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真假难辩

作品:《点绛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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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呵,好累好倦啊!
    也许是刚才被甄春恶打时拚命反抗的缘故吧,我刚往床上一躺,顿时就觉得自己像散了骨头架子似的浑身乏力。打了个呵欠后,脑袋才碰到枕头,手臂刚搭在萧翊的身上,我就在疼痛的呻吟中迷迷糊糊地昏睡了过去。
    窗外的暴雨是否停了?迷迷糊糊中的我不知道。
    窗外的狂风是否歇了?昏昏沉沉中的我也不知道。
    然而在迷迷糊糊中,我却清晰地看见了一个年轻美貌的姑娘在云雾弥漫的半空中对萧翊满脸含笑地招着手。她的手里拿着一支碧色的玉笛,看着萧翊,似怨又含爱地轻声低语道:阿翊,你不陪我共吹一曲两心相印的《花好月圆》了?我等你等了十几年,等得我好苦!今天我总算等到了你。咱们终于做到了“箫笛合璧”。走吧,我们一起到那个缥缈的地方吹笛吹萧去。说着,她含着妩媚的笑意,慢慢地把她的纤纤玉手伸向了在我身边的萧翊……
    吓,她不是狄婷婷么?
    不,她不是狄婷婷,尽管她和狄婷婷长得很像。她是谁?她找萧翊干什么?她要带他到哪里去?缥缈的地方?什么意思?
    看见萧翊朝她缓缓走去,我顿时傻了眼。我想叫,可是喉咙里怎么也发不出声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萧翊离我渐渐而去……
    老天,我是不是在做梦啊?不,我没有做梦,这是真的!
    我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
    在昏昏沉沉中,我魂不舍身地看着萧翊,欲哭无泪。他的眼里虽然噙着泪花,但脸上却是含着微笑,对我用一种很是平静的口气说到:馨姐,人生本来就是一场梦幻。既然你我的缘分已尽,就各走自己的路吧。潇潇等我等了十几年,让她等得好苦!实在对不起,我跟她走了。若是有缘,我们来生再相见……
    “翊弟、翊弟呵——!”我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从床上一骨碌地爬起来,伸出手要去抓半空中的他,“你回来,你回来呀!”
    “砰”的一下,我从床上滚下来,重重地跌到在地上,额头上顿时砸出个肉瘤来。砸得我眼前金星直冒,疼得我双手紧紧地抱住了脑袋。
    哦,这是梦魇?是的,是一场好可怕、好古怪的恶梦!
    我总算从梦中醒了!
    我闭着眼睛,抚摸着“嗵、嗵”狂跳的胸膛,犹如一团稀泥似的瘫在地板上,只会大口大口地喘粗气。一身如雨的冷汗,湿透了我的睡衣。
    房间里怎么静得出奇?萧翊熟睡中的鼻息鼾声呢?
    躺在地上的我一下子坐起来睁开了惊恐不安的眼睛。
    写字台上的调节台灯开得很暗。我迫不及待地朝床上看去:奇怪,萧翊真的不见了!
    天哪,这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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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潇潇?哦,狄潇潇。那个姑娘不是狄婷婷,而是狄婷婷的堂姐狄潇潇。
    咦,狄潇潇不是已经去世十几年了么?
    霎时间,我惊呆了。
    看着眼前的空床,我顿时毛骨悚然。一个寒噤打来,嗦嗦发抖的我立刻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说是做梦,我分明看见了我从不认识的狄潇潇。说不是做梦,这床上怎么不见了萧翊的身影?
    “萧翊、翊弟!”我哭着叫嚷起来。忍着浑身的伤痛,我从地上爬起来,跌跌冲冲地穿过大房间找他,希望能在厨房或是卫生间里看到他的身影。
    然而,回答我的只是窗外噼啪的雨声和呼啸的风声。
    我迫不及待地打开外门,幻想着能在外面的走廊上看到他。可是门刚打开一条缝,强劲的狂风裹着豆大的暴雨便无情地向我袭来,迫使我本能地碰上了门。
    我丧魂落魄地跌坐在沙发上,忍不住满腹的凄楚放声痛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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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虽然不是一个无神论者,但也没有什么宗教信仰。然而,现在的这个梦,却让我做得心惊肉跳,浑身颤抖。这个梦,意味着什么呢?
    刚才甄春走了以后,萧翊分明是在我的身边睡下的。我依稀记得,他的手还搭在了我的肩膀上。可恶梦醒来,却是人去床空……
    呵,萧翊,我的翊弟,在如此风雨交加的寒夜中怎么就不见了你的踪影?你难道真的跟着那个狄潇潇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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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不,梦幻毕竟是梦幻。他不会有事的。”
    尽管我吓得四肢冰凉,浑身发抖,但我还是抹着眼泪这样地安慰自己道,“说不定他帮我买药去了。见我身上青一块、紫一块伤得这么厉害,刚才他不就要帮我到马路对面的通宵药房买活血化淤的药去吗?是我舍不得让有病在身的他去。也许我在睡梦中疼痛得很厉害,忍不住呻吟了几声,所以他乘我睡着后悄悄地走了。现在雨这么大,他在什么地方避雨吧。”
    这么一想,我的心里好受了些。长长地叹了口气后,我从地上爬起来,心绪怅然地来到卫生间,稍稍地洗了一把脸,回到小房间里又懒洋洋地躺在了床上。我再也睡不着了,我要等到他出现在我的面前,然后痛痛快快地搂住他痛哭一场再安然入睡。
    墙上的石英钟静悄悄地敲了三下。而我醒来的时候则是二点一刻。
    怎么回事,这么长的时间他怎么还没回来?我的心一凛,撩起窗帘朝外张望,外面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但敲击玻璃的雨小了点,风也仿佛弱了些。寂静的黑暗中,只听到窗外高大的梧桐树发出轻微但又萧瑟的摇曳声。
    “翊弟,你在哪儿?你别吓我,赶紧回来呀。”
    尽管我不相信迷信,但奇怪的是刚才那个不可思议的恶梦却始终萦绕在我的脑海之中。我不由害怕地闭上眼睛,喃喃祈祷道,“假如你真有什么不测,这岂不是我的罪过?萧翊,我用我对你的赤诚之心呼唤着你,你不要吓我,赶快回来吧!就是死我们也应该死在一起的呵,你怎么能不告而别?就这样抛下孤零零的我一个人独自生活在这个世界上?你真有什么意外,我怎么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呵,翊弟,你不会禁不起几小时前甄春对你的打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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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六神无主地在窗前的椅子上坐下,心绪复杂地等待着萧翊的回来。
    窗前写字台的玻璃下,压着几张照片。我压抑着心里的烦恼,低下头凝视着其中的一张来打发时间,来等待他的回来。
    这是萧翊和陈折梅在庐山仙人洞前的合影。他们两人从小就是隔壁邻居,陈母戏说他俩是穿着一条开裆裤长大的患难兄弟。从幼儿园到小学、从初中到高中,两人一直是同班同学并且同座。而且两人的兴趣爱好也是一样,都是美术和书法。每天吃罢晚饭后他俩就一起到学校里去画素描、练书法,俨如一对形影不离的亲兄弟。
    这张合影,是他俩中学毕业后在等待工作分配通知单的空隙时间里到庐山去旅游时拍的。他们考虑得很周到:以后有了工作,就未必再会有这样隔篱为邻、朝夕相处的机会。作为纪念,他俩从浦江坐船到上海,再由上海乘车到苏州等地,一路游山玩水,拍了几十张照片。这张合影,就是他俩十八岁时的纪念。算起来,这张照片已有十八年的历史了。
    十八岁的脸蛋现在看上去当然很稚气,也因为是青春正好的缘故吧,所以显得格外神采飞扬、气宇轩昂。小白脸陈折梅看上去英俊漂亮、风度翩翩;而皮肤黝黑、外貌平平的萧翊则蕴着另一种风格,显得文质彬彬、神态潇洒。两人各有一种英姿勃发的精神面貌。
    人的命运到底由谁主宰?难道真是一生下来就是命中注定的?你纵然竭力抗争也无法摆脱上天对你的安排?
    望着这张相片里因对未来充满着无限憧憬而显得自信有余的两个人,我的心里不由泛起一层难言的苦涩。他们为什么都如此的落魄?不说萧翊,就说我相当熟悉的陈折梅吧,他在事业方面,同样也是个郁郁不得志的人。
    我们这个纺织厂虽然不算很大,却也有几千人之多。陈折梅和萧翊自幼就拜名师写字作画,他能写出一手全厂无人可比的书法作品,能画出一手全厂堪称上品的国画。可他至今依然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机修工,厂里的宣传部门没他的份。原因就在于他以前和车间主任吵过架,否则公司来检查宣传工作的时候,老埋怨如此一个大厂为什么就没有一个善写会画的人把宣传工作搞上去的时候,车间主任依然把这个书、画双绝、举厂无二的奶油小生晾在一边不理不睬,偏偏推荐了两名不知狼毫为何笔、净皮为何纸、但和他关系极好的庸才去了宣传部门,工场长竟也眼开眼闭、一切听之任之……
    “任人唯贤”,说起来容易,容易得很呵!
    可见人的命运是多么的坎坷曲折,纵然你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但稍有不慎,你的才能就可能被这“不慎”从此湮没。可叹这对经纶满腹的年轻才子相视无言、只能孤芳自赏!最大的乐趣就是聚在一起,斟几杯村醪对酒当歌,自嘲是两个狂生;食几颗花生评古论今,自诩为一对隐士。兴趣上来,或拂纸赋诗、彼此攻击你的坏;或磨墨作画,相互自夸我的好。似疯似颠,是真是假,委实难辨。人到了这一步,也可谓是只有天见可怜了!
    “坎坷曲折泥泞路,鲲鹏折翅向谁诉?
    既多风雨阻前程,不向花津问野渡。”
    是呵,许多人终于在风雨面前退怯了,不愿再和阻力抗争,情愿将自己的才能湮灭而退身寻找另一个归宿。这首诗就是当年陈折梅自己心态的写照,并且也是这样做的。碰到挫折以后,他一声傲笑,从此以后没有再为厂里绘过一幅画、写过一个字,转身筑起了自己的安乐窝。没两年时间。家庭、妻子、女儿他都有了。妻子娇柔贤慧,女儿活泼可爱。于是他称心如意,寄事业于平淡之中,求生活于安闲之内。是的,有多少个才华横溢的青年都因为抵御不了暴风骤雨的袭击而望洋兴叹,转篷归航,无可奈何地去寻一个避风港以求生活的平静。惟独萧翊,却是遇到困难百折不挠,碰见曲折迎头痛击,堪称是一只搏击风浪的雄鹰。
    “坎坷曲折泥泞路,豪气横空向己诉。
    笑看风雨阻前程,更向征夫问野渡。”
    这是他对陈折梅七绝的改写,也是他十几年来真实的生活写照,可见他不是那种不堪一击的凡夫俗子。
    是的,我相信他是个坚强的男子汉,今天晚上、哦,不、现在已经是凌晨三点多了,应该说是昨天晚上了。昨天晚上的事情对他来说,我相信并不是他生活中可以称之为“打击”的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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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心里稍稍松了口气。
    身上的疼痛,比刚才好了些。抚摸着脸上的伤痕,我的心里不由一阵难过:发着高烧的他现在到哪里去了?
    不知不觉中,时间已经是清晨四点钟了。
    我发出一声难以形容的哀叹。瞅了照片一眼后,泪水突然又情不自禁地涌出了眼眶。在这寒风萧瑟的深秋里,他外出时穿得那么单薄。寒露无情,他受得了吗?万一病情加重,岂不是我的罪过?除了我,还会有谁来照顾他,还会有谁来侍候他?
    不,我应该去找他,不管外面的风有多狂雨有多大,我都得去找他。因为我是他的馨姐,他是我的翊弟!这不是什么肉麻的话,而是发自肺腑的语言。
    我在梳妆台前坐下,取出木梳整理着散乱的披肩秀发。梳好后双手习惯地拢了几下。起身之前,我又忍不住地朝镜子里的我打量了一番。
    被甄春打得额头长瘤,脸腮发青的我走得出去么?尤其是这对平时盈盈动人的眼睛现在却变成了眼圈发黑、眼皮红肿的眼睛,在黑暗的外面和萧翊猛然相会的一刹那,他看到后会不会害怕?我这对眼睛,可是他平时百看不厌的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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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馨姐,我太喜欢看你这对闪烁着脉脉秋波的明眸大眼。”
    他替我梳好乌黑的头发后放下木梳这样地说,顺手拿起一条粉红色的丝带把我的头发挽在脑后系住,再用灵巧的双手绾了一个漂亮的同心结。完毕后,一边用双手捧住我的脸腮稍稍地转向一侧,一边俯过身,用他那充满温柔的嘴唇来亲吻我的眼睛。
    “你喜欢的原因是因为这对星眸给了你无限的深情厚意,是吗?”
    我朝他嫣然一笑,示意他在我的身边坐下,然后我们伸出双手彼此搂住对方的腰肢缠绵低语。看着他,我忽然这样说到:“就不知道你爱我会爱多久?”
    “馨姐,你是不是怀疑我对你的感情?”
    凝视着我,他忽然变得有些怏怏失意起来,垂下眼帘低声说道,“好端端的情绪,干嘛要说那种话?”
    “那我以后就专门挑些甜言蜜语给你听。”我忍不住噗嗤一笑,怪喜欢地凝视着他。
    “我也不是这个意思。”他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叹息,喃喃自语道,“人生难得一知己,何况是情缘。有缘则聚,缘尽则散。一饮一啄,莫非前定。相聚时无须甜言蜜语,只要心中有爱就行;缘尽后也不必恶言相向,把对方恨之入骨。这才是坦荡的为人之道。人生本来苦短,何必自寻烦恼?只须知道‘感情’两字弥足珍贵,彼此之间以诚相待,心中深深地藏着对方就是了。又何必表面上花言巧语,弄虚作假?”
    “酸才!”我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起来,“你可别给我念什么三字经神童诗,馨姐我对文言文可是一窍不通的。”
    他对我眨了一下眼睛,也笑了起来。凝视了我一会后,他默默地把嘴唇贴在我的眼睛上。好一会,他才把嘴唇游移到我的鼻梁上、玉腮上,最后像只依人的小猫长久地亲吻我的雪颈。他知道我讨厌香烟的臭味,所以很少和我接吻,除非我主动表示,他才会那样。
    好长时间,他才松开我。大概他知道我的脖颈有点疲倦酸涩,便朝我温柔地一笑,把我的脸庞捂在了他的胸前,用他那纤柔的手指抚摸着我脑后瀑布般的长发。
    良久,我稍稍地扬起脸,凝视着他低声轻问道:“我知道你很爱我,是么?”
    他看着我深情地一笑,脸上却掠过一层难以形容的神态。接着又把我搂在了他的胸怀里,声音里透着一种伤感,“干什么要这样问?我只知道你是我生命中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就行了。你又何必要了解我对你的爱有多深?馨姐,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在以后的生活中,你只须用你的慧眼来观察,用你的心灵来感受。我的行动会证明我是个怎么样的人。”
    我凝视着他,什么也没说。因为我完全理解他的心情,所以我能接受他这番坦诚的肺腑之言。尽管他这样的回答接近于奇谈怪论。
    看着他,我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脸颊,怜惜地安慰道:“翊弟,快了,十五天的时间就要过去了,我就等着你娶我呐!傻孩子,别着急。最近我不是一直在陪着你赶走孤独、挥去寂寞吗?来,用你的赤诚之心吻一下馨姐的嘴唇。”
    他痴痴地看了我一眼,然后俯下脸将他赤热的嘴唇印在了我的樱唇上。我微微地闭上眼睛,尽情地享受着从心灵中弥散出来的欢愉。
    他总是那么的温柔,把火热的感情蕴藏在内心深处,不让它像火山似的爆发出来。我喜欢这种温文尔雅的情调,只有深,才能久。我喜欢微风细雨式的爱,讨厌狂风暴雨般的情。同样是男人,甄春就属于后者。而萧翊的感情,恰似前者,是格外的温柔细腻,就象一头可爱的熊猫,让人眷恋,让人依依不舍。享受他的爱,就象咀嚼一首朦胧诗那么的富有余韵,令人产生无穷的回味。
    良久,他才松开了我,用他那对虽然不大、但很深沉的小眼睛透过近视眼镜的镜片注视着我,关切地说到:“馨姐,时间不早了,你早点睡吧。我还要看一会书。”说罢,他凝视着我,又一次把他的嘴唇压在了我的眼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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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知道我的眼睛为什么会让他如此着迷。
    事实上,我的眼睛并不怎么漂亮,只是有点水汪汪,为一般人所说的“丹凤眼”而已。也许是各人的审美观不同吧,自然是青菜萝卜各有所好。就象萧翊,有人说他长得很难看,就连陈折梅的妻子周晓舟也这样说他。但也有人说他长得很精神,说他的眉宇之间透着一股英勃之气。而我对他则是情有独钟,认为他是个暖水瓶式的男人,一个外表虽然冰冷、但内心却是滚烫的男人。只不过他是个性内向、不善辞令的男人而已。陈折梅就说过这么一句话:孔子以前也曾叹息他因为注重别人外貌的缘故而失去了一个很有才华的学生,这就是:“以貌取人。失之子羽”这句成语的出处。萧翊是块璞,但愿有长着慧眼的姑娘看中他。可惜现在的社会,具有慧眼的姑娘好像是寥若晨星,竟被我这个年龄大他两岁的半老徐娘看中,并且对他倾心相爱、以身相许。他对我更是厚爱有加、痴心相恋。还说我的眼睛长得特别好看。
    可如今呐,我的眼圈却被甄春的拳头打得蒙上了一圈乌青。
    对着镜子,我长叹一声:他还会喜欢我这对发黑的眼睛么?虽然眸子还象往常那么的清澈明亮,但不同的是眸子里充满了无限的悲哀和忧郁。
    我心神不定地站起身来,才走出小房间,就觉得浑身疼痛难忍,只得蹙着眉头在沙发上坐下喘气。稍一回头,写字台上的文稿又映入了我的眼帘。
    呵,萧翊,时间都快是清晨五点了,你怎么还不回来?这里还有多少的东西在等着你写啊!平时为了你的身体健康我管着你。而现在,我多么希望我走出大房间时就看到你伏案疾书的背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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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唉——!”
    我一声长长的叹息,难过地摇摇头。
    抚摸着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伤痕,我双眼茫然地望着天花板默默出神。回味着刚才的恶梦,我突然激凛凛地打了个寒噤。因为我的脑海中又猛然地跳出另外一个梦来。
    记得我和甄春初恋时做过这样一个怪梦,怪就怪在这个奇异的梦一直不可思议地常常在我的脑海中浮现,时时让我记忆犹新。
    梦中的我好像置身在一个混沌初开的地方。这是一个孤岛,幽静的小岛四周是无边无际的大海。我伫立在一棵苍翠欲滴的古松下面。这棵几围粗的松树不知经历了多少的劫难,左看是累累的伤痕,右看是重重的癍迹。但逝去的岁月并没有让它显得老态龙钟,反而让它更加枝盛叶茂,愈发精神焕发。
    我放眼眺望,但见天水一色。远处烟雾袅袅,近处碧波粼粼。
    忽然,我看到了一群光着小屁股的童男童女在海边玩水。这些五、六岁的孩儿们,就像杨柳青年画中的金童玉女,圆圆的脸蛋,大大的眼睛,一个个长得活泼可爱。他们脑袋上清一色地扎着一对冲天小辫,胸前围着一个大红的肚兜。胖胖的大腿和短短的手臂雪白粉嫩,犹如一段段洁白无瑕的藕段。远处浪涛那么汹涌,近端水流这么湍急,他们却浑然不顾。一个个嘻嘻哈哈、无忧无虑地嬉戏着清澈见底的海水。有的在尽情地游泳,有的在欢快地泼水。一尾尾的金色鱼儿在水里清闲自在地穿梭着,和这些天真烂漫的孩子们一起追逐着点点的浪花和阵阵的潮水。呵,真是好一个与世无争的清静之地,好一个超凡脱尘的佛国仙境!
    我有点纳闷:这是哪里?我怎么会来到这个一个稀奇古怪的地方?天下有这么好的地方吗?是不是一种幻觉?
    “善哉!幻即是色,色即是幻。一悟幻觉,便是因缘。”
    正迷惑不解地思虑着,一个安详的声音从我的身后传进我的耳朵。
    我吓了一跳。回头一看,不知什么时候,松树下多了一位双手合十的老尼姑,慈眉善目的她略略地低着头,垂着眼皮对我说到:“女施主,看你花容憔悴,月貌失色,将来定被情缘所困。红尘凡间苦海无边,色界诸天只须回头。何必知道这是哪里?又怎么会来到这里!女施主,你跟我走吧。”
    “老奶奶,你想拐卖人口呀?别吓我好不好。”
    我吓得转身就逃,可不知怎么回事,竟怎么也挪不动脚步。急得我一声怪叫,不觉从梦中醒来。
    我虽然不是不信佛,却也不是什么无神论者。我认为一个人只要心地善良,乐于助人,那么就会有好报。这是一种道德观念而不是宗教信仰。不过这个似真似假的梦,却始终让我耿耿于怀。至于什么叫“红尘凡间”、什么是“色界诸天”,文化知识不高的我不要说懂,甚至连听也没有听说过。
    现在细细想来,难道这是一种什么暗示?或者竟是一种宿命的预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