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冉离开霍云霆的怀抱，认真思索。
    她就着之前的话，接着推测。
    “你很霍正延对家庭的背叛，霍凌琛也何尝不恨霍正延对他母亲始乱终弃？
    “我若是他，比你更想毁了那栋别墅。
    “一个私生子，无法光明正大地和自己的父亲在一起，连去餐厅吃饭都成了一种奢望。
    “被父亲的妻子发现后，以他的性子，越发耻于自己私生子的身份。
    “他厌恶自己，也厌恶那些引起他不安情绪的故地。
    “所以，我认为，他极有可能不在那栋别墅里。
    “如果他想要用这种自虐式的方法鞭策自己，增强自己的仇恨，那么他完全可以一直住在里面。
    “但是据裴恩所说，他每天晚上都会回榕园。
    “可见，他本质上还是一个渴望安全的人。
    “他故意将那栋别墅暴露给私家侦探，是在借用这种方式刺激你、挑衅你。
    “你要是真的陷入消极情绪中，反而正中他下怀。”
    霍云霆认真地听她说完这番话。
    仔细一想，霍凌琛倒真有可能干出这种事。
    他那般谨慎，若是真想藏起一个女人，很大概率上不会被任何人跟踪到。
    凌冉弯腰前倾，关掉了茶几上电脑里的卫星云图，旋即打开另一个整理好的文件夹。
    与此同时，脑海中，某个念头一闪而过。
    一句话慢慢浮现。
    ——你在凝望深渊时，深渊也在凝望你。
    有时候，人过于关注负面的东西，往往会忽略另一面。
    只有当你抽身出来，才能看清全局。
    凌冉的手指无意识地在电脑键盘上轻敲，她转头看着霍云霆，语气沉重地问了句。
    “我可能问得比较直接，你母亲，她有多爱霍正延？”
    其实，她已经问得足够委婉。
    按着她的本意，她想问的是，她那位素未谋面的婆婆，究竟爱不爱霍正延。
    而不是这份爱有多深。
    霍云霆显然也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
    他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
    在他的故有意识中，父母是相爱的。
    而现在，当他真的仔细去思索时，他不确定霍正延爱不爱他母亲，但从母亲发现霍正延出轨后的伤心来看，她一定很爱霍正延。
    “其实，霍凌琛有句话说得没错。
    “他的年龄比你大，在你母亲怀着你之前，霍正延就在外面有了其他女人。
    “我虽不了解你母亲，但从你和奶奶的叙述中，推测她应该是个足够聪明的女人。
    “再者，霍正延在处理婚外情这方面的能力实在算不上高明，吃个饭都能被你和你母亲撞见，我很怀疑，他过去几年是否有瞒过你母亲的能力。
    “在这样的情况下，你母亲不可能完全不知情。
    “根据奶奶的说法，那女人带着霍凌琛找上霍家后，你母亲才和霍正延有了嫌隙，并要准备离婚。
    “但这事件关系明显有矛盾。
    “实际上，在那女人正式找上门之前，你母亲就知道了她和孩子的存在，这应该不完全是她和霍正延离婚的导火线。
    “时间回溯，你母亲在发现老公出轨时，还能若无其事地带着你继续吃饭，若是仅有她一人，就有两种解释，要么，她足够坚强，表面上假装不在乎，心里早已千疮百孔，甚至还有可能谋算着将来的报复。要么，她是真的完全不在乎那个男人。
    “但前提是，只有她一人，事实上，你当时还在她身边。
    “霍云霆，我也是将要做母亲的人，换作是我，在带着孩子的情况下，发现丈夫出轨，孩子还那么小，我是肯定不忍心让他见到这么残忍的一幕的。
    “更别说，她后来还带着你一块儿去见丈夫的情人……”
    凌冉不需要说得太直白，霍云霆也能懂她想要表达的意思。
    只是，到现在，他也在下意识地逃避着什么。
    凌冉坐在他身边，眼神中流露出丝丝歉意。
    “对不起，可能我想得太多。但我的本意，并非是要冒犯你母亲。”
    她只是站在一个母亲的立场上感同身受，想象着，换作是她，在同样的场景中，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但其实，她又何尝不是在以自己的抉择，框定所谓的标准对错呢。
    她不了解事情的全貌，自然无法评价霍云霆的母亲，甚至，质疑她对霍云霆这个儿子的爱。
    天底下的母亲，绝大多数都爱自己的孩子。
    她真心希望，霍云霆不是那极少数孩子中的一个。
    霍云霆沉默了许久，循着凌冉所提出的置疑，跳脱出他儿子的身份，去重新审视过去那一段段回忆。
    想到什么后，他的眼神有些锐利。
    “那天，原定的餐厅不是那家。
    “那次的比赛，只是校内预选赛，并不值得重视。
    “之前，哪怕是得了国奖，也没有一家人出去庆祝的先例。
    “所以，冉冉，你觉得，是谁在背后策划，又是什么目的呢。”
    他将问题抛给她。
    眼神漆黑锐凛，格外深邃。
    凌冉神情淡定从容。
    她注视着霍云霆的双眼，不紧不慢地回答道。
    “有两种可能。
    “要么是你母亲，要么，就是在你身边提供契机，暗示她，引导她接近真相的人。
    “耳听为虚，眼见也未必为实，你被你母亲利用，你母亲也有可能被另一个人利用。浮在表面上的，只是冰山一角。”
    霍云霆也是这么想的。
    目前为止，他更倾向于相信自己的亲生母亲。
    但，如果真有那么一个人在影响母亲的决定，那个人又是谁？
    那人必定已经渗透进他们家，了解他们的日常。
    佣人。
    朋友。
    都有可能。
    “你母亲和霍正延的恩怨纠葛，牵扯进了霍凌琛的母亲。那个女人在其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同样尚未可知。
    “暂且认为霍正延对那女人并非真心，只是一时放纵，但那个女人呢？她就真的爱霍正延吗？
    “霍凌琛这么处心积虑地报复霍正延、报复霍家，究竟是为了什么，他恨霍家，总要有个源头。
    “仅仅因为母亲被始乱终弃，他只需要让霍正延身败名裂，专心对付霍家就是。
    “可现在他所做的，并非完全是报私仇，他盯上了文化局的项目，对它势在必得，甚至不惜大费周折地将宋青阳扳倒。
    “报仇于他而言，更像是顺便的。这似乎并非他的主要目的。
    “总言之，想要对付霍凌琛，还是得先弄清楚他想要什么，否则我们很难直击要害，还会被他牵着鼻子走，成为他手里的棋子。”
    霍云霆没有打断她的话，听她说完后，他适时补充道。
    “按照你的说法，从行为探究原因，霍凌琛如果只是想要壮大自己的势力，并不是非裴氏不可。他给裴氏的收购书，我看过了，就里面的内容而言，他是吃亏的那方。
    “他牺牲自己的利益也要收购裴氏，可见裴氏有他想要的东西，而那个东西，并非利益本身。”
    凌冉认真地点头附和。
    “我同意。霍凌琛极其擅长障眼法，扰乱我们的注意，一味地见招拆招，只会产生无意义的消耗。
    “只要知道他的真正目的，再对症下药，我们就有绝对的胜算。”
    两人在这一层面上达成了共识，忽然听到门外有异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