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染金戈_第59章
作品:《桃花染金戈》 任兰的弯刀已经动了,刀锋好似月弧一般,将锐利的锋芒压进一线之间,往对手的喉咙处抵去。
卢正秋后撤了一步,用手中的短刺将刀尖隔开。
他听到岩石被踩碎后滑落的声音,他的脚边已是峭壁,再无路可退。
任兰再一次逼近,来者不只她一人,还有她精心调教出的守卫队伍。
七名武者手执长剑,以卢正秋为中心,围出一个剑阵。
他们的阵法是经过严苛锻炼的,绝非一朝一夕信手拈来。在开阔的地方,他们用弩来封锁对手的去路。在闭塞的山崖上,则用剑将对手逼上绝路。
任兰没有岳百羽那般与生俱来的天赋,但她无疑是个用阵排兵的高手。
她的剑阵在几步之间,便将卢正秋逼到山崖边。
她的刀锋也追上来,好似七星围捧的圆月。
她盯着对面的叛徒,提声道:“乖乖受死吧!”
第45章 幽荧深沼(五)
留给卢正秋的选择并不多。
他手中的峨眉刺是方才在武器库中拾来的,并未经过仔细打磨,刺尖上挂着深红色的锈蚀。
这本来是女子防身用的兵刃,并不趁手,只是长度刚好能藏进袖中,他才将其拾来,以防万一。
现在,这件随意挑拣的兵器成了他唯一的救命稻草。他仅凭一根生锈的短刺,与任兰的剑阵对峙。
任兰的怒火熊熊燃烧,在她忧郁隐忍的神情下,藏着久经压抑的愤怒,她的温柔仅对族人展露,对于其余试图破坏羽山族安稳的人,她只予以凶狠的、毫无保留的杀意。
这并非她的天性。她的心思天生恬淡细腻,鲜少与人争斗,她从小学习医术和药理,对兵戈一窍不通。然而九年前,岳长松惨死异乡的消息传回羽山,她的双亲和长兄亦在被天子屠戮的队伍中,她在风廷坚的门外跪了一夜,请求拜入师门,修习武功。
她执起冰冷的刀枪,纤白的手指上渐渐生出厚茧。
她渐渐忘却了救死扶伤的药方,却将一个又一个敌人斩杀在甘沂河畔。
九年的时光,将她雕琢成一个强硬又执拗的守护者,就像她手里的弯刀一样,深沉内敛,却从不吝惜锋芒。
倘若人生是一条索桥,那么,她选择义无反顾地向前,从此不再回头。
卢正秋与她缠斗十数招,且战且退。
她的刀锋凌厉,附有千钧的重量,卢正秋对此再熟悉不过,那是当一个人的人生被扭曲,迫不得已割舍自我的时候,所残留下的重量。
尽管如此,他还是在一次收刀的间歇开口道:“任兰,你的刀法太钝了,看来你实在没有习武的天赋。”
“轮不到你来评判我!你这背信弃义的无耻小人!”
任兰怒吼着,再一次出刀,她身后的剑阵也跟随她的脚步急速收紧,以密不透风的阵势咄咄逼近。
卢正秋已退到悬崖边,倘若再有分神,或许下一刻,他便会从这祭坛上跌落深渊。
从这样的高度跌下去,就算是他也难免一死。
他的余光瞥见头顶的神女像,凛然的身姿遮住半边天空,肩上的玄鸟仿佛腾在云端。
他的唇边竟勾起一抹笑意。
对于曾经死过一次的人而言,死亡并不是猛毒,而是一剂良药。
只要忍耐短暂的痛楚,便能拥抱甜美的解脱,再也不必负重那份重量,不必在泥沼中挣扎,拖着伤痕累累的手臂,仍要高高扬起刀锋。
但他没有死。
他的指尖突然迸出千钧的力气,扬手一拨,用简陋的短刺将任兰的刀锋拨开。
但他只不过挡住了任兰一人,剑阵中的七人随即补上任兰的空缺,从四面八方追上他,剑锋过处抖出铮铮的鸣响,如浪潮一般紧凑连绵。
这是任兰引以为傲的分水阵,七道剑气合力聚形,就连汹涌的流水也能斩断劈开。
卢正秋没有躲,他毕竟不是流水,已没有可以躲避的方向。
但他也没有放弃,他从正面迎上第一剑,用峨眉刺抵住结实的剑尖。
他虽不是水,却比水更加刚硬。铁器相撞,迸出火花,第一剑竟被他生生地压了回去。
持剑的武者全然没料到他还留有后招,匆忙地撤剑打算再刺,然而卢正秋已绕到他的身旁,以惊人的速度将短刺锁向他的肩膀。
他根本没有看清卢正秋的动作,只是靠本能闪身躲避,虽然避开肩上的一击,脚底却乱了分寸,紧跟在他身后的人也不得不刹住脚步,将递出的剑意撤回。
分水阵不再严密,露出短暂的破绽,在这一霎那,卢正秋已出手。
峨眉刺不仅仅是一根简陋的钢刺,正因为简单,它才能够化出千种形貌。作刀而使,能贴近敌身,攻其不意;作棍而使,能收放自如,挪移乾坤;若是作箭而使,又能蓄力千钧,百步穿杨。
卢正秋手里的峨眉刺向箭一般窜出,贴着对面人的手掌,不偏不倚地划过第一个人的虎口。
那人的手背当即飞出血花,手中的剑应声落地,发出一声钝响。
“箭”紧跟着往第二人的手刺去,好似长了眼睛一般精准。
精准的并不是“箭”,而是剑阵自身。为了七剑齐收齐发,气韵归一,他们之间早已训练出严格的默契,甚至连手都在同一高度。
这本是他们的优势,此刻却成了最大的弱点。
七个训练有素的武者,竟被一根短刺攻了个出其不意,阵法顷刻间崩离溃散。
“只要是阵法,就有破绽,你们太过急于求成,反而将破绽暴露给我。”卢正秋说得很平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