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瑛也惊呆了，眼睛睁得很大，睫毛像通了电一样，然后脸沉了下来，一脸气愤，伸手把甩到前面遮住眼睛的头发往边上拨了一下：“有没有搞错哦？你？凤舞九……？完了，完了，我怎么那么倒霉啊！我完了。”
    我傻傻地站着，想到“彩云”就是江小瑛，想到和她在网上的亲热劲，脸上发热，身体发冷。好象很多遥远又美丽的东西一下子破碎了，疼痛苍白模糊。从明天起，我不叫周小飞了，我叫小飞失败。
    江小瑛走上来，离我很近，站住了，上下打量我，一脸讥色，神采飞扬：“看看你自己，就这样，还凤舞，还九天，凤舞九天？哟，飞上天了你！哎！真是侮辱我们中国文字。”
    我想申辩，可是说不出来。
    “郊游的时候到农民伯伯地里偷瓜有你吧？”
    我低下头。
    “呵，原来你连女生都打不过，被压在下面整整一个下午，你厉害！周小飞。”
    “江小瑛，你可以侮辱我，但是你不能侮辱我的人——格。”
    “我就要侮辱你的人——格。”
    “你……”
    “你什么？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还偷偷摸摸发短消息？这是你发的吧？你自己看看！”她把手机面板翻开，伸到我面前，距离太近了，都碰上我额头了。我连忙闪。
    “人格？你有人格嘛！连女生都打不过，你还有人格！”
    “谁说我打不过？其实是打成平手，后来我翻过来了。”
    “翻过来了？那你干嘛还咬她？！”
    “我没咬她。”
    “明明你自己说的，不承认了是吧？要不要我把聊天记录打印一份送给你？”
    我看看江小瑛。她正瞪大眼睛看着我。我知道这回自己真的完蛋了。我的事情，从大到小，从好到坏，从光荣到无耻，从真实到幻想，连小时侯尿床的事情她都知道了。聊天真的不能说真话啊！我感觉自己好象赤裸着站在她面前。她的目光能穿透我的身体。小飞失败，你真的很失败啊！
    “跟女生打架，你真够不要脸的。”
    “不是我要打，是她要打。我不过是帮老师改试卷，她真的不及格，59分，不能怪我。我是负责最后部分还有加总分，59分是我写上去的……”
    “你就不能给她加一分吗？让她及格好了。”
    “现在想想，不如给她及格。后来听说她文科很好，就是数学不行。那次可能是她考得最好的一次。哎，那时候太年轻，只知道照章办事，该几分就几分。现在明白了，晚了。”
    “不过，你们改试卷，老师还买冰激凌给你们吃，很爽啊！一边吃冰激凌，一边给人家批59分，爽！”
    我无语。
    “后来怎么样？”
    “什么后来？”
    “你们和好了吗？”
    “什么和好？不是都被抓到教导处去了，后来怎么处理忘记了。她不是和我一个班的。本来就不说话的。”
    “哦。”
    她不再说话，两个人沉默了一会。
    “时间很晚了，我还有一些事情要做。我先回去了。你也回去吧。”我说。
    “我的自行车好象经常没气的，前轮，不知道怎么回事，你帮我推到车铺，去看看哪里坏了。”
    “明天好吗？”
    “就今天，我刚才过来的时候看到车铺还开着。现在可能还没关。”
    我摇了摇头。
    “就算我们不认识，校友，你帮个忙，这总可以吧？”
    我摇头。今天打击实在太大了，一点心情都没有了，脑子里一片茫然，只想回去躺着。
    “再见。”
    我正要走，她一把揪住我的领口，咬着嘴唇，目露凶光。
    “你想干什么？打人？”
    “你以为我不敢？！”她的手上紧了紧。
    “我警告你！这是在学校里！”
    “警告我？吓唬谁啊？！”
    “你快放开。”
    “我就不放。”
    “放不放？！”
    江小瑛掂了掂脚，往四周看了看，突然喊了起来，“——来人哪！非礼啊！救命！”
    我一听，吓得要命：“喂喂喂！别喊！别喊！”
    幸好她的声音不大。我往四周看看，近处一个人都没有，远处的人好象都没听见，没有什么反应。
    她掂起脚，又要喊。
    “喂喂喂！别喊！江小瑛，会有人听见的。我求你了！别喊了，我帮你推过去。”
    江小瑛松开了手，我跟着她往美术馆的后面走。江小瑛把自行车靠在美术馆的后墙上了。我推上车子，两个人穿过小桥，往车铺方向走去。
    到了铁生馆边上的小林子，一看树林中的小屋子还亮着灯。于是，就走了进去。只见桌子摆放在外面，桌上有几个菜，几个啤酒瓶，一台彩色5寸电视机正开着。车铺的小老板正一边喝酒，一边看着意甲比赛。老板娘蹲在水池边洗小孩的衣服。
    小老板看到我们，说到：“时间太晚了，你们明天再来吧。”
    “师傅帮帮忙，我明天就要用的。”江小瑛央求道。
    “不行，今天肯定不行。我已经下班了。要修你们自己修！工具都在那里！……好球！……他妈的！又没进！”
    我看了看江小瑛。
    “自己修就自己修！有什么了不起！”江小瑛低声嘀咕，“我们自己来。”
    我犹豫着，江小瑛已经找来了两个扳手，叮叮当当敲着：“我们开始吧。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我笑了起来。
    “干嘛？有什么好笑？”
    我摇了摇头，把车停好，想了一会，照着印象中修车师傅的样子开始动手。
    江小瑛蹲在边上小声嘀咕：“这个老板心黑得要命，就知道赚学生的钱。”
    “在学校里，就是这样，垄断经营咯，没办法。教育超市也是这样的。”
    我先把气门心拔出来，检查了一下，接着就开始学着修车师傅平日里的样子，把车内胎拉了出来。
    “这个不难嘛。我也行，下回我来。”
    “你拿打气筒打气吧。”
    江小瑛拿来气筒，开始打气，打了几下，差不多了，我拉过那盆脏兮兮、油乎乎的水，把内胎浸在水里仔细检查，过了一会，终于发现冒泡的地方。
    江小瑛把头蹭过来：“挖塞，找到了！找到了！”结果两个人头撞了一下。
    “行啊，校友！”她在我肩上拍了一下，“将来毕业了要是找不到工作，我们可以合作开个修车铺，你修自行车，我收钱，很不错的，也能混口饭吃！你知道这个黑心小老板每个月赚多少钱吗？3、4千呢据说，都是斩学生的。3、4千，大学毕业才拿多少钱？干得累死累活，才1000多块。”
    我不想和她说话，开始准备下一步。
    江小瑛端来一个小板凳：“坐吧，校友，”自己蹲在边上看着。
    月亮不知什么时候升起来的，就在松树尖上，朦朦胧胧的，好象蒙着一层纱。林子里好象飘着一些淡淡的烟雾。
    “我来给你讲个笑话啊。从前有个猎人，他当然很英俊拉，到森林里打猎，他看到一只乌鸦在树上哭，猎人就问乌鸦，你为什么哭呢？乌鸦就说，因为我看到你要到林子里来打猎，你要是打到了我的儿女们那可怎么办呢？乌鸦哭得很伤心。猎人被感动了。于是，就对乌鸦说，告诉我你的儿女们什么样？我不打他们。乌鸦说，他们是林子里最美的鸟儿，猎人于是发誓……”江小瑛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最后弓着腰，捂着肚子，笑不动了。
    我莫名其妙。
    “你不觉得很好笑吗？”她问我。
    “不知道。”
    她哇地一阵大笑。
    我怀疑她有病，懒得理她。
    终于，修理好了，夜已经很深了，付了小老板两块钱，走出了林子。
    我上了车，还没发觉，她已经轻轻跳了上来。车子慢慢在校园路上走着。快到她的宿舍了，我突然发现这车没有刹车。于是，连人带车，冲下小路，撞进黄杨树丛。幸好骑得不快，车子卡在树丛里了。我回头看，江小瑛站在路中间，正捂着嘴笑呢，大概是早跳下来了，这个巫婆！有几个在门口的女生都看着我笑。
    “怎么刹车都没的？”
    “我正要修呢。”
    我把车子拉出来，在门口停好：“好，我走了，再见。”
    “喂，等一下。”
    我一听，麻烦，又什么事。
    “你出血了。”她看着我的手。
    我低头看，原来手背上擦破一点皮，可能是被树枝擦破了。
    “没事的。”
    “你等着。”她几步跳上宿舍台阶，往里面跑进去了。
    我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