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愿望
    过年，家家户户团圆的喜庆日子。满城张灯结彩，火树银花，仿佛能驱散冬季的幽寒的火红，燃起洛城所有人的热情。
    除了那个少年。
    一身白衣的林御尘却在这天悄然离开洛城，雪白的袍子隐于远方皑皑白雪中，萧瑟而凄凉，仿佛能使纷繁斑斓化作阵阵无力的苍白，叶浅予不知道再见他时会不会是青冢前，一抹黄土，几根燃香。
    离开洛城就代表着要遭受到林御翔永无止尽、不死不休的追杀，林家的这次变动牵动着洛城所有世家的敏锐神经，所以林奉义不会在洛城杀了林御尘，做出惹人非议的事情，留他在郊外自生自灭。可是林御尘一旦离开洛城，怎么死的，死在谁手上，就变成无头公案了。
    但是不离开洛城，林御尘一辈子都没有涅槃重生的机会
    这个洛城承载着他太多的回忆，少年时的意气风发，与慕容妃嫣酸涩的初恋，陨落之后的世态炎凉，人情冷暖，如果可以的话再加上不晓得在他生命中扮演什么角色的自己。
    ……当然，叶浅予知道这不重要。
    林御尘告诉自己即将离开洛城和今日的的道别十分奇怪，至少叶浅予自问和他不熟，他到底想要知道什么，他选择这个时候离开洛城，时机很好，这个喜庆的日子没有人会在意林御尘这个过气的天才，即使暗中监视的人也会疏于防范。说道暗中监视，叶浅予每次都会让转魄暗中清理掉，当然是暂时的，所以叶浅予同林御尘的“私相授受”才没有传到林御翔的耳朵里。
    林御翔……好久没有听到的名字了。
    在林御尘天才的光环下，林御翔曾经有的那一点进取心，也在他毁掉林御尘之后消失殆尽。嫉妒心可以使人超越对方，也可以使人毁灭对方。林御翔选择了后者，他毁掉了林御尘的同时也毁掉了自己。
    叶浅予不知道的是叶雨泽的胭脂阵加速了他的堕落，让他滑得更深，走得更远，当然叶雨泽对些不会有一点负罪感。
    马走章台，眠花宿柳的他再没有功夫来理会叶浅予，毕竟曾经的一腔爱恋会在纸醉金迷的繁华中冲淡，消失……
    先不去理会林御翔，林御尘这么做的原因是在试探自己吗？以林奉义来追杀他的时间判断自己在整件事上扮演的是什么样的角色，还是只是单纯的道别？
    越想越复杂了……
    按照习俗，年夜应该要先祭拜祖先的，但是叶家的情况实在特殊，叶正德不承认他们姐弟，而他本人也不知去向了，真不知道这祭祖应该怎样。叶雨泽姐弟就只是为南宫氏扫墓。
    洛城的山上，一座孤零零的坟，没有归入叶家的祖坟。
    这是叶浅予最恨叶正德的地方之一，但是此刻这份恨意随着叶正德的离奇失踪淡了很多。
    毕竟是父亲……
    叶浅予跪在坟前，抚一块无字碑，“母亲，我来看你了。三年了，我做到了，我成为一名调香师了。”
    南宫氏曾经对叶浅予说过，她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成为一名调香师，但是她自己做不到，空有满身的调香知识，但是没有这个条件。
    叶浅予回想着三年多来点点滴滴的，误会雨泽的痛苦，与南宫韵的奇遇，迦南学院的求学，得知转魄身世的错愕，以及现在所能拥有的幸福。
    叶雨泽上完香，回眸无意间同叶浅予的视线交接，温和一笑，叶浅予觉得现在自己很幸福。
    叶雨泽很忙，一天见不到他几次面，但是哪怕一句话，一个眼神都能让叶浅予感觉，他一直都在自己身边，作为唯一的亲人，一直都在。
    静静的在墓前直到黄昏，天色渐晚，日影西斜，两人早早的下了山，若是天色更暗，下山就不是那么安全了。
    叶浅予执意在山脚下站了半响，叶雨泽为叶浅予披上披风，“姐姐我们回去吧，山上风大。”
    叶浅予带着一份伤感，点了点头，然而一转头，险些吓得坐在地上。
    身后不是叶雨泽那张妩媚而熟悉的脸，而是面目狰狞，青面獠牙。
    “女人，你胆子也太小了。”转魄拿下面具，开始嘲笑叶浅予，“那天山洞里还学什么千年妖精，要带着这样的面具，然后声音低沉yin森才像，懂不懂，我给你示范一遍……”
    “你以为谁都像你这么无聊”这只狐狸，大过年的不肯安分，一定要变回人形，到处招摇，我的闺誉，我的闺誉叶浅予跳脚。
    叶浅予突然想起慕容妃嫣贴身丫鬟的那句“闺誉”，突然觉得自己刚才的想法同她一样十分喜感。
    叶雨泽十分无奈，自己姐姐从小立志装淑女……不，是立志当淑女，怎么一到转魄面前就本质暴露……
    “大过年的，开心一点，这个给你。”转魄直接将一个面具戴在叶浅予脸上，摸着下巴十分认真的思考，“把那天买的狐狸耳朵也带上就更像了。”
    叶浅予把面具拿了下来，定睛一看，这是一张狐狸脸，这还不够，还十分欠扁的在狐狸面具上写着“狐狸”，用狐狸脚趾头想都知道是哪个同样欠扁的人的杰作。
    叶雨泽在边上默不作声，但是心中腹诽，其实真的很像……
    转魄也不让叶雨泽闲着，将剩下的一个十分正常的面具给他，“你也带上。”
    叶雨泽倒是无所谓，难得过年，胡闹一番也不是不可以。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现在府上已经有很多的访客了，而且都是冲着姐姐来的，平时他们没有什么借口打探姐姐的情况，但是过年就不一样了，不过他们若是想等就慢慢等，叶家不缺他们这一杯茶喝
    三人沿着一条羊肠小路，慢慢的散步，转魄意味深长的看了眼山上南宫氏的墓，总感觉同三年前的灵能波动有些不同，应该说是有细微的差异。
    任何事物，生老病死都会留下灵能的痕迹，转魄此刻的修为，即使距离遥远，想要查探仔细也不是难事。
    这和浅予的父亲的失踪有什么关系吗？还是只是自己最近太累了。是的太累了，有些事情总要发生，他什么时候也学会了多愁善感了。
    父亲……一想到这个称呼，转魄的心无来由的一颤，几百年了，本以为早就跳离这三丈红尘，但是还是世俗之人，染尘埃。
    往事如烟，云散水涸，转眼间，灰飞烟灭。
    “转魄怎么了？”叶浅予很少看到没心没肺的转魄失神沉思。
    “转魄也到了那种年纪了。”叶雨泽手腕上的冰蓝锁链上浮现出一只紫袖凤凰螺，一声为老不尊的戏谑传来。
    “老海螺，是不是又想让我拿你的窝当夜壶啊”转魄迷醉的桃花眼一翻。
    叶浅予听了他的话，有些嫌弃的看了海螺一眼不自觉的离得远了些。
    “哪里哪里，当年转魄可是西川沼泽众少女眼中前十受欢迎人士。”本来叶浅予还在嘀咕西川沼泽美女眼睛都怎么了，但是转念一想，好像西川沼泽也就十来个人。
    “老海螺当年可也是万千少女心中白马王子，你老人家当年一夜御数女……”
    叶雨泽听着两人越说越不像话，抬眼看着不远处星星点点的河面，璀璨如同银河，一盏一盏的河灯漂浮在水面，如同天上星斗的明亮，寄托着尘世间芸芸众生最朴素的愿望，最期待的福祉。
    “姐姐，我们也去放灯吧”
    叶浅予如今没有什么太过迫切的愿望，只愿平安，但是没有拂叶雨泽的意，叶雨泽买下三盏河灯，看着叶浅予有些困惑的眼神，解释道，“还有一盏是留给转魄的，不然他一定会来抢姐姐你的。”
    这倒是还真是了解转魄呢转魄这人一向随性，许不许愿，这不是重点，但是趁机胡搅蛮缠还真是他的作风。
    果然，转魄先是别有用心的看了叶浅予的河灯一眼，然后看着叶雨泽为他准备的河灯，眼中划过一丝失落，但还是兴致勃勃的提笔，墨点莲瓣。
    叶雨泽听碧老说，西川八宗杖中最恣肆的就是转魄，行事不按常理出牌，喜怒无常，时而撒泼耍赖，时而城府万钧，但是活的洒脱自在，率性而为。
    “写的什么？”叶浅予凑了上去，莹莹的火光照在叶浅予的脸上，如一块晕染着湛湛光华的美玉，泛着动人心魄的艳光。
    转魄十分小气的不给他看，叶浅予锲而不舍，樱桃小口微张，诱惑道，“我也给你看我的愿望。”绝美的眼眸泛着潋滟的光泽，带着邪魅与风情万千，凑了上去。
    转魄不屑的耻笑，“我若是想知道你也防得住？”
    叶浅予的偷窥大业未果，不免有些气恼，直到三人一齐放河灯的最后一刻还是死死的看着转魄的河灯，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要跳下去明抢。
    忽然，平静无波的湖面一个小小的浪头打起，将一盏河灯熄灭，叶浅予有些失望，不知道那盏河灯是三人中的何人所有。
    “是我的。”转魄无奈道，“我写着升官发财，儿孙满堂，这么平凡朴实的愿望怎么就无法实现呢”
    叶家两姐弟无视他，小声的说着十分有趣的事情。
    转魄明亮的瞳仁回望那盏淹没在光海中的河灯，有些黯淡，他什么时候学会了将愿望寄于这小小河灯，万顷碧水。
    果然，但凡是虚无飘渺的愿望，总希望有什么能够寄托的，哪怕明知无法实现，还是蠢笨执着的不愿放弃。
    只是这个愿望不会像如烟的往事，在时间的淘洗中，烟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