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箫笛情结

作品:《点绛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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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着萧翎手里抱着用红布包裹着的骨灰盒从焚尸间里走出来,我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两眼发黑,身不由己地耷拉上眼皮。
    萧翊,我所爱的情郎,我所疼的翊弟,你难道就这样化成了灰烬?
    当我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医院的观察室里。医生告诉我说,我没什么病,只是过度的疲劳和极度的虚弱引起了暂时性的休克。只要静静地休息几天,补充些营养就可以恢复健康。
    乘着陪我的周晓舟和曹丽丽到医院外面去吃晚饭的空隙,我留了一张纸条给她们,告诉她们我回萧家了,然后悄悄地离开了医院。既然我没病,我干什么要在这里浪费时间?不管有没有迷信,我就是多烧点锡箔给萧翊,也是一种内心的安慰呵!
    来到萧家,我看见萧翊的骨灰盒已经放在他遗像下面的灵台上,陈折梅和许墨菊正在台子前面的火盆里焚烧着他的手稿。在我的记忆中,萧翊用文稿纸装订成册的小说手稿从地上堆叠起来,起码有两米之高。可现在,已经烧得没有几本了。
    看着他们把拆了线的文稿纸几页几页地投入火盆,看着那火盆里熊熊的大火无情地吞噬着萧翊生前的心血和精力,我既没有流泪,也没有哭泣。我只是脑袋空空、麻木不仁地看着,呆呆地看着萧翊的遗像发愣,呆呆地看着他们的动作发愣。
    良久,我才低低地叹息一声,从缥缈无知的世界中回到这烟雾弥漫的现实生活中来。我拿过从城隍庙里买来的锡箔,默默无声地折着,折成一个个元宝,又一个个投入火盆,看着锡箔变成一个个灰蝴蝶在火盆里翩翩起舞。
    在这浑浑噩噩的几天里,我既没有说话的精神,也没有干活的力气,只要有空,我就不断地给我的翊弟上香点烛烧锡箔。有人在我的背后窃窃私语,说我痴了,疯了,傻了。我全当没有听见,我只想用这些行动来弥补我的过错,来表示我的忏悔。我想,如果萧翊地下有知,他一定会收到我这份真挚的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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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狄婷婷意外地出现在萧家的门口。
    “这是真的么?”看到萧翊的遗像,她看看我,又看看萧翎,噙着泪水不敢相信地问,“翎姐、馨姐,我翊哥真的没有了?”
    “是的,他陪你姐姐去了。”萧翎凄楚地回答,“想不到他们真成了一对有情的神仙眷属。看来,有些东西不得不承认是命中注定的。”
    狄婷婷走到灵台前冲着萧翊的遗像拜了三拜,凝视着遗像流着泪水说到:“翊哥,我看你来了。海涛今天刚回来,他特地给你带来了你最喜欢喝的米酒和最喜欢吃的苦瓜,叫我请你去喝酒。想不到你竟陪我姐姐去了。十几年了,你们终于结成了连理枝,化成了比翼鸟。我恭喜你们了。”说到这里,她擦去潜潜而下的泪水,站起来走到书橱前,很熟悉地打开一扇橱门,伸出颤抖的手从里面摸出一把钥匙。再打开一个锁着的抽屉,从里面取出一册影集、一支玉笛、五册日记本、还有三粒相思豆。
    看着红豆,我心里微微发怵。难怪萧翊对红豆那么的敏感,原来送红豆给他的,并不是我一个。萧翊他好像说过这么一句话:过一过二过不了三。如此说来,我也不是第二个送红豆给他的人了。那么,还有谁呢?是不是杨秀嫣?
    狄婷婷打开影集,映入我眼帘的是一张萧翊和一个妙龄姑娘的合影。这张约有八英寸大的黑白照是在公园里拍的,拍得相当成功。当时的萧翊,也就二十几岁的模样,看上去很是精神潇洒,姑娘则长得娇小玲珑,微微的笑脸中洋溢着青春的活泼,嘴角稍稍地朝上翘着,露出几缕爱情的甜蜜。她紧紧地靠在萧翊的身边,眉梢上挂着无比的幸福。这个姑娘和眼前的狄婷婷很是相象,显然她就是狄潇潇了。
    我倏然不寒而栗:不可思议的很啊,这相片里的狄潇潇,竟和我梦中见到的姑娘一般无二!
    我浑身控制不住地颤抖了几下,悲哀地垂下脑袋。伤心的泪水又控制不住地涌出我的眼睛。
    狄婷婷看着相片,泪水扑簌簌地流着,把影集里的相片一张一张地放进火盆。大家默默无语地看着,谁也不说一句话。烧完了相片,她抹了一下眼泪,拿起那五册日记本看着萧翎说到:“翎姐,这是我潇潇姐的日记。我可以把它们烧掉吗?”
    萧翎无语地点点头,眼里不觉淌下泪来。
    烧完日记,狄婷婷把那三粒红豆也一颗一颗地投进火盆。最后,她噙着眼泪,看着萧翊的遗像咽呜到:“翊哥,我用我姐姐的笛子再把她为你谱写的《丹桂飘香》吹一遍给你听,好吗?”说罢,她把笛子凑到嘴边,咽咽呜呜地吹奏起来。
    一曲笛罢,她两眼呆呆地凝视着笛子,成串的泪珠从她的眼眶里滚出。最后,她终于发出几声难以抑制的抽噎,无语地把笛子也投入火盆。
    我哀叹一声,打开萧翊写字台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他平时休息时就要吹几首曲子的玉箫,把它也投进了火盆。是啊,他们本来就是箫笛合璧。既然主人均已仙逝,他们心爱的东西自然也该完璧归赵,何必留在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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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折梅打开一个萧翊专门摆放日记本的书橱橱门。里面全是萧翊的日记,清一色二百页一册的硬面抄,不同的内容用不同颜色的厚纸张包着封面。从编号上来看,多达一百九十多册。
    “小翎,这么多的日记本你看怎么办?”他征求萧翎的意见。
    “折梅哥,你看着办吧。”萧翎伤感地回答。想了一想,她又说道,“就放在今天都烧掉吧。我原想放在他‘头七’这天烧的,但现在看来没这个必要,也太劳累你们了。大家都有工作,不要为了我哥哥的事把你们都折腾出病来。”
    “那就放在‘头七’烧吧。”陈折梅难过地说到:“想起魏叔的话,我忽然觉得自己真的好像在犯罪。那么多的小说,这么多的日记,这要花多少精力和心血?萧兄从十七岁开始写日记。每天少则几百字,多则几千字,二十年来从不间断。看到什么记什么,想到什么写什么。可谓是知识渊博,学问精深。如今就这么付之一炬,无疑是烧掉了我们一笔精神财富,确实相当可惜。可是不烧的话,我又对不起萧兄。”
    “让他把这些财富带走吧。”萧翎苦涩地说到,“你知道我哥哥是个怪人,日记里三教九流、五花八门的内容什么都有。被别人看到了,未必是件好事。”
    陈折梅点点头,什么也没说,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
    烧完小说,他们都走了,就剩下了我和萧翎。
    “馨姐,你也回去吧。”她嘶哑着喉咙对我说到,“这些天来,你没日没夜地为我哥哥守灵,累得人都瘦了好几圈。我哥哥有你们这样的朋友,真是他的福气。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和他们才好!”
    “我在这里陪陪你吧。”我摇摇头,哀婉地说道,“不要说感谢,这是我完全应该的。有些事你不知道,我也没有勇气把内情告诉对你。总之,你就随便我怎么样吧。好不好?”
    她看看我,不再说什么,只是抓住我的手低声抽泣起来。
    就在这时,萧翎的姑娘韩嘉萍来了。
    “嫂子,我妈中风了。”她抹着泪水说到,“我们原想不叫你的。可是看来她不行了,昏迷中一直在叫着你的名字。你能不能回去看看她?”
    “几时的事情?”萧翎一怔,呆呆地问。
    “昨天晚上。”韩嘉萍呐呐地回答,“今天到殡仪馆来给你哥哥送行的时候,我原想和你说的。可是……”
    “别说了。”萧翎发出一声一声无奈的长叹,喃喃地说到,“真是祸不单行。难道这里就让馨姐一个人留着?”
    “你走吧。”我也发出一声凄楚的长叹,“我会照顾好这里的。”
    萧翎拭去泪水犹豫了一下,看看我,又看看韩嘉萍,终于点点头道,“那么就辛苦你了。一有空我就回来。馨姐,你千万保重自己的身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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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都走了。
    看着萧翊的遗像,看着袅袅的香烟和跳动着火焰的蜡烛,我的心里忽然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平静。
    不是么,我又回到了几天前的日子里了。
    几天前,这里不就是如此的风平浪静么?萧翊在写字台前伏案动笔,我则坐在沙发上给小龙编织毛衣。他还说,下个月拿了工资后买台电视机回来让我解闷。我听了后心里就别提有多高兴了。他从不问我有多少钱,我也没有告诉过他我有多少钱。我只是笑着说:省省吧,没钱买米要饿死的,没钱买彩电则是无所谓的。他回答道,不是买不起彩电,而是没时间看节目。其实他何尝不想看电视?只不过害怕看了电视会耽误写作而已。现在想来,这么卖力的写作有什么意思?到头来还不是化成了无数的灰烬?是不是每个人的思想不一样,所以每个人的处世哲学也不一样?
    看着写字台,我的眼前不由浮现出他那废寝忘食的用功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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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翊弟,该休息了。”一个瞌睡醒来,看见他还在写字台前写着东西,我不由爬起来,拿掉了他的眼镜不肯再让他继续“爬格子”了,“你看看时间,已经一点超过啦,别让你的玻璃片子再添上几个圈子好不好?”
    “唉,你别烦我好不好?”他皱了皱眉头,戴上眼镜不耐烦地推开我说道,“我现在正有灵感,文思泉涌;如瀑布直下三千、似飞流奔腾百里。请别打搅好不好?好姐姐,拜托了,再让我写一阵子吧。”
    “一分钟都不行!身体是事业的本钱,别这么玩命。我给你烧些点心去,吃了就睡觉。”我回答着,来到厨房,烧了两碗桂圆红枣羹,然后回到大房间。
    他还是在台灯下伏案疾书,右手捏着钢笔,左手则挟着一支香烟,不时深深地吸上一口。我看看烟缸,里面尽是烟蒂。
    我毫不客气地抽掉他手中的钢笔,把桂圆红枣羹推到他的面前:“你刚才说的什么?什么奔腾百里、直下三千的。馨姐我是个文盲,你可别老是给我咬文嚼字,酸溜溜的叫人肉麻!快吃吧,吃完了睡觉。”
    “唉——,简直是个小妈!”他摇摇头叹口气,脸上浮起一层无可奈何的苦笑来。看了我一眼后,他把稿子一推,捧过汤碗抓住条羹盛了一个大大的桂圆送到我的嘴边。我冲着他抿嘴一笑想拒绝,但发觉他用一种甜蜜的目光瞅着我时,我的心里顿时充满了无比的幸福和欢乐,赶紧张开嘴巴把那颗桂圆噙在了嘴里。
    他开心地笑了,看着我一边吃一边嬉戏道:“馨姐,现在你吃我一颗桂圆,呆会儿可得还我两粒珠圆玉润的肉葡萄。”
    “无聊!”我不好意思地斜了他一眼,却又忍不住咯咯地笑了起来,看着他轻声低语地嘲讽道,“哟,倒还是第一次听到你说这方面的俏皮话唷!你也会调戏女人?”
    他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赶紧一口一口地吃着点心。
    “怎么,不好意思了?”看着他那付窘态,我的心里就象吃了蜜般的甜。纺织厂的有些女工没事就爱扯些无聊甚至是下流的话。我虽然没这个习惯,但时间一长听了也就习以为常,不觉逆耳。不过从这位贤弟的嘴里我还是第一次听到他说这样的话。
    “对不起。”他脸红耳赤地低头认错。
    “嗨——!这也要认错吗?”我摇摇头,真是又好气又好笑,“你也太酸了点吧?什么都板着脸一本正经的话,以后哪个女人肯嫁给你?夫妻私下之间的事嘛,有几对不说这些内容的……”我兀地止住了嘴,因为我和他还不算夫妻。
    吃好点心,梳洗完毕,我们就上床休息。他打了个长长的呵欠道:“呵、啊——好累!馨姐,葡萄我也吃不动了,睡觉吧。”说罢他把手搭在了我的腰部,把整个脸庞捂在我丰满的胸前。片刻之间,他就进入了甜蜜的梦乡。
    他真的是太累了!
    可是等小闹钟的铃声把我从香梦中吵醒、催我起来上班的时候,我揉了揉朦胧的眼睛一看,萧翊已经坐在写字台前,看着字帖专心致志地练他的毛笔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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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两天还是鸳鸯成双,可现在呢?
    我哀婉地叹息一声,眼睛不觉又潮湿了。
    想起刚才狄婷婷的举止,我的心里怦然一动,她怎么会知道萧翊的钥匙放在那儿?这自然是萧翊以前就告诉她的了。那么,她和萧翊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怀着好奇心,我打开萧翊摆放日记本的书橱。凝眸细看,其中有十几册用淡红色厚纸包着的日记本引起了我的注意。只见编号下面的索引上写着“惜哉狄潇潇”、“素描杨秀嫣”和“情痴宋莺莺”。
    狄潇潇不是他以前的女朋友么?而杨秀嫣不是他以前的妻子么?至于宋莺莺是谁,我就不得而知了。
    偷看别人的日记是不道德的,但我已经是个不道德的人了,也就不必再理会什么所谓的道德了。何况我心爱的翊弟已经去了,我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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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前天接回萧翊的灵柩,来萧家吊唁的人就基本上没有了。只有昨天上午狄婷婷和她的丈夫宋海涛来过一次。最可怜的要数萧翎了,她的婆婆也去世了。她只能近中午时匆匆地回来一次,给她哥哥点上三支香后又匆匆地走了。陈折梅进了新的工作单位,忙得昏头转向,每天也是来后屁股没坐热沙发就走了。要不,他的拷机就会没完没了地“嘟嘟”作响。陪伴萧翊的只有我。
    在这空闲的两天里我看完了萧翊那几册日记,从“惜哉狄潇潇”的四册日记里,我看见了萧翊和狄潇潇长达数年的纯真情意和爱情;从七册“素描杨秀嫣”的日记里,我同时也知道了萧翊和杨秀嫣的婚姻始末。
    合上“惜哉狄潇潇”的日记本,我心绪复杂地长叹一声,在这些日记里,我不仅知道了狄潇潇的死因,也知道了萧翊和狄婷婷的关系。
    狄婷婷的父亲是个音乐教授,“文化大革命”时被打成“牛鬼蛇神”并遣送到外地劳动改造。为此她当医生的母亲和父亲离了婚,那时她才三岁。她五岁时,母亲带着她改嫁。一年后,她有了一个异姓弟弟,从此她的母亲对她就不怎么样的好了。狄潇潇的父亲知道后,就把侄女领了回来,当女儿一样的养着。
    狄潇潇和萧翊谈恋爱时,狄婷婷时常跟他们一起到公园里去玩,所以他和萧翊很是熟悉,一直叫他“翊哥”。在她十八岁的时候,靠着伯父的帮忙,她参军进了部队的文工团,几年后和拉小提琴的宋海涛结了婚。
    “文化大革命”结束后,狄婷婷的父亲得到了平反,又回到浦江音乐学院当他的教授。为了照顾老父,她也从文工团调回到驻浦江的部队,带着孩子和她的父亲一起生活。
    一次的不期而遇,使萧翊顿时感叹万分。堂姐妹的酷似,在萧翊的眼里,狄婷婷俨然就是狄潇潇。狄婷婷问他的近况如何?他唯有仰天长叹。那天晚上,萧翊喝了很多的酒,吹起了以前狄潇潇为他谱写的《丹桂飘香》。凄凉伤感中,他竟一下子兽心大发,无声地扑向狄婷婷。而狄婷婷也没有拒绝他……
    萧翊的生日是阴历八月十五,这天正是中秋节。近年来,每到这天,狄婷婷都会带着宋海涛来这里为萧翊做生日,为他吹上一曲好听的笛子。在狄潇潇忌日的这天,她也会单独来这里陪萧翊说说话,聊聊天。但从日记里来看,就再也没有两人暗中偷情这种内容的记载了,仅仅就有过这么一次。
    “朋友妻,不可欺。”
    这是萧翊写在日记上的话。看来,他和那个宋海涛也成了好朋友。
    唉,这个萧翊,竟也有主动侵占女人肉体的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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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七册“素描杨秀嫣”的日记里,萧翊详细地记录了陈折梅给他介绍杨秀嫣的相识以及他和杨秀嫣的恋爱、结婚、分居到离婚的全部经过。
    萧翊确实是个很表里如一的人。
    在日记里,他详细地分析了自己的不足之处和对内心刻划。但更多的是描绘杨秀嫣的所作所为,并且还在日记里抄录了杨秀嫣写给他的一首词:“如梦令·送君数枚相思豆”。呵,我的翊弟,难怪他那么的反感红豆。原来对他而言,红豆恰是一种不祥之兆。是啊,我也不是送了三颗红豆给他么?这一送竟把他的命也送掉了!早知道是这么回事,打死我我也不会送他这样的礼物啊!
    从这些日记里,我似乎有点明白了,明白了他为什么会变得那么孤僻古怪,他的爱情生活为什么会那么的多磨多难,他的生活之路为什么又会那么的坎坷不平。是的,正如陈折梅所说的那样,萧翊的灵魂好像也有点畸形了。但我现在知道了,他的灵魂并不是先天性的畸形。爱情方面的挫折和悲剧,只是他产生畸形的一个组成部分而已。从这几册日记中可以隐隐地看出,更重要的是在他担任干部时的工作过程中所受到的曲折,这才是形成他畸形灵魂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
    我抬头看看镜框中的萧翊,他正对着我发出浅浅的微笑。这是一个永恒的微笑,是一个静止的微笑。他这么目不转睛地看着我,仿佛在对我说:馨姐,我没有骗你吧,我说过我不是一个好人的。你若看了“痴情宋莺莺”的话,你就更会觉得我萧某人是个好色而无情的冷血动物了。你对我这样的痴心,是不是有点太不值得了?
    “唉——!”我又长长地发出一声哀婉的叹息来。宋莺莺究竟是谁,我何必要去知道?什么叫好人、什么叫坏人?我又何必去打破砂锅问到底?正常的心态也好,畸形的灵魂也罢,这些都和我没关系。只要你是真心地爱我、我也痴情地疼你就行了。至于其他的事,我不想知道得那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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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头七”的日子到了。
    清晨一早,陈折梅就来到萧家。那时的我,刚刚起来刷牙。
    “馨姐,你早!”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我从他凝视我的目光中发觉出他对我有着一种至尊至纯的关心感情。这两天来,也许是我的精神好了些,他稍稍地点头道,“早饭还没吃吧?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
    我摇摇头,礼貌地一笑:“不必了,随便吃什么都可以。你进去坐吧,我正在烧水,一会儿给你泡茶。”
    草草地吃了些早饭,我给他泡了杯茶端进去。在他的对面坐下后,我幽幽地问他到:“小陈,你为什么骗我?”
    “骗你?我骗你什么了?”他一愣,扬起脸不明白地看着我问。
    “你以前为什么不把他离过婚的事情告诉我?”
    “这叫我怎么说呢?”他低下头,喝了口茶后缓缓地说到,“离婚毕竟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杨秀嫣是晓舟介绍的。他们离婚后,我总觉得对不起萧翊。我想再帮他介绍个没有结过婚的贤惠姑娘。我们的生活中有绝大多数人是很爱对别人说三道四或评头论足的。包括对离婚的人也是如此,总爱拿一种异常的目光去看他们、去评论他们。就好像他们是低人一等的公民。因而迫使他们感到自卑,感到压抑。离婚行为毕竟不同于打、砸、抢、偷、盗行为那么的叫人感到唯恐躲之不及吧?我当初是这么想的,等他们双方谈熟了,有了一定的感情后,我和晓舟再出面对女方说明这件事。我相信只要是个注重男方品质和道德的女人,就不会因为他离过婚而和他分道扬镳。这就是我当初没有把他离过婚的事告诉你的真实原因。”
    我低头不语,心里隐隐地感到憎恨。甄春早就提出要离婚了,我并不因为是他赚大钱而不肯和他离婚,而是我对他那种忘恩负义的行为进行报复的一种手段。我不和他离婚,他就没法和别的女人结婚,我就是抱着这种要“拖死他”的心态来处理这件事的。要是这个小白脸当初就把萧翊离过婚的事告诉我,我就不会给他介绍别的女朋友了。我肯定会和甄春立刻就去办理离婚手续,就可以毫无顾忌地和我这个心爱的翊弟恋爱,就绝不可能会出现这次的悲剧。
    “这也许确实是要怪我。”陈折梅又缓缓地继续说道,“萧翊的眼光相当厉害。那时他就对我说了,他从你对他审视的短暂目光中看到了你对他怀有好感。说来也许你不信,但这是千真万确的事。他认你做姐姐,你又不让他去见甄春。他马上就估计到你们的夫妻感情有问题。所以他叫我不要再请你帮他介绍对象了,更不要把他的地址告诉你。可是我没听他的劝,认为他在胡说八道,还是把他这里的地址告诉给了你。我知道你是个很热心的人,可能会到他的家来看看他的具体情况,来看看他每天在家里干些什么。因为当时我也确实不知道你和甄春的感情已经破裂。要是知道,结局也许就不会是这样了。就会像你所说的那样,和甄春离婚后,你们会平平静静地谈上一段时间的恋爱,然后结婚。那么,也就不会出现什么萧翊在风雨交加的深更半夜出去买药的事了。”说到这里,他又深沉地看着我,迟疑了一下后,吞吞吐吐地问道:“馨姐,恕我直问了。那天晚上你好像是住在这里的吧?要不他不可能叫我打电话到这里来找你。如果真是这样,你怎么会让他发着烧出去呢?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其它的蹊跷?”
    我难过地点点头,伤感地说到:“是的,确实是有蹊跷的。不过,你就别追根寻源了,免得我无地自容。反正是我对不起萧翊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