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八章 盐会(下)

作品:《恶明

    当当当”在外面传来了响亮之极的锣声,此时的太阳起来,透过窗户照射进屋中来,通透明亮。
    那边的林玉堂和几名商人陪着一名文官一起走了进来,这时候,王管事低声和江峰说道:
    “江员外,且站起来迎接!”
    所有的商人们都是跟着站了起来,齐齐的躬身致辞道:
    “恭迎盐运使左大人!”
    声音整齐洪亮,突然这屋子里面近百号人一起喊了出来,倒也是吓了江峰一跳,就好像是当年突然规定必须老师进课堂的时候,起立高喊老师好,倒是把老师吓了一跳的样子,这些商人们看来早就是直到这个规矩,江峰可是措手不及。
    那文官看身上的袍服补子,确实实实在在的从三品的官员,这人看起来白白净净,四十多岁的模样,没有多少胡须。看这个样子倒也不是第一次来到盐会了,下面的人问好之后,他在当中的小台子上面抱抱拳,悠然的开口说道:
    “左某今日来,还是按照往年的规矩,是给大家做个见证,和气的过去这一年。”
    王管事在下面低声的解说道:
    “这是坐镇山东的盐运使左杠守左大人,每年盐引的多少可都是他老人家定下来的,按照规矩是必有他在场的。”
    听到王管事的介绍,江峰点头示意知道,不过心里面却是想起来那个唐萱在面前绘声绘色的说这个左大人如何的龌龊阴毒,他是官面上执掌一省盐业的大吏,可是从三品的高官,豪富盐商的祖宗。
    日进斗金这种事情提都不用提了,他想要什么,盐商们就是想尽了法子也要给他弄来,三江商行的伙计们昨日却是打听了一番,通过某些途径把消息送到了江峰的手中,说是这个盐运使左大人确实是有些邪恶的癖好,比如每年总是有盐商给他送那些扬州和大同的女孩子,总是在左家的宅院里面呆不长时间就是得急病而死。
    这等买卖来的人口生死不由人,都是主家做主,何况还有一个急病而死的名头,从三品的大员家中,济宁的河道巡抚不会去惹这个麻烦,地方官更是管不到,什么事情也没有牵扯到左大人的身上,可是日子一长谁还不知道怎么回事,结果在这个济宁城之中,还有了这样的场面,那卖儿卖女的都是咬定不送到盐运使府上来。
    来到大明之后,古代也有很多残酷黑暗,甚至是让人恶心的事情,江峰一直是过着刀口舔血的生活,或者是治理民政,对这个方面尽管是略有耳闻,可是并没有什么真正深入的接触。
    不过听到这个之后,还是对这个左盐运使厌恶之极,今日见到,这左大人穿着官府,在台上道貌岸然,倒也是有几分的气派在那里。
    盐会最开始的时候,却是一名跟着盐运使左大人走进来的小吏拿着一张衙门盖印的文书,大声的朗读了一番,念诵的是嘉靖十九年,山东盐运衙门下盐多少引,乃是官府明令,不得私盐售卖。
    念得的时候,下面的盐商都是肃立静听,江峰也只好是跟着站了起来,念完之后,几名盐商的身边的随从躬身接了过来,然后贴到了立在台上的一块空白屏风上面,盐运使左大人一拱手,转身就是走了出去。
    众人又是齐齐的躬身恭送,江峰心里面已经是开骂,不过面子上还是做的十足,等到盐运使一走,屋子里面肃穆的气氛顿时是变成了比较热闹的状态。
    这时候那个王管事又是凑过来解释说道:
    “这左大人来的意思就是让咱们大伙都是知道,每年发下来的盐引就是这些,他们衙门做个见证,剩下的事情就是咱们自己分配就是了!”
    台上除了林玉堂之外,还有四位商人,袍服虽然都是素淡的布衣,可还是能看出来比起下面围坐的这些式样有很多的不同,显然是身份更高一等。
    接下来的事情和江峰想象的很有不同,他还以为会出现什么拍卖会之类的场面,不过显然是已经分配好了份额,在座的商人们都是商量好了谁该有多少,只是听着台上的人在那里一句句的念着。
    不过,周围的盐商各个全神贯注的模样,生怕漏掉了一个字,王管事的脸上却是淡定从容,显然是预先已经是知道了些内容。倒是让那边的准备看些热闹的江峰感觉无趣,不由得注意到了在边上几位两淮的盐商,那几个人就是外面议论所谓出让份额的商人,他们的神情在那里可显得有些焦躁。
    大概是半个时辰之后,在小台子上面已经是读完了文书和分配的份额,下面的盐商各个都是心里面有数了,显然这些人也是觉得很无聊,其中一个在江峰前面的人还在那里念叨着说道:
    “这盐会每年都是这等架势,越来越没有意思,还不如发个书信岂不是更好!”
    看着台上几个人站了起来,林玉堂清清嗓子开口说道:
    “诸位同业,此次的盐会就到……”
    ,应该就是结束的致辞了,想必也是要说什么客套的话语,就在这时候,那几个两淮的商人却有一个站了起来,大声的嚷嚷了起来:
    “林大爷,年前说是一成五的份子放出来,这事情却怎么不提了!”
    这个问题看起来也是坐在下面的这些盐商们要问的,有人一挑头,顿时是喧闹了起来,在台上的林玉堂皱皱眉头,摆摆手朗声的说道:
    “这份子是林某自己的产业,买卖由着自己的心意,几位莫要纠缠。”
    说这话的时候还是脸色不变,可眼神还是扫过了坐在下面的江峰一眼,江峰此时却也想的明白,在那里笑嘻嘻的看着边上的站起来的商人,那盐商看着林玉堂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声音反倒是大起来:
    “林大爷,您是这一行的魁首,跺跺脚,这北七省的盐价也要上窜下跳一番,可做事情也得讲些道理,去年的一成份子您不声不响的给了那些老西,偏偏还是我们南直隶的买卖,这家伙,我们两淮的盐却要他们山西买卖,好,这件事情,我们认了。您今年不是就要放出一成五的份子吗?为什么这就没有声音了……?”
    王管事在那里的脸色可并不好看,坐在那里的盐商喧闹之后,都是用幸灾乐祸的眼光看着台上的林玉堂,林玉堂等于是完全的继承了江峰和黄锦经营的私盐买卖体系,几乎是占到了北方盐业的七成。
    两淮山东的大小盐商加起来也是抵挡不住,每年的盐业大会几乎是林玉堂和盐运使两个人在唱戏,定好了价码和份额之后,别人再也无权更改,要说是这样的局面对大家都是不利之极,可林玉堂的势力巨大,谁也不敢说些什么。
    去年林玉堂莫名其妙的卖出了一成的份子,大家的心里面都是觉得林玉堂可能是支撑不下去,特别是今年又有一成五的份子放出来,去年吃亏最大的两淮盐商早就是准备好了银子,没有想到这件事情提都没有提,马上就是想到,这份是不是有私下交易,顿时是撕破了脸闹将起来。
    这边还没有说完,那边的山西盐商却是站起来怒骂回来:
    “愿买愿卖,咱们实实在在的给了林大爷银子,本份的买卖,倒是你们动了几次盐铲子了吧,这事情我们还没有算帐呢!”
    现场已经是吵成了一团,那边的林玉堂在那里劝解了几句,根本没有什么人理会,看到下面兴味盎然在那里瞧热闹的江峰,他的脸色顿时是变得铁青,冷哼一声拂袖而去,那边的几个盐商快走几步,抢在跟前拉住了林玉堂的袖子,口中嚷嚷着,非要说个明白。
    那边的王管事已经是顾不上理会江峰了,连忙的过去劝解,江峰哈哈一笑,也不愿意在这里继续的耽搁,直接就是走出门来。
    清晨出门的时候,虽然是街面上静悄悄的,可是此时却已经是喧闹了起来,好多没有资格进场的盐商盐贩在外面焦急的等待着里面的结果,却没有想到里面已经是翻天了。
    虽然是在进去的时候,有这样那样的规矩,不过出门的时候却没有什么人来理会,只是那些盐商看到江峰从里面走出,顿时是轰的一下子围了过来,江峰吓了一跳,此时的反应倒是不慢,几步就是闪开来,听到后面七嘴八舌的在那里喊:
    “这位兄弟,请把今年咱们山西份子报个数目出来!”
    “今年山东的盐是多少钱!”
    都是喊着这类的问题,江峰也不理会,直接就是撒腿跑了起来,没有几步,前面就有他的护卫等待着,早就准备好了马匹,江峰坐在马上之后,边上的亲卫立刻是递过来一个封纸,口中低声的说道:
    “查到了些眉目,去年林玉堂卖出的份子都是山西的一家盐栈买了下来,可这盐栈却是林玉堂和左杠守的……”