要来医院?”
    听出他的关切,岚筠无奈解释,“我真没觉得是什么大事,上次就是第一次在国外做,也是我一个人。一回生二回熟,我能应付的了。”
    她是真的没将这件事放到心上,可魏枳已经来了,岚筠也不忍心拂了他的好意。
    “再怎么小,也是手术,总需要人照顾,”他听了这番话更恼,去咬那双乱说话的唇,“云云,你不爱护自己,但我舍不得。”
    被咬红了嘴角,岚筠连忙告饶,“好啦好啦,你现在也跟来了嘛,不要训我好不好,手术之前也需要保持好心情的。”
    魏枳见她耍赖,很是无可奈何,但还是继续问:“云云,能不能这次取出来就不换新的,我可以带套。”
    岚筠果断摇头,“跟你带不带套没关系,我是为了自己安心。”
    她忽然从他怀里挣开,手抵住胸口,表情严肃认真地对他说:“魏枳,我这辈子都不想怀孕。”
    “为什么?”男人略略震惊了一瞬,很快恢复了常态。
    她解释的话不急不缓有条不紊,仿佛已经在心里默念过千遍,“其一,我很讨厌小孩。其二,我不喜欢无法掌控的事,人的特质有一些真的是命中注定,孩子如果是我不喜欢的样子,我觉得母爱的本能也无法战胜那种讨厌。”
    “其叁……我不想将无辜的生命带进这种无意义的生活,每个人的出生都不是自己决定的,我不喜欢这种悲哀的被动。你觉得我自私也好,悲观也好,我的想法就是这样,还是……提前跟你说开的好。”
    望着那双光明磊落的眸子,魏枳沉默了一会儿,若有所思,“倒是跟我想的很不一样。”
    本以为会听到反驳的岚筠惊讶地挑眉,“嗯?你还给我想了理由?”
    他点点头,声音温柔似水,“我以为,你只是想要自由。”
    她不喜欢束缚,即使是血缘相连的孩子也不喜欢,魏枳是乐意看到她这辈子能肆意自在地为自己而活的。
    如果这种生活能将他包含在内,于他已是极大的幸运,他并不奢求更多。
    如果只是需要自由,那也比她现在的想法要好得多。再一次,魏枳真切地感受到岚筠内心深处的悲观。
    他忽然想起不久前程愈说过的话,他救不了她。
    “自由呐……”她眼神中一闪而过的渴慕被寂寥取代,重新懒散地落进他怀中,小声说:“阿枳,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小时候天真地以为只要自己想,便没什么能阻挡她的脚步。妈妈告诉她,只要能力够强,规则都会在她脚下臣服。
    她努力过了,然后血淋淋地听现实说,一切只不过是妈妈为她编织的其中一个美好童话。甚至,最后连这个虚假却美好的童话也烟消云散。
    一道光穿过云层,落在她灰蒙蒙的天地,魏枳摸了摸她的头:“不想生就不生,云云,并不需要你继续做皮埋,我可以去结扎。”
    岚筠惊地从他身上弹起来,手背贴在他的额头,“你没发烧吧?皮埋只是往身体里放激素,取掉了很快就能恢复,结扎时间久了疏通率可不是百分百。魏枳,我们才谈了一个月恋爱而已。”
    “如果你愿意,”他握住她的手,“现在去领证我也很乐意。”
    岚筠目瞪口呆,“你疯了。”
    “我很清醒,云云,只要你愿意,”他一瞬不瞬地看着她,认真却不带压迫感,“不愿意也没有关系,我依然会去结扎。”
    岚筠皱眉依旧不赞同,“你没必要魏枳,我做皮埋只是想掌控我的身体,避孕手段这样就足够了,这是我的事,不需要你牺牲。”
    “云云,这不是牺牲,”他捧住她的脸颊,笑里藏着几分笃定,“有两种可能,坏的一种,如果我们走不到一起,那时间也不会很长,我想恢复很容易;好的一种,我们可以一直在一起,那恢不恢复便没什么要紧。”
    岚筠听完咬着唇,仿佛在挣扎,半晌,她还是开了口:“你这是狡辩,如果我们只在一起了几年,然后就分开了……阿枳,我不想带着这种负罪感谈恋爱。”
    “如果我们分开了,你爱上另一个喜欢孩子的姑娘,你会不会恨我一辈子?”
    “不会的!”他抱紧她,竭力否认着她所有的假设,“别这么想,云云。”
    “别这么想……”这个人总能往他最脆弱的地方捅刀子,真是一点都不会可怜他。
    岚筠轻拍他的脊背,“阿枳,我很自私,不愿意让你有一丁点可能讨厌我。”也很懦弱,不敢安心享受你这份灼热直白的爱和付出。
    “所以这件事听我的,好不好?”柔弱的耳语像是在朝他祈求,可明明他才是毫无选择的一方。
    许久,他的头轻轻点了点。
    岚筠摸着他的头发,轻声道:“如何对待自己的身体,这是我的权利。是我想避孕,我不愿意让我的想法弄伤你的身体。”
    又是一阵沉默,手被他拉起放到胸口,与传到耳际的声音一同振动,“说得好听,云云想要的时候还不是会把这里弄成一片红。”
    “那、那不一样!”岚筠猝不及防被撩了个红脸,却没注意他压下的清愁。
    魏枳在柔软的唇角压了一下,叹道,“无论哪样我都是愿意的。”
    手机的提示音响得很及时,与医生的见面时间到了。
    “走吧。”他照旧牵过她的手,走向医院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