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梦

作品:《独步天下

    非梦
    我现在已经能够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了!
    因为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那双温润的眼眸并没有消失,我也没有回到自己原本生活的真实空间去。
    现在唯一也是必须要弄清楚的一件事是,我到底在哪?我又是谁?为什么我明明二十三岁了,现在却突然变回十岁大小的孩子?还有这张脸……
    “别再捏你的脸了。”一声轻柔的叹息声后,我的手指被人轻轻拢住,包入一双略显冰冷的手里。
    代善,一个据说比“我”小一岁的阿哥——是那个淑勒贝勒的第二个儿子,那个叫褚英的是他的长子,被褚英欺负的莽古尔泰是第五个儿子——看那男的年纪也不大啊,居然已经有五个儿子了……啊,说不定还远远不止。
    我从代善手中抽回自己的手,三天了,食指上的牙印宛然如初,虽然一直有涂那些止痛清凉的药膏,但在不经意的扯动间,仍会感到丝丝钻心的疼。
    像我现在这样的现象,算不算是言情情节里才会出现的,从现代穿越回到古代呢?不……我觉得自己更像是借尸还魂!
    “还是想不起来吗?”
    我摇头。除了装失忆还能有什么法子可想?我对这个小女孩,呃,也就是我现在的肉身,十岁的东哥格格可说是一无所知。
    “不要紧……”代善轻轻的说,“记不起来也不要紧,只要……你还在,只要,你没事就好。”莫名的,我从他的声音里听出来一丝颤意。
    他在害怕和紧张些什么?
    “那个……代善。”我舔舔唇,尽量对他展开一种善意的亲和微笑,“现在是什么朝代?”见他目光古怪的望过来,我心头一跳,赶忙重新寻找别的词汇来表达我的意思,“我是说……现在是大清哪个皇帝坐朝?”
    怦!我又说错了吗?为什么他的眼神看上去是如此的吓人?
    我下意识的往后缩。
    “大明天朝万历二十年,今儿个是壬辰龙年九月廿一……”他看我的目光中掺杂了些许怜惜与悲悯。
    我想他是在可怜我吧,可怜我脑子坏掉,居然连最基本的年月日都给忘光光。
    “……你今年十岁,是海西女真叶赫部首领布斋贝勒的女儿,我阿玛的侧福晋叶赫那拉氏是你的姑姑……”
    “我姑姑?就是前几天来的那个小……美女?”我差点脱口喊她小女孩。
    “嗯。”他顿了顿,忽然对着我深深的看了一眼,“你比她更美。”
    汗毛一根根竖了起来。一个九岁的孩子知道什么叫美吗?
    可是……为什么他的表情是那么的严肃而又认真?他的眼底闪动着一些我看不懂,却又令我心悸的东西!
    不敢再看他的眼睛,我低下头,假装害羞。
    “东哥,可以问你个问题吗?”
    “嗯?”
    “你喜欢我阿玛吗?”轻描淡写的语气下隐藏了一丝紧绷。
    我在脑海里重新勾勒出那个淑勒贝勒的长相,英明神武,威风帅气,长得很精神,算不上顶级帅哥,可也属于那种肌肉运动型俊男。
    “你喜欢我阿玛!”见我长久不吭声,代善倏地站了起来。
    我抬头,奇怪的问道:“干什么?”
    他一脸的紧绷,眉宇间是淡淡的忧伤,眼眸像被一层雾气笼罩,朦胧得不见底:“你心里果然是……”
    “胡说什么呢!”我不耐烦的挥挥手。那种老婆儿子一大堆的“老”男人我可是一点兴趣都没有。
    “东哥……”
    “好了,别尽说些小孩子不该讲的话,装大人也不是这么个装法!”我拿手指弹他的额头,笑,“我们还是说些别的……比如说,这里是哪里啊?你阿玛是做什么的?还有,我为什么会失忆?我失忆前都发生了什么事……”
    我的话语就好比机关枪膛里的子弹一般,突突的直往外冒。
    代善的双唇抿得紧紧的,好半天才见他那张紧绷的脸孔松弛下来,重新在我身边坐下。
    他的语调很慢,虽然还带着男孩变声期独有的沙哑,但是别有味道:“东哥,我会长大的。”
    “啊?”
    “所以……不要一直把我当小孩子看。”
    “哦……噗——”看他一本正经的死样,原来刚才就是为了这个在生闷气啊。小孩子就是小孩子,连闹别扭都透着孩子气。
    我忍不住摸摸他光溜溜的脑门,笑道:“代善,你真可爱!”要不是这具肉身是东哥小姑娘的,我还真想抱住他狠狠亲他一口。九岁的小男孩,换在现代也不过才上小学三年级的样子吧?
    代善白嫩的小脸蛋涨得通红,我正要借机取笑他,忽然敞开的大门被人用力踹了一脚,发出砰地一声巨响。
    又是那个不讲理的小恶魔加小色狼!我在心里骂了句,反正这里是你家,你别说踢门了,就是要把门板全卸了也跟我无关。
    褚英脸色铁青,站在门口手指着代善怒斥:“你,给我出来!”
    代善缓缓站起身。
    我见不惯褚英以大欺小的跋扈样,在代善跨步的同时一把拖住他。
    代善愣了愣。
    褚英看看我,又瞅瞅代善,脸色愈发的难看:“出来!咱们比射箭去!大姐作见证,谁输了谁便放弃东哥!”
    代善不答,默默的低下头来看我,眼色复杂。
    “胡闹!”一声娇脆的呵叱穿堂而过,我这才注意到原来今儿个褚英并非是独自一个人前来,身后还跟了位十四五岁的少女,鹅蛋脸,白净的脸孔,圆圆的大眼睛里透着一股利落和干练。
    “姐……”代善低低的喊了句,似乎对这位少女颇为敬重。
    既然有贵客到,我也不好意思再赖在暖炕上窝着了,站起身,有点手忙脚乱的抚平长袍面料上的褶痕。
    少女右手扶着婢女,脚下踩着高高的寸子底迈进房门。我见她年岁虽小,全身上下却散发着一种凛然的贵气,不由多瞄了她两眼。
    “东哥格格!”她冷清清的开口,因为年岁比“我”大,脚下又踩了“高跟鞋”,看上去足足要高出我大半个头,那种居高临下的睥睨让我顿觉气势大泄。
    “这是我大姐,东果格格,你叫她东果姐姐好了。”代善体贴的在我耳边提醒。
    东果格格?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可是记不起在哪听过。
    “东果姐姐……”我很小声的说,心里却在为喊一个明明比自己年龄小的女孩作姐姐而怄得要死。
    “嗯。”东果格格挨着我原先窝着的暖炕坐下,抬手指了指对面,“坐着吧,你才受了风寒好些,别累着才好。”
    我状似乖巧的坐下,宽大的袖子下仍是攥紧代善的手——这小子的手冰冰凉,真比任何的止疼药膏还要管用。
    “你还杵在那做什么?”东果格格柳眉一扫,眸光冰冷的落在门口的褚英身上。
    褚英冷哼一声,不情不愿的挪步过来。
    “还不快给东哥格格赔个不是?那天要不是你胡搅蛮缠,她哪会跌到水里去?”
    褚英面色一白,垂睑飞快的瞥了我一眼,我不明白那算是什么眼神。愧疚?难堪?委屈?还是悲痛?
    “这个……不用了。”开玩笑,我看要他道歉还不如直接一刀杀了他来得痛快,他那狠倔的脾气要是真被逼着当众向我道歉,还指不定会在背地里怎么算计我呢。
    我在这个古代人生地不熟的,还是少得罪人为好。
    褚英狠狠瞪了我一眼,我只当未见,装出一副无知纯真的样子,冲他嫣然一笑。
    他似乎料不到我竟是这种反应,表情一呆,傻傻的愣住了。
    “姐姐,东哥格格她……不记得以前发生的所有事情了。”代善惋惜的瞥了我一眼,轻声说。
    我正为戏耍褚英而乐不可支,却不料褚英在听完这句话后,面色大变。
    东果格格也“哦”了声,很惊讶的问道:“是真的么?那大夫怎么说?可有什么法子能治?”
    “大夫说这是因为高烧烧坏了脑子,怕是治不好了,这次格格命大能活过来,已是万幸!”
    褚英脸上刹那间闪过一种痛苦和愧疚混杂的怪异表情,他突然一个箭步冲了过来,合臂抱起我就往门外跑。
    和代善相握的手指被硬生生拽开的同时,伤口上一阵钻心的疼,我“啊”地大叫起来:“做什么?放我下来!”
    我就像沙包一样被他扛在肩上飞快的跑出屋子。
    这几天我被严令呆在屋里养病不准出去,看守我的丫头老妈子一大堆,即使我嚷着要出门,也没人敢违令让我出去。
    这下倒好,托褚英的福,我见识了什么叫真正的古代生活。虽然被他颠晃着的扛出门,硌得我胸口肋骨一阵阵的疼,但是眼见马厩里那一匹匹货真价实的骏马离我越来越近时,我那兴奋劲一下就把应该具备的那点警觉性给轻易的丢在了脑后。
    虽然在蒙古大草原呆的那三天里也见过不少马,可是sam那个工作狂只顾着催我工作,根本不给我时间和机会去和这些可爱的马儿们做进一步的亲密接触。
    果不其然,褚英把我扔上了马背。
    我在心底心满意足的叹息一声,激动得手脚都在颤抖。
    天哪!我终于有机会可以骑马了!
    褚英翻身坐在我身后,双手从我腋下穿过,握住缰绳。许是感觉我的颤抖,他贴紧我,沉声说道:“不用怕!有我在,不会像上次那样了……再也不会了!”
    上次?上次是怎样?
    “嗬!”他一夹马肚,那马嘶鸣一声,咻地冲了出去。
    一阵翻天覆地的头晕目眩,我这才意识到骑马其实并非是件好玩的事,与我想像当中实在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啊——”我失声尖叫,揪住鬃毛死死不敢放手,只听耳边呼呼的风吹,四周的景物嗖嗖的往后急速倒退。
    “东哥——”
    是代善的声音。可是被颠得晕头转向的我根本不清楚这声音来自何方,我只能凭借着求生的本能意识拼命尖叫:“代善!救我——救命哪——”
    “代善救不了你!没人能救得了你!”背后的小恶魔咬牙切齿的声音像是来自地狱,“你是我的!你就是我的!谁也不能夺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